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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贫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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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近落日的余辉照映了整片苍穹。以金黄为主,朝四周渲染开橙红,红,紫粉的色调。色彩缤纷。如梦似幻。
回客房的路途中,她遇到了很多忙着准备晚膳的丫鬟们,与她轻微道一声好,然后匆匆擦肩而过。她步伐缓慢,一步一步,而途径她人生的人,似乎,都在以一种赶路的姿态在行走。来也匆匆,去更匆匆。出现于她的世界,途径她的世界,消失于她的世界。没人多看她一眼,没人多停留一步,便擦身过去了。与这些丫鬟们一样。她与他们,似乎只不过是彼此眼中匆匆而过的风景。
她忽然去回想她的人生。
想啊想,想了很久,久到她缓慢的步伐都从远处的大门移到了客房院落,她还是什么都想不出来。一片空白。原来她的过去,是一片空白。
她忽然轻笑起来。
她都不知道,原来她的人生如此的贫瘠。
似乎,除了师父,善拂,白姐姐,她的人生再无任何可记忆的人名。而她的生活,除了练功,与善拂从小一起长大,跟白姐姐有过短暂而温馨的交集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可记忆的事。
平淡。
是的,平淡。
淡的仿佛每日都是昨日一般。
手,下意识的覆上腹部。
孩子……吗?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期许。
什么儿女情长,什么成亲生子,她从未想过。
她没有少女情怀,不理解如意郎君的概念,甚至遗忘了自己的性别。她真如师父所期望的那般,成了一个无欲、无求、冷情、寡性、清浅、无声之人。
她从未想过如此日复一日是为何,又会如何。
她也从未觉得自己这样的生活有何不妥过。
从未。代表,从现今开始,已改变。
腹中孩儿的到来,太过唐突,杀的她措手不及。但冷静下来,对于它的存在,她却完全不觉得不妥。甚至,觉得有股暖泉,从腹中诞生,渗入到她的四肢百骸。
欢喜。
她觉得欢喜。
抚着腹中的小生命,她的眸光不自觉的放柔。琉璃般的黑眸,眼波潋滟,风华流转,丰润唇瓣温柔上扬,“孩儿,我是娘。”
她一定不知道现在的她有多美。
不远处的善拂都看傻了。
他一路跟踪她回来。他知道她此刻需要好好静一静,一定不想见到他。所以他很自觉的不出现于她的视线中。但他担心她,怕她又胡来,也想陪伴她,于是一直尾随。他知道她一定心事重重,否则步伐不会如此沉重,也不会对他的跟踪毫无所觉。
他从未见过她笑。
应该说,从未见过她发自真心的笑。
她大都只是冷笑的。
他从未想过她笑起来会如此的……该怎么形容才好?动人?柔美?不,不对,那远远不能够形容她的笑。应该说,像太阳烁烁的光,嘴角轻扬间,轻易融解了一切冰寒。
他一直以为她是冷的毫无生气的冰。但原来不是,她仍旧是冰,但不是毫无生气,而是能将太阳光芒折射出更美丽七彩光芒的冰。
孩儿,我是娘。她说。
她的声音原本就无比动听,而说这句话的时候,更是宛若天籁。她一句轻如羽毛的低喃,飘飘摇摇飞进他耳里,造成体内巨大的震撼。
幸福。心中充斥着的烫人温暖噗噗噗的开出了漫山遍野的幸福花儿。
他笑的无比满足。接在她的话后面,用只能他自己听的到的音量轻喃,“孩儿,我是爹。”
客房内,用完丫鬟送来的晚膳后,她躺在床上闭目休息,他搬来一个小火炉,坐在靠窗的榻上,为她煎药。这样,就可以一边顾药一边看着她,多好。
他完全的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此举并非是怕她食言远走——以她如此重视孩子的程度,她也不会敢拿孩子的生命安危来冒险——而是他太想把这些年来分离的每分每秒全部补回来。天知道他有多想她,想她,想她。
手边煎着他孩儿要喝的安胎药,抬眼望去就能看见他挚爱的女人,以及她腹中孕育着的他的骨肉。他的,他的,都是他的。还能有比这更温馨的事吗?
想到这,他忍不住在心里夸奖起孩子。
好孩儿,来的真是时候,帮了爹一个大忙。
若没有你,也许你娘连给爹站在她身边的机会都不会给。不,不是也许。是绝对。
你还在腹中就知道如此支持爹,相信等你出世后,我们父子父女强强联手,看你娘还能跑到哪里去。呵呵呵呵。
他摇摆着手中的蒲扇,心里勾勒着幸福的远景。屋内药香弥漫,比任何一种熏香都更能让人松弛精神,她睡的深沉,睡的无比安稳。月余的不眠不休,月余的追逐躲避,以及背负着的仇恨,都在这一刻,消散。
药煎好时,她已睡的不省人事。看她眼底那么大的黑眼圈,他实在很舍不得唤醒她,只是,不得不。
“流儿,喝药了。”他坐在床沿,一手端着药碗,一手轻拍她的细肩。
“唔……”她迷迷蒙蒙的张开眼,眼前白茫一片,片刻,眼前的景物才清晰起来。
“喝药。”他轻柔哄着,眼底盛满宠溺。
她撑起身子,从他手中接过药碗,两三下喝光它。他惋惜的看着见底的药碗回到他手中。看来他喂她喝药的这个冀望,离实践还很遥远。不过,无需急躁。起码她让他留在她身边了,这已经是进展了很大一步。
“我运功为妳过渡一些内力。”
“……嗯。”她背向他盘坐好,感受她背后的大掌传来源源不断的内力。
提起过渡内力一事,就让她不能自控的想起在山洞的那天。她无比厌恶的皱了眉。真的,很不想他碰她。他刚刚触碰到她后背的一瞬间,她的身体无法克制的一抖。她真的恨不得剁了他的双手。那天,他就是用那双大掌,在她身上放肆,不知歇止。
“流儿,冷静点。”她的身体很诚实的告诉他,它的主人有多讨厌他的碰触。说来也好笑,他明明做足了被她厌恶的心理准备,可当她真的表露出她的厌恶时,他还是觉得很不好受。不过眼下那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流儿,妳体内的真气开始乱了。再不冷静下来,妳会受伤。”
她也不想。
她也想忘。
只是,如何忘?
也许,试试转移注意吧。想想孩子。
嗯,孩子。
她体内乱窜的真气平稳了,他松了口气。
他收功,收掌,下床。
他想伸手扶她躺下,却被她用眼神阻止。他的手伸到了一半,硬生生停住,无力,垂落,握拳,收回身侧。
他不会道歉。
若是给他机会重来,他仍是会这么做。
他不后悔。
他不觉得做错。
只是现在不是谈这事的好时机。她身体太虚弱,情绪太波动,她承受不住的。
他轻叹一声,自觉的转身去睡榻上。他相信若是他再越界一次,纵然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也断不会再接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