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敌同行（清穿)》字落成灰

11、第十章 柳暗花明（合并章节）

　　自太子离宫，整座紫禁城就在七月的喧嚣中沉寂了下来，隐隐透出了些焦虑，行宫与前线的消息一直会往慈宁宫送，虽并非亲生，但自孝庄文皇后仙逝，仁宪皇太后与康熙帝的感情日渐热络了起来，现而今已与嫡亲无异，皇帝的病情老太太日日忧心，几日都没有睡好，连带着石伶珈日日陪伴也有些心神不宁，她倒是不担心当今圣上，这位开明天子势必还会在九重天上待很久，她的忧心来自于那颗自己丢下去的小石子。
　　那日他去毓秀宫的时候，正遇见了胤礽往外赶，身边婢女代她禀明来意后，连午膳都未来得及用的太子索性带上食盒路上用了。
　　所以那张纸条势必是能看到，但能不能明了其中意思，又会不会改变什么，就只有看她与太子殿下命数如何了。

　　十五按习惯是石伶珈每月返家的日子，只是这些天大概因为忧虑过甚，太后身子有些不适，中元节这天，石伶珈也依旧伺候在宫中，而这天一早，太后还没起身，就有人来禀，行宫有人回来了，宫中没起大驾自然不会是皇帝，可又忙忙碌碌的，自然也不能是将官，就在石伶珈快要无奈接受自己之于历史终是螳臂当车时，却发现了那御令的不同。

　　“大阿哥胤褆御前失仪，命遣返思过。”
　　四字之差，天壤之别。
　　一征噶尔丹时，胤褆倒确实被召回过京城，但不是这个时间，更不是这个本属于太子的理由。
　　下午大阿哥胤褆来给太后请安，太后细细问了行宫的情况，得知皇帝已然大安，七日后便返京，噶尔丹那边的局面也控制住了，至于这位副将阿哥是怎么惹了万岁不高兴，胤褆支支吾吾，太后也就没再为难他，只叫他退下好好遵了皇帝的意思就是。
　　这一来太后心一放下，不过三日，身子便也舒畅了，就遣了石伶珈回家休息几日，待皇帝返京怕是又要一阵忙活。

　　石伶珈坐在小轿里往石府去，心情甚好的撩了点点轿帘一角，看着外头车水马龙，市井凡夫，虽喧闹，虽嘈杂却比那清冷宫阙好上万倍。
　　不料这一看，竟看到了熟人，不便的行步，消瘦的身影——邬思道。
　　杭州的事情再一次从石伶珈脑中划过。
　　果然只动旁支的话，历史的大流还是会不可阻逆的前行么？

　　石伶珈回到石府，没见到玛父，倒见到了石依珞，这让她有些意外。
　　石依珞仍是那身锦衣华服，只是脸上没了之前的从容，裕亲王征战在外，继福晋回娘家小住没什么奇怪，只是石伶珈看石依珞那一身风尘仆仆的，分明是急着赶来，见自己进来，也只是笑着点点头——有些勉强，便又兀自沉思了。
　　待石伶珈落座，接了婢女递过来的茶盏，欲问玛父去向时，石依珞才仿佛恍过神来急急的问：“妹妹，姐姐有一事请教，你自宫中回来前，那大阿哥是否已返京？”
　　石伶珈边点头，边暗自思忖，这大阿哥前日才返京，也没见朝臣，那御令也只行于后宫，怎么今日连裕亲王府都知道了，这小道消息未免也传得太快了？

　　得到这样的回答，石依珞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石伶珈询问的看着她，石依珞想了想正欲开口，石华善便回来了，石依珞慌忙跟到了自家玛父身边，有些紧张的问道：
　　“玛父，行宫那边...”
　　原来之前石华善是去找兵部旧友打探消息去了，想来探来的是好消息，于是笑笑拍了拍石依珞安抚道：“没事，大阿哥与王爷不协，军前偾事，两人至行宫复命时，在万岁跟前起了争执，万岁明察秋毫，已遣大阿哥返京思过了。”
　　这下石依珞才松了口气。
　　这一段叔侄龌龊，石伶珈依稀还记得，后世多用此事的最终裁定来赞誉康熙对亲子的不徇私，可这一切并不该在这个时候，那实际上本应是战后康熙对裕亲王坐失良机责罚的虚晃一枪，胤褆仅是思过，裕亲王却是失了议政权，全然不是如今的全身而退。而且现在战事未毕，以裕亲王恭谦退让的声名，即便要告状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再者一个是亲王一个是皇子，没有哪个军将会不识趣去搅这池浑水，唯一的可能....

　　“听索大人的那边消息，太子殿下请命暂代副将之职，追击噶尔丹残部，太子殿下自小与王爷素来亲厚，又是识大体的人，你无需忧心。”

　　本应见好就收的福全不知是听了太子建议，还是报康熙照拂之恩，置噶尔丹求和于不顾，竟然举兵追击，那也就势必不会再有后面的坐失战机和返京听勘，噶尔丹一战大局已定，一战功成，势不可挡，这时摊上副将之职，康熙无外乎打着的是为太子立威的算盘，只是这番局面得来的前前后后，虽不清楚到底如何谋划，单就这结果，连石伶珈都不得不赞一句：太子爷，好手段。

　　康熙回銮紫禁城的当天，接到了前线乌兰布通大捷的消息，龙心大悦，随即犒赏三军，几乎所有跟这场大仗扯上关系的官员都得到了封赏，其中甚至包括了并未上前线只是在后方协调军务的石文炳，听到石文炳复了都统军衔时，京城石府中一片欢喜，而自那次来探消息后便在石府住下的石依珞也得到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皇家恩典——皇太后召见，之前屈于裕亲王的执着勉强认下这个媳妇名分的天家，在大婚次日，以皇太后与皇帝不合礼数的避而不见，表达了自己对这桩婚事的不满，而今天，在裕亲王的社稷大功前，终于真正意义上妥协了。
　　紫禁城对于石依珞而言已然有些陌生，即便正是这座城中之城几乎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一直在前引路的石伶珈似是感到了她的紧张，回身携着她的手静静往前走，石依珞细细观察着这个身量比自己小上一号的不会说话的妹妹，除了眉眼间的依稀的痕迹外，与她记忆中的那个刁蛮小姐已然不同了，年少时她曾在石府中见过方是孩提的石伶珈几次，那种优渥环境造就的娇贵与跋扈，她羡慕不来，一丝不合心意便会发脾气，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有而今这般恬静得体，想来应是书香门第的教化所致，想来人生来果然是不同，即便血脉相连，她是在众人冷眼中学会退让学会妥协，学会与世无争，才换来上天垂怜许她一段锦绣良缘，而这个小上自己的许多的妹妹呢？她的闲逸是因为没有什么需要争，她要的自然有人双手奉上，锦衣玉食，万千宠爱。
　　在两人已然相依为命的后来，石依珞曾把这段心路道予石伶珈，石伶珈却是苦笑道：即便我舍去当年我有而你没有的一切，也无处去换与你相似的幸福，你在这紫禁城中片刻，它便许了你一个如意郎君，而它困了我一生，又给了我什么？上天厚待的终还是你。
　　只是那时她们还看不到那么久的将来，她们只看到慈宁宫肃穆的红墙和美轮美奂的宫宇，还有迎面而来的大阿哥胤褆，那不善的眼神。
　　这些年来，大阿哥屡立战功，而随着一次次嘉奖而来的，便是大阿哥渐渐有了可与太子分庭抗礼的势力，私下甚至有人称之为大千岁。可这次唾手可得的锦上添花，却在裕亲王和太子的联手一击下，功亏一篑，于是面对眼前一位裕亲王福晋，一位众人口口相传的准太子妃，要向来脾气火爆的大阿哥和颜悦色就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刁难在所难免，但是石伶珈是太后面前红人，在这宫里，各宫娘娘尚且要给几分薄面，大阿哥虽是跋扈，却也知道若起了龌龊，自己怕也讨不好去，只是是石依珞就不同了，大阿哥长在宫外那满城的风言风语自是不会不知，于是便也没了顾忌。
　　“说起来，福晋你生得倒是好生美貌，当年爷在宫外时竟未遇见倒是憾事啊。”不论是称呼还是内容对于一位亲王福晋到足够冒犯的言辞，也验证了石伶珈的猜测——大阿哥就是来找茬的，便眼神示意身后的宫女去慈宁宫搬救兵，她其实本无意与大阿哥为敌，但是之前大阿哥扫向自己与石依珞的已然证明，自石依珞入宗籍那日起，她们连同身后整个家族便终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一人的敌人，便会是整个家族的敌人。
　　可是婢女还没能自小道离开，便被大阿哥的随行小太监拦了回来。
　　“伶珈妹妹，紧张什么，爷不过是想之前未能拜访过婶婶，这回来联络下感情罢了。”大阿哥调笑道，石伶珈掂量着若在慈宁宫前闹开的得失，其实这局面不难解，此时慈仁宫中除了太后，佟佳氏应该也在，只要能引出其一便可，最大的麻烦在于自己“口不能言”，说不得喊不得。 “京畿地大民众，大阿哥未曾见过妾身，也属平常”石依珞不卑不吭的达到，可接下来的话，却几乎让她逼出泪来。
　　“诶，话可不是这么说，想当年爷住的地方离那西珠市口可不远。”大阿哥的话说完，周遭的小太监也都猥琐的轻笑了起来。
　　大阿哥即便养于宫外也断不可能在西珠市口，那里分明是臭名昭著的八大胡同。
　　这种几近挑明的轻薄，让石伶珈知道，今日怕是不得好了了，不料此时抬头，却见慈宁宫门口有一锦衣少年，看了这边一眼，却未理会，带着一群人一晃而过，进了慈宁宫——不是那冷口冷面的四阿哥又是谁。
　　此时此景，不禁让石伶珈怀念起那位只要自己出状况就不请自来的太子爷来，就凭那位上赶着找大阿哥茬的个性，遇见这情况早就过来一顿冷嘲热讽，收拾掉大阿哥了，哪还有避走的道理。
　　不过很快，石伶珈就发现，她似乎误会那位跟她眼缘不大合的未来雍正帝了。
　　“哟，大阿哥，怎么这会还在这呢，莫不是还有事要禀？”
　　柔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自慈宁宫门处传来，石伶珈定睛一看，心中大石落地。
　　皇贵妃佟佳氏带着身后的胤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