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斗星离》笑禅不周

2、【2】 童养媳还是压寨夫人，这是个问题

　　观音庙处于岚山深坳。李家一群女眷幼童走不快，天刚明就起身，拖拖拉拉午后方才抵达。好在庙中有几间为香客准备的禅房，正可小住几日，礼佛敬香。
　　岚山绵延起伏数百里，鲜有人迹。不过观音庙所在山坳一直没听说有什么猛兽。且风景甚好，有石有木，有泉有鱼。被家中魁梧彪悍，鼻孔朝天的娘娘们管头管脚的李凭耐不住寻个机会，偷偷往山上溜。
　　李凭今年九岁了。
　　当年抓周的时候，很有一番是起名为何的争论。
　　起先有学识的四夫人建议叫“李凭生”李凭听到这个名字，嗷地一声开始哭。然后是“李凭子” “李凭之”，继续嚎啕大哭。直听到 “李小凭”，李凭觉得这个结果，还能接受，于是止了哭闹。乐颠颠扭头喝奶糊，吃苹果沫。
　　几个亲戚女眷都围上来夸，“此子很是聪明孝顺，世所仅见！”，“哭声响亮，必有出息，李家有后！”云云，听得李凭直打嗝。

　　岚山的风光即使用李凭引以为傲的成年人眼光来看，也确实十分出色。
　　寺庙东墙下弯过一道亮银也似鲜活溪水。春光散漫，溪边野花、芦苇生得异彩纷呈。李凭蹲着捞水逗鱼，玩了一会儿不禁唾弃自己行为幼稚。
　　于是站起来背着手，装模作样板着小脸吟道：“红馥馥落尽桃花片，青丝丝舞困垂杨线，扑簌簌满地榆钱。”
　　又作指点江山状，叹息道：“唉，几番明月照了沟渠，沟渠怀了明月啊……”
　　吟罢十分满意，自觉很有深度。在溪边照照，整整身上被二夫人硬套的水红衫子，捏捏红彤彤，像个苹果的小脸儿，李凭不禁觉得自己实在太可爱了！简直天怒人怨！
　　几番搔首弄姿后，李凭起身往林子里走，一边走一边摘个花折个草，踢个石头观察个蚂蚁觅食，扑个蝴蝶骚扰个松鼠。左一转右一绕，寺庙看不见了。
　　李凭寻了一块平滑的的石头，用七夫人给他绣的猴子抱蟠桃祥云帕子擦干净，坐上去歇气。一边鄙视自己，一边忍不住掏出方才捡的小石头，玩抓石子儿：“烧鸡，簸箕，鸡下蛋，我来拣，雀来啄，钻进洞……”
　　正玩得开心，没觉察四周缓缓暗下来，一层雾霭从林中腾起，风呼呼小范围刮着。李凭惊疑地停下动作，突然面前乌沉沉的黑风一卷，草丛中蹿出一只黄黑斑斓的吊睛猛虎。
　　李凭吓得呆了，老虎那边却没动作，面瘫状盯着李凭，不时伸出舌头舔舔前爪。
　　也许，这只老虎不杀生？李凭徒劳地想。而老虎身上飘来好闻的兰麝香气，令李凭越发欢欣鼓舞——这老虎说不定真的吃素！
　　老虎甚乖地蹲在李凭面前，李凭大着胆子上前拍拍老虎脑袋，老虎像只大猫，十分消受地在李凭的掌心反蹭几下。
　　李凭凑了凑，坐进老虎暖烘烘的怀里，好奇坏了，左扭扭右扭扭，左挨挨右擦擦。老虎低下头来亲昵地舔舔他娇嫩的小脸。
　　一阵怪声怪调的乐声近了，一群奇形怪状的家伙从雾中现身。有的露着狐狸尾巴，有的山猫耳朵还没变回去，有的披着一身野鸡毛。一个个穿红戴绿，吹吹打打，蹦蹦跳跳十分振奋。
　　它们绕着李凭和大虫转了几圈，参差不齐地作揖，高声嚷道：“大王，新媳妇儿真好看呀！叼回家去做媳妇儿呀~~叼回家去做媳妇儿呀~~~”
　　这……这是怎么回事！李凭震惊了。
　　却见那虎一双褐色兽眼甚威严地盯着他，李凭不禁缩啊缩，缩成个小包子，扭头躲避老虎凌厉的视线。不料眼前一花，后颈感到野兽极热的呼气，小小人儿已经被叼起来了！
　　李凭骇得几乎晕过去。小手小脚胡乱挣扎了几下，开始左手捏右手，右手捏左手。可是手指上的黑白无常任凭李凭可劲儿掐，只是装死没反应。
　　小妖精们欢欢喜喜排成一队，跟在老虎沉稳的步子之后，唢呐高吹，小鼓乱敲，唱着不成调的歌：“叼回家去做媳妇儿呀~~叼回家去做媳妇儿呀~~~”
　　判官的话在脑海中一晃而过——他们关键时刻会派上用场的。
　　李凭心里狂喊：“妈妈来救我！小黑小白你们见死不救！判官你个不要脸的！”

　　李凭在老虎的嘴里荡来晃去，一路晕乎乎被叼到了洞府。几个头发凌乱，发髻上胡乱插满鸟毛的妖精笑吟吟迎上来，尖叫着争先恐后地抢抱李凭小小的身体。
　　“哎呀，真是又软又暖，好可爱，和大王好配！”一个插了山鸡毛的说。
　　配你个鬼啊，你是哪只眼睛看得出我们般配的！李凭腹诽着，努力从几个妖精的胳膊中爬出去。
　　“我们羽族最会梳头，大王派我们来为夫人更衣梳妆。”插了孔雀毛的那只甚是严肃地说，一面很人面兽心地捏了捏李凭的小脸。
　　李凭看着她们草窝一样的脑袋，表情木然。
　　“还穿着大红喜服呢，衣裳都不必换，可以直接拜堂了！”一个插了鹌鹑毛的说。
　　李凭从一边的铜镜上看到自己——亮红春衫上绣着百子迎春图，金玉压寿项圈，双髻坠了一对暖玉蝴蝶。一个插了麻雀毛的满意地对着他的着装点点头，欢脱地为他换上一双小红鞋，盖上红盖头——李凭悲催得想挠墙，这究竟是怎么个事儿啊。
　　李凭孤苦无依地被搁在宽大的喜床上，下踩不着地，后靠不着墙，孤零零等待未来的夫君宠幸。而门外的妖怪，应该很凶残。他别扭地扭了扭。
　　突然黑无常吱溜冒了个头，丢下一句：“且由他。”就不见了。
　　李凭正待破口大骂，小白也冒头了，他翻翻白眼道：“这么大的人了，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我们很忙的！”
　　不等李凭骂出口，也断线了。
　　李凭这真叫一个怒火上冲，扯掉盖头，在干净的床榻上乱滚乱踩，扑到门上一通猛捶，咿咿呜呜乱骂一气。镶嵌不少宝石明珠的坚硬门扇很快就弄痛了李凭细嫩的手，他鼻子一抽，差点掉下金豆豆。
　　李凭委屈地趴到床上，支着脑袋思考，老虎该怎么跟他拜堂？披红挂绿，血盆大口？人模人样，直立行走？想着想着破涕为笑。
　　一错眼又看到鞋面上绣着一对鸳鸳相抱的男男，李凭琢磨半天，恍然大悟，脸慢慢红了。提心吊胆这么久他也累了，他偷偷钻进合欢被里，没一会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话说，为了给这篇攒稿，最近两天我的口头禅都变成：“等会，还有两千字”“对不起……还有八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