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单亦溪

6、Chapter5

　　八月中旬的时候，复旦大学传播学系的博士招考网站终于做好了。
　　沈念熙候了很久，第一时间就上去下载了报名单和须知，她还十分高兴地向欧阳奕寒汇报了这件事的。
　　结果导致……欧阳医师很愤怒！
　　“什么？！读博士？！”欧阳奕寒在视频那头吼得帅气的五官都扭曲了！“沈念熙！！！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跑回国去读博士？！你回国读博士？！”他死也不相信这个女人回神经大条到这个地步！
　　念熙被他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弱弱地在对话框里敲了几个字出来：“怎么了嘛……呜呜……”委屈的表情让欧阳奕寒的心立刻柔软了下来，意识到刚才自己有些冲动了。
　　“念……念熙……我，我就是很郁闷……你为什么要回国读博士？你明明可以在Goldsmiths直升的！这样的话我们又可以在一起多待三年！”欧阳奕寒真是怨恨得要捶墙了，她要是直接升博，又可以在英国多待三年……现在好了，搞得他这么痛苦！
　　“呃，我，我也是回来后才萌发了这个念头的。那时候从英国回来时，没想过要读博。回来后才意识到……”其实沈念熙不愿意看到欧阳奕寒五官扭曲的样子，好好的帅哥都被表情给糟蹋了！而且欧阳奕寒不高兴，她也舍不得。
　　“那你到底为什么又想要读博士了嘛？！”他的语气居然有着撒娇的成分！欧阳奕寒气结得有些嘟嘴，直接后果是沈念熙又被萌倒了……
　　定了定神，念熙回复：“首先是因为我很想体验一下中国的大学生活，我还没在中国的大学校园里跑过！然后是我一直都很向往复旦嘛……最后，最后……”她顿了顿，有些犹豫，一下瞥到某人威逼的眼神，吞了吞口水，激动地说：“最后是因为……都怪你！读什么博士！害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欧阳奕寒一惊，顿时哑口无言。本来听到这话，心里应该还是挺开心的，但是就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干”。半晌，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我都做不到在你身边，还谈什么配不配得上。”
　　这次换念熙沉默了，她原本是想假装生气，让欧阳奕寒来哄哄她，小女生的心态就是这样，需要被满足。但未曾料想他会这样说，于是原本激荡的心情，一下子冷却了下来。
　　坏人，弄得她很想哭。
　　还是欧阳奕寒开的口：“念熙，每次和你视频，看到你，我都很想过去抱你。但是也只能看着，伸手去摸你的脸，都是冰冷的屏幕。你可以为了我跑来英国，我却不能为了你去中国，因为我不敢和家族提出来。我记得你怕恐怖的东西，最怕鬼屋，也不敢坐过山车，激流冲浪，胆子很小，除了蚂蚁和蚊子什么都怕。这样的你很可爱。你很美好，善良，有才华，但那么缺乏安全感，连睡觉都是蜷缩的姿势。我很想保护你，想给你安全感，让你觉得安定……因为我爱你。但是我连你都不如，没有那样的勇气。”
　　沈念熙无疑已经惊呆了，她完全没想到欧阳奕寒会说出这么一长串的话——这很不像他，他从来不会表达这些。
　　念熙一直盯着桌上摆着的一本书发呆，脑子里一直是关于欧阳奕寒的东西。等她醒过神来再看向电脑时，欧阳奕寒已经留言了“再见”，下线了。
　　念熙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她又看着那本书。
　　《爱你，是我做过最好的事》，笙离写的。她送过给欧阳奕寒，想要告诉他：“爱你，是我做过最好的事。”
　　上大学的时候，她能经常去去曼彻斯特找欧阳奕寒了。在他的公寓里，看到她送他的书被好好地安置在书柜最显眼的地方，和一本《中医学》放在一起。她记得那年祁落说起过那本《中医学》。
　　因为欧阳家和祁家是世交，每次欧阳家的人回国就会住在祁家，祁宅是一栋四层别墅，自家建的，还带电梯，内蒙古地广人稀又是自治区，土地还不像广州这么紧。不过回国频率较高的只有欧阳奕寒，20岁以前每年回两次，后来因为大学学业重就没回去了，再后来沈念熙去了，他反倒回过几次，念熙每年回国时他有时会跟着回去，跟着念熙飞广州再自己飞呼和浩特。
　　早年念熙刚和欧阳奕寒在一起时，欧阳奕寒还在祁落的学校寄读，写过两封信，都是先寄到祁落名下，祁落再转交欧阳奕寒。念熙寄了那本书给奕，还做了漂亮的包装，后来俩人三更半夜打电话时，念熙问祁落书怎么样了，祁落就一个劲儿笑，笑得念熙好奇心重得要死。祁落笑够了才说：“我拿着书他们班去找他，他问我是什么，以为又是我们班的女生给他的礼物，不耐烦地扭过头说不要，于是我就逗他说：‘真不要啊？是本书，还爱情小说呢！’他就更鄙视了：‘谁给的啊？你明知道我中文不好，还看小说，还爱情小说，别拿来恶心我了，我不像你那么文艺！’我都快憋笑憋到内伤了，就说：‘那好呀，这是念熙寄来说送你的小说，你不要我就先拿回去拆了看，看完了再还你吧！’哈哈哈……你猜怎么着？他整个人神情猛得就变了，那叫一个猥琐，双手一夺就把书抢过去了，然后就当成宝贝一样死死抱在怀里，瞪着我回班了。我还看到好多男生想去抢，问他是谁送的呢，他把那些人一个一个瞪得跟什么似的！太好笑了！哦对了，你在信里不是说男主角是个中医嘛？他还专门去买了本《中医学》来看呢！上次我去借那本书，看到被包得好好的，他死活不肯借给我！哼！念熙！你也送我一本嘛！”
　　念熙在一片黑暗中，坐在床上举着手机，心里忽然感到无限的温柔，觉得一片柔软，不知道是要开心地笑还是感动地哭。
　　在书架上看到这两本书的时候，沈念熙再次觉得内心柔化成雪水，澄澈、透明，有无限的涟漪。欧阳奕寒在客房帮她铺床，铺好了走到书房来叫她，却看到她拿着那本《爱你，是我做过最好的事》坐在书桌前看了起来，旁边还有《中医学》，上面有很多他的笔记。欧阳奕寒原本想让沈念熙去房间看看，结果她在看小说，看到她低头娴静的模样，他不禁觉得这场景触动了他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这大概是男人在看到心爱的女人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的感觉吧。
　　“沈念熙，看你做的好事儿！没事儿送什么小说给我！还要是言情小说！你明知道我中文不好，故意整我的是不是！”他靠在门框上，抱着臂，说。
　　沈念熙知道欧阳奕寒是故意跟她开玩笑的，于是笑嘻嘻地回击：“嘿嘿嘿……我那是在帮助你提高汉语能力！书上标了不少拼音，挺下功夫的嘛？哈哈哈……”她在椅子上笑得花枝乱颤，没看到被嘲笑的当事人同学一脸黑线地朝自己步步逼近。
　　“沈——念——熙——”念熙笑得快岔气了，一睁眼，差点亲上欧阳奕寒——原来他双手撑着桌子把脸凑了过来，居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近在眼前了！
　　“哇啊！”一声尖叫！“你要干嘛！吓死我了！”匆匆别过脸去喘着粗气，沈念熙感觉自己的心跳上了180，心里直嘀咕着要扁死欧阳奕寒！
　　但是，被吓到的不是只有她嘛，那种“惊声尖叫”，把当时凑得很近的某人也吓了一跳，现在正要怒吼：“沈念熙！沈念熙！你干什么！吓死我了！至于么！”
　　“什么干什么！什么吓死你！欧阳奕寒，明明就是你吓唬我！你还有理了！你什么时候就蹿到我面前来了！”念熙气得大喊，一下子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叉着腰，像个小泼妇。
　　“沈念熙你！”欧阳奕寒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小丫头杏眼直瞪着自己，气鼓鼓的样子在他看来就是卖萌！于是一步踏到她面前，双手将她拦腰抱起就往门外走。
　　突然被公主抱的沈念熙吓得够呛，蹬着腿大叫起来：“啊——欧阳奕寒！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欧阳奕寒没理会她，反而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一路把她抱到客房，扔到床上。
　　“哎哟！”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了，虽然摔在床上，但还是有些疼，因为有些冲击力，导致念熙现在头晕晕的，手臂后背都吃吃痛着。她眯着眼睛，揉着手臂，瘫在床上，不满地叫着：“欧阳奕寒！欧阳奕寒，你到底要干什么！疼死我啦！”
　　“你难道不知道你生气的样子很可爱？”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脸颊感觉到他呼出的鼻息的温热——知道他又近在眼边，她心跳忽然又快了起来，脸不禁红了起来，死死闭着眼睛不敢睁开，也不敢动。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还……很具有诱惑性……”什么？！他这是什么意思嘛？！他到底是在想什么？！
　　念熙连气都不敢喘，一动也不动，依旧死闭着眼，觉得心脏快爆掉了。
　　“念熙……”他这是什么口吻？怎么这么暧昧的feel？沈念熙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偷偷睁开眼睛，刚张开一条缝，就发现他用手撑着的脸正近距离地对着她的，嘴角的笑容居然是很温柔很和风的那种！她已经完全睁开眼睛了，但只是呆呆地盯着他看，两个人就这么相对不语着。
　　——难道今天晚上必须要发生点儿什么了？不要啊！她发过誓，新婚之夜前都要保持清白啊……呜！“嗯……念熙……”他的脸终于慢慢远离她了，沈念熙刚悄悄松了一口气，挪了挪身子，忽然看见男孩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个翻身，翻过她，躺在她身边的空位上！而且，居然还摆出一个很妩媚的姿势——欧阳奕寒侧着身子用手撑着头，笑吟吟地盯着她。“干，干嘛……”她不禁有些结巴，“你，你不会今晚要睡这儿了吧？！”
　　“难说！你刚刚那么用力地喊我的名字，真是喊得我心神荡漾……”他说话依然是慢条斯理的，带着暧昧的元素。
　　“那个，嘿嘿……你难道不知道，四个字的名字喊起来比较好分配力气么？人在生气的时候，四个字四个字的喊，会觉得很发泄的……嘿嘿，奕，你看你的名字多好，刚好是四个字的……”沈念熙企图靠打哈哈来突破这种充满挑逗的气场，暧昧一直氤氲在空气里，万一发了酵，后果不堪设想。她可不想就这么突然的发生什么，而且她还没准备好，想想就觉得恐怖！
　　可是……
　　“念熙——”欧阳奕寒突然扑到她身边，头埋在她的颈窝里，细细喘着气，不停地喊着沈念熙的名字，真正喊得她心神荡漾起来：“念熙，念熙……”手已经放在腰间了，和刚才抱的力度不同，只是轻轻搭在上面，只隔着一层棉布，弄得她很痒。念熙僵僵地伸出手想要拿开奕的手，急切地小声喊道：“不要，别，不行，你疯了吗？”谁知刚触碰到他的手，他反而一个激灵，手抱得更紧了，喘气也加粗了，脸抬起来看着沈念熙，几乎快贴上了。欧阳奕寒什么都没说，就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突然猛得就强吻了上去，狠狠用嘴唇磨合着她的，一只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一直紧紧锢着沈念熙的腰。沈念熙吓了个半死，又推不开他，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要不要索性豁出去了，反正也不会死！她直挺挺地躺在那儿，除了嘴唇回应着欧阳奕寒，闭着眼睛，其他什么也没做，任由他的手从腰部移上后背也没再反抗。
　　过了很久，欧阳奕寒的嘴唇终于离开了沈念熙的，他坐起来大口喘着气，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有些不清和迷离：“念熙，对不起，我……”
　　沈念熙忽然也坐了起来，打断他，像是做了很久的决定，要快快地说出来，慢了怕自己反悔：“没有！如果你……就……”她猛得一下子，抱住了欧阳奕寒，以表明自己的决心。
　　怕什么？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也许在怕以后没有机会了，也许在怕以后他们不能再在一起，也许在怕她最宝贵的东西到头来没有给最爱的人。只有一点不怕，她不怕自己这样做了后悔，因为她敢确定，欧阳奕寒会是她终其一生最爱的那个人，因为刻骨铭心的痛过、念过、爱过，所以是独一无二的最爱。
　　“沈念熙——”欧阳奕寒紧紧地反抱住她，“沈念熙，不准后悔！”
　　他一下子用力把念熙按倒在床上，一伸手把灯关了，一股男性气息顷刻间扑面而来。奕的脸再次埋在她的颈窝里，狠狠地吻她，要留下红色的印迹说明她已名花有主！嘴在慢慢地移动着，从右到左，从上到下，双手同时微微颤抖着去从下面开始解她的睡衣扣子。沈念熙感觉到这一切，用手抱着欧阳奕寒的头，嘴唇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心里暗暗佩服他居然能一边一样的做事还上下协调，然后又马上自嘲起来：在这种时候想的居然是这种事情！
　　衣扣解到倒数第三颗，欧阳奕寒的手背已经贴在念熙的肚脐往上了，这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全新的触感，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继续下去，两个人的男女关系会有一种微妙的变化。欧阳奕寒忍了七年，终于不用再忍了，心爱的女孩儿已经点头应允，很快就会变成他心爱的女人。再解一颗，再解一颗，再解一颗，整件睡衣就会向两边打开，呈现一个美妙的世界——和上课用的人体模型完全不同，虽然他也摸过女性的身体和与男性完全不同的特征，但模型是冰冷的，而且他对那些只有认真严肃的感情。可是身下的身体是完全不一样的，属于他爱的女孩，是温暖的，充满了爱与生气，是他有着七情六欲那样的感情的，是他喜欢也是他想要去拥抱的……
　　但是，时间好像突然凝固了，一切都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欧阳奕寒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什么都没说，微微喘着气，把沈念熙的扣子又一颗颗扣了回去。念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怔怔地看着他。整理完衣服，他在她身边躺了下来，侧着身，轻轻揽着她。
　　“奕。”这个时候，沈念熙忽然喊了欧阳奕寒一声，声音依然有些抖，但她是笑着的。
　　“唔？”欧阳奕寒还没回过气来，含糊地应了一声，“念熙……怎么了？”
　　“没有，我就是想问你，是不是感觉和你上课用的模型和解剖课用的实验体不一样……”她很默契地没有问他为什么停下来，却笑出声来问他，打破了原本沉静紧张却迷乱的气氛。
　　这招果然很管用，欧阳奕寒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坐在那儿，不可思议地望着沈念熙：“你怎么会问这个？”
　　“没有呀，你不是医学系的么，人体肯定都摸多了。该不会摸到我，都没什么感觉了吧？”沈念熙故意嘟着嘴，斜斜地看着一脸惊愕的男子。
　　“当然不是！活人都和那些实验用的不一样！何况是你！”他辩白。
　　她追问：“我怎么了？我怎么样？”
　　欧阳奕寒气恼地看了她一眼，说：“你是我老婆！我喜欢你！你怎么会和别人一样！不说了！你快点睡觉！”说罢，下了床，往外面走。
　　沈念熙心里甜滋滋的，看到欧阳奕寒往外走，有些失措：“你去哪？奕，你别走，我有些认生，到了陌生的地方不敢关了灯睡觉……”
　　虽然欧阳奕寒心里是一阵坏笑，但依然摆了一张臭脸，转过头来，冷冷地说：“那你把床头灯开着不就好了！”
　　“哦……”沈念熙弱弱的声音分外惹人怜，她伸出手摸索着床头灯的开关，屋子里逐渐被昏黄的灯光照亮。“那……晚安，你也早点睡吧……明天你答应我要带我去玩儿的……”继续无辜可怜的沈念熙同学终于让欧阳奕寒按捺不住了，他大笑着走到床边，轻轻吻了下小猫咪的额头，坏坏地盯着她说道：“沈念熙，你害得我这样子，我必须要去浴室洗个澡，冷静一下，你在这儿乖乖看书，不许睡着了，等我回来陪你睡。”
　　“啊？你今晚真的要跟我一起睡啊？”他说要走又觉得失落，他说不走又觉得惊恐，沈念熙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放心，”恢复和风式的笑容，欧阳奕寒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什么都不会做的！但是为了什么都能做，我会不择手段地娶到你！”说罢，便走出了房间。
　　……
　　沈念熙深吸一口气，把自己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她自问：可是现在呢？应该再也没有人，也像他一样爱自己，爱到要“不择手段”得要娶她。况且，所谓的“不择手段”，应该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了吧！
　　书还是那本书，封面上好好地印着作者的名字，故事还是那个故事，看书的人还是那个人。
　　但是看书的人已经不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