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我离开地府》薛冰凝

1、地府孤独的一年

　　静河吹来了一阵凉风，姐姐颤抖地缩了起来。我也冷。但是我从来都不颤抖。于是他们都认为我打骨子里那般坚强，那般倔强。
　　是的，我倔强，在给姐姐当伴娘的那一刻，就看到的自己心底的城墙没有极限。我是从容地笑到最后，我以为起码偷偷地我会流那么一滴泪，然而，我没有。姐姐常说说：凝儿，别太像刺猬了，活在孤单里去刺伤别人，不好。熙哥哥，那个唯一看出我在静河边颤抖的人，给我披上了他温暖的芯衣。那年我7岁，熙哥哥13岁。我转身，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把衣服塞回到他的手里。“我不需要！”倔强跑开的那一刻，也深深地记下了那张迷茫而干净的脸。然而我是那么地清楚，熙哥哥心里只有姐姐汐儿，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孩，我也爱姐姐，因为她总是有很明朗的笑容。所以我是愿意当姐姐的伴娘的。那年我15岁，熙哥哥21岁，线条清晰的轮廓下游一颗温柔的心。那一刻我差点就错觉那是我的婚礼。那是我的新郎。然而夫妻交拜的是他们。我只是个旁观者。宴后我说：萧熙，要一辈子对姐姐好！是的，我叫他萧熙。只有在心底时我才会允许自己叫他熙哥哥。每次听姐姐甜蜜地叫喊熙哥哥时，我在想我能喊出那么温柔的声音么？或许又会比姐姐呼唤得更动听。但我不允许。萧熙给了我一个最温柔的微笑“凝儿，姐姐和我离开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静河岁美，却那般冰凉，别总坐在静河边上，伤身子得很！”他的语气里是有关心么？然而心底那般清晰，在他眼里，我是姐姐的宝贝妹妹，所以也是他的妹妹！如此而已！
　　姐姐和熙哥哥离开了，阴森的地府里又出嫁了一位公主。我们都是地府的公主。姐姐是讨厌这个称呼的。然而我喜欢。姐姐不喜欢地府，她觉得地府那凄凉，我却热爱欣赏这样的凄凉。我喜欢看那些一同到地府的恋人，他们会哭着求婆婆不要给他们喝孟婆汤，哭着求父王让他们来生再续前缘，然而在怎么哭喊，喝下孟婆汤后，忘却所有，下辈子又和另外一人爱得死去活来！哼！再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不过一世后毁灭！
　　熙哥哥和姐姐不在地府了，地府变得更阴、更冷。我的哥哥们各司其职。没有人再来汐凝楼，或者他们没有各司其职，也不会再来汐凝楼了。姐姐离开了，留下我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妹妹，当然没必要来了。自然，我也不需要。很清静地呆了一年，偶尔还是会想起熙哥哥温暖的脸。不过，时间是最好的遗忘剂，那些不多的回忆随时间的流经而被带走。真好。
　　16岁了。父王给我办了一个很盛大的宴会。是的。16岁于地府的每一位尊者都是人生中最盛大的事情。16岁后，就可以离开地府了。就可以以最优美的身形幻化成人。走进宴盈门，所有人的目光都惊讶地盯着我。是的。我没把自己出落得多水灵。即使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变幻得比地府每一位公主都漂亮。尊者说：凝儿，你娇于玫瑰。胜于琉璃，你看看你变换后的样子，那般柔美，温润得让人心疼。于是我砸掉幻境。我就要这样平庸地成长。我就要以熙哥哥熟识的模样生存！父王说：凝儿......欲言又止。
　　在纸醉金迷的盛宴上，三哥哥带我离开。来到了静河。第一次，三哥严肃地跟我说：凝儿，一身紫白是不对的。你知道，你该幻化，你该穿上属于小公主的芯衣，披上蓝装，成为地府美丽的公主。我用犀利的眼光瞪了三哥一眼。然后转身。三哥拉住我的手，说：去汐儿那呆段时间吧，自她出嫁，你的静默让众哥哥担忧。有什么心事去和汐儿说说或许会好些......
　　从静河边回来，路过汐凝楼，路过莲花宫，路过宴盈门，一切的沉寂与欢笑、闹腾是他们的事，于我何干？穿出冥烟，眼前突然光亮了起来。湛蓝的天，青翠的草。我知道这叫人间，一如当年姐姐的描述，忆起姐姐当日软语地描述，陶醉的心情、向往的心境。我的平静显得突兀。比起地府，它显得太过透明了。我不喜欢。
　　大概好几年没有努力地走路了。沿着三哥说的方向一直前行，走得有些疲惫。三哥说萧王淡泊名利，隐于莲花湖下，萧王府向来喜欢清静，姐姐在那应该很幸福吧。这样想着天色已晚。这便是姐姐说的人间昼夜么？然而我却在这样的旦暮交替时感到茫然和害怕。我是深刻地畏惧这样的白天突然变做黑夜。风很放肆地吹响了整个山谷。也让我炙热的头脑变得清醒：我真要去找姐姐？找萧熙？要去看着他们的幸福来映衬自己荒芜？
　　正想着，忽见前方已是山壁。是的。我承认。我又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