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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绝贤弃智(合并章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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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回来时已是日暮,看到石伶珈第一句话就是:“小姐!我被人跟了一下午!”
石伶珈愣了愣,便再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给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碧玉倒了杯水,问道
“几个?”
“一个,好不容易才甩掉的。”碧玉回道
石伶珈皱眉想了想,还是不确定的追问道:“你瞧仔细了?”
碧玉肯定的说:“我绕了好久才发现他!邬先生也说是一个人!”
这个答案让石伶珈放下了心,关于四阿哥某种有些荒诞的隐忧,算是抹去了。
“邬先生送你回来的?”
碧玉面上有些赧色,乖巧的点了点头,
“没有东西给我?”看着有点呆住的碧玉,石伶珈笑道,碧玉这才急急忙忙从衣中拿出两封书柬
一封是她带去又被退回的,一封是新的。
“邬先生好奇怪,他先是说要把这两封都给老爷,后来送我到上次我们分别的那个街口,又改口说给写信的人,然后还有这个东西。”说完又拿出一圈细绳似的物件。
石伶珈看了看,拿过来放在了一边,拆了邬思道写的信。
信不长,多数是些客套话,其中赞誉当今圣上的同时也称颂了几句太子贤明,而落句确是
“蒙大人错爱,邬某自持非名器之才,独不足以厚圣主。”
邬思道到底是妄自菲薄非国之名器,还是名落孙山心灰意冷,亦或只是没找到愿为之开刃的英主,其实石伶珈不关心,最多,也不过为太子殿下失了把利剑惋惜一下。
她借用石文炳的身份写那封招贤信,无非是想以引荐的幌子,通过邬思道的眼睛来看看而今自己所处的位置,和这储君之争的局势。
邬思道多是赞誉当今圣上,那证明皇子们也好外戚也好,此时都翻不起什么风浪;
而对太子的提及,则证明了石伶珈之前的猜测——石家与太子亲厚,亲厚到几近结党,而之前她无所察觉,不过是因为石文炳的实迁暗贬,让这种亲厚疏离了。
至于邬思道对于邀约的拒绝,以及那圈细绳则证明了太子此时的地位已然有些微妙。
石伶珈遣碧玉搬来火盆,把信笺扔了进去,又看了看桌上一圈细绳。
“这是邬思道临分别才给给你的?”
碧玉睁大眼睛,认真的点了点头,简直要把她家小姐当活神仙看了。
"先生他让我等在路口,然后不知去哪拿了这线来。"
石伶珈把玩了会那截细绳,便把它也扔进了火盆里。
天子銮驾不日将至,杭州城里贵戚豪族不少,此时怕也是暗潮涌动,即便做出了心灰意懒的姿态,但邬思道终非池中之物,自己能想到的可能,他没有可能想不到。
昨日一场闹剧之后,石府的动向对于已来访过的太子和四阿哥,已无多大意义,多出来的那双眼睛属于谁,其实并不难猜。
这次浩大南巡中,为天子做前哨的大阿哥,明日应该就要到了,而他的耳目,怕是早已随微服私访的两位而来。
至于那截细线——一段琴弦,大概可算作邬思道对“石文炳”诚意相邀这番知遇之恩一丝致谢
“龙生九子,不成龙,各有所好,老大囚牛,喜乐音。”
那断掉的琴弦分明是在警告石文炳,太子与大阿哥之间的局势已渐趋绷弦之势,此时不退,待到弦断之时,便退无可退。
这也正是石伶珈所忧虑的。
“碧玉,去帮我拿一盆凉水进来,越冰越好。然后床上的被褥都收起来,今夜也不要关窗闭门,你在外间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前一日,太子来访的一举一动石伶珈都看在眼里,虽说确有玩笑之意,却也不乏她额娘看出的示好之心,对于东宫之主,一个有着贵戚背景又七窍玲珑的儿时玩伴,实在是个太过合适的伴侣人选。
不过一个体弱易病,还因着堕马高烧绝贤弃智的半病痴儿呢?
怕就没那么让人感兴趣了吧?
胤礽得到杭州那边石家又出事了的消息时,刚布置完天津行宫的迎驾事宜,闲来无事,在书房里复着上回曹家棋会与石伶珈的那盘棋局。
石家是朝中大族,位置却很微妙,若说强,无一品大员,若说弱,往前曾有石廷柱这样的开国元勋,往后虽说自华善遭贬后,石家的仕途似乎就不太顺畅,但即便如此皇恩却仍在,石文炳平三藩时几乎致命的失误,也仅仅以外迁作为惩戒,而且迁的还是杭州都统这样的肥缺,再加上石华善本身的额驸身份,以及在先帝废后之争时,其妻所承的多铎一脉当时虽也陷囹圄却对当今皇太后的鼎力维护,先勿论是郡主与太后姊妹情深也好,还是政治投机也罢,总之到现在的局面便是,于外,石家虽算不上社稷之勾股,却是不可忽视的潜在力量,于内,至少在北京城里,却绝对是天家之近臣。
那么待到石华善百年,这一切势必就都会是石文炳的,想来这也是姥爷索额图一直让胤礽稍加留意苏杭石家的原因。
而这番,石家的事,又是出在了那位让人捉摸不透的伶珈妹妹身上。
对于孩提时代石伶珈的印象胤礽其实已然有些模糊了,大致是与宫里的格格们无异,不过有些宠出来的刁蛮,却不过分,深得皇太后喜爱,与自己关系也很好,后来被其父接去杭州时,自己似乎还陪着老太太伤心了好一段时间。
只是石家是用怎样的教化才能在五年时间里造就出那个西子湖畔让自己七分惊吓三分惊喜的石伶珈,胤礽真是十分好奇。
假凤虚凰也就罢了,脾气还相当不好,若说是儿时顽劣习性未改尚说得过去,但那心思未免也太深了。
落下黑子,看着复完的棋盘,胤礽不禁笑了笑
他从小对弈的对手除了教书的夫子,最多的便是自己阿玛,而自己身份很早就让他明白,自家阿玛与平常百姓家是决然不同的,就好比这下棋,若放在普通人家,儿子赢了,阿玛便是称赞聪颖过人,若输了,便安慰经验不足,可自己不同,自十三岁文华殿讲学以后,在与皇阿玛的对弈中,胤礽在下的就一直是一局又一局不能输,也不能赢的棋,熟能生巧,又怎会看不出石伶珈的心思,只是两人这阳奉阴违的竟然也能和出这样一盘好局,也不能不说是缘分。
只可惜,看了一眼方才随侍递送来的密件
“石家小姐发热病,几成痴儿。”
引了烛光烧了信笺,胤礽想来那么一个妙人,倒确是可惜了。
康熙二十八年三月,太子率众臣于天津迎驾回宫,胤礽在等到自家阿玛之前,先行等到是做先锋的大阿哥胤褆。不过到的比预期的晚了一天。
胤礽和胤褆素来不和,特别是今年索额图斡旋沙俄的功绩,让朝中索额图和明珠两派的权相之争的趋势愈演愈烈。作为两家与皇权最直接的维系,而且还是长子与嫡子这样的关系,胤礽与胤褆间已渐渐势同水火。
不过只要自己一朝是太子,那么天地君亲,自然是先有君臣,再有长幼。
看着阶下敷衍了事打了个千的大哥,胤礽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小问一下大阿哥的延误之责,却见阶下的人似是对此早有盘算,也没等胤礽要他开口,拱了拱手,就兀自说道。
“臣本应昨日便至,但因皇阿玛临时又有嘱托,多了一位小姐随行,不便快马,还请太子见谅。”
说完便转身叫了一位嬷嬷去引那小姐来见。
最开始,胤礽以为这女子怕是皇阿玛南下邂逅的某位佳人,待到见到,确是大惊。
还是与石府相见时琳琅环佩的叮咚作响,还是那身水色衣裳,只是没了躬身为礼,也没了那句听起来好似有几分怨气的
“给太子请安。”
那人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不过半月不到,胤礽几乎差点认不出眼前之人。
急病已然让少女的肌肤失去往昔的光泽,而那双好似在算计一切的灵动双眸更是死灰一片。
“伶珈?”
惊异过甚的胤礽失口唤道。
虽是轻声,却在满室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
只是那女子并未因这声音有所反映,仍是那般冰封面容,犹如瓷人,不笑不语。
装疯卖傻的难度系数有多大,石伶珈心中其实没什么把握,只是等“自作孽”的烧到眼前发昏的时候,她觉得单就体力难度这点而言,至少要标上五颗星才合适,那几日全身火烧似的难受劲,让她已经不知道在心里唾弃了多少回这具躯壳的不堪大用了,那吓人的势头别说大夫了,连她自己都担心会不会一时不慎真把脑子给烧坏了或者干脆直接一命呜呼。
而最后她没能踏进阎王殿的最大原因,是因为皇帝来了。
天子身边收集着事件最好的东西,这些东西中自然包括了救命的——御医。
当事隔三日后,石伶珈再一次如初到时那样看到尺寸欠奉的床,满屋子哭得伤心欲绝的姨婆以及自家额娘的时候,她心里其实还是很感激那位救死扶伤的御医大人的,至少人家挽救了她因为风险预估不足而造成的高危失误不是?
可是这感激仅仅持续了两天,在她将之前的装傻计划成功执行并且糊弄了那位御医之后。
“令嫒痴症,恐因热病而起,需好生看护,小心调养,只是臣不日就将随陛下返京....这....”
什么爱女心切,什么皇恩浩荡,简而言之,就是自家阿玛在皇帝拿声泪俱下禀明一番,皇帝又似乎记得宫里的那位老太太好像非常喜欢这个可怜的姑娘,可是这御医是自己身边最顶用的一位,自然是不能留下来常驻杭州,于是三下五除二,御医连同石家小姐就顶着浩荡天恩在大阿哥胤褆的“保驾护航”下先行回京了。
看着天津行宫的明堂上有些瞠目结舌的太子胤礽,绷着脸的石伶珈心中简直要揪心揪肺的苦笑。
太子殿下,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