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柳梢头》轻落笔

4、第 4 章

　　柳姗陌并没有注意到众人奇异的目光，她拢了拢背后的篮筐，便向众人颔首道别，转身下了山，路过街边时，她认真细致地挑了一只绣着墨荷的绛紫色荷包，待回到封府，已将近傍晚，府内众人此刻正准备着晚膳。
　　“小姐回来了。”管家福叔正忙着指挥众人布置晚膳，这时看到了刚从大门进来的柳姗陌，便急忙迎了上去，帮着她卸下了背上的篮筐，轻声道：“今日主子心情不好，待会进膳的时候小姐小心些。”
　　闻言，柳姗陌停下了脚步，好奇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管家吩咐下人将东西摆上，才细细地说道：“这阵子京城这边下了雨，而南方那边竟是暴雨连绵，几日间便掩了柳州那边的一个镇，封府在南方柳州的那个镇上刚巧放置了海外商人定下的一批木材，这不，这批木材便被洪水冲走了。”
　　“数量很大？”她问道。
　　“嗯，而且还是极其珍贵的檀香木，其实原本这批木材在半月前便要提前运往海外，却因为柳州那边的管事疏忽，一时竟没能及时运走这批木材，为此才会出了这种事，这样一来，最重要的不是封府的损失如何，却是不知如何对那些海外的商人交代，这段时间主子也很忙，经常忙到半夜方歇下，这事今早刚收到消息，主子当时便气得没吃午饭。这会还在书房。”福叔沉声道。
　　虽然对商业不怎么了解，柳姗陌却也知道商人极重信誉，宁可损失一些自己的利益，也不可损失掉信誉，这一次封沐阳会生气也是无可厚非。
　　想着，她接下身上披着的外套，随手交给了身后伺候着的侍女，转身便见到了自内堂掀帘而入的封沐阳。
　　封沐阳今日着了件蓝杉，淡雅却不失精致，料子是上京极上好的云锦绣，绣工十分精致，蓝色丝线中还镶嵌着彩色丝线，在六月微雨淡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华丽的光芒，衬得他的容颜十分俊朗，他身材高挑，却毫无北方人原本的粗豪，很是俊雅，虽然神情淡漠，却当得上京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柳姗陌看着来人明显较往日憔悴的容颜，心中暗自思想，悄声入座，正对着他的对面，拿起筷子，便一口一口极是文雅的用膳。
　　封沐阳余光见对面的人安静地用膳，原本有些烦乱的心绪竟慢慢地平息下来，他一言不发，夹了一块鱼肉放进了口中，细细地嚼着。
　　柳姗陌看他低着头，安静无语，待吃的七分饱时候，她便放下了筷子，温和地开口道：“我六岁那年曾坐船到过海外。”看到对面的人抬头看着她的目光，她神情愈加温和，语气淡淡，却甚是平和：“当时我曾认识海外一个皇室子弟，他叫凯利.文尔德，是皇家一个旁支的嫡系长子，虽然没有皇室继承权，却掌管皇室的财政，他旗下经营木材跟玉器生意，也许我能帮你这个忙。”
　　“檀香木是柳州盛产，海外并没有，你能帮我什么？”封沐阳问道。
　　“跟海外有商业往来的商人并非只有东云。”淡淡地回道，柳姗陌并未再多说些什么，毕竟于他的聪慧，只字半言都能揣摩个大概，这样的明示自也不必再有过多解释。
　　“封府可以向他进购一批檀香木，但此去海外，来回至少要半个多月，只怕来不及。”他有些无奈地道，自十五岁掌管家业开始，至今也已有十三年，这样的事却当真是第一次遇到，商业重诚信，有些损失，可以赔付，但若信誉毁了，即便是千万两黄金叶付不起，也难怪他第一次用无奈的语气面对他人。
　　“我与那人有特殊的联络方式，我可以先联系让他帮你运送这批木材给海外的商家，待这事完结后再让你的人带上银钱支付这笔款项。”
　　“你懂英语？”封沐阳惊讶地问道。在东云因为毗邻海外，所以也有翻译官，但翻译官是皇家特有，平民中是没有的，一是因为翻译官本就稀少，二来也是翻译官负责处理国家事务，根本无法抽出时间教授平民百姓，因此即便是世家子弟跟封沐阳这般的皇商家世子弟也无人懂英文，他必须在必要地时候方聘用海外的一些翻译员与海外人士进行交易。
　　柳姗陌点头应是，她在异世十五上大学，十八便远赴英国留学两年，二十岁转入德国柏林进修，二十一岁就读美国哈佛学院，二十三岁便获得美国哈佛医学博士的学位，随后便回国担任中国一家出名的医院外科主治医师。她精通德语、英语，口语极其流利，面对日常的外语交谈书信往来应付起来自也是游刃有余。
　　封沐阳看她点头，神情更是惊讶。
　　这人，带给他的惊喜或许是无限的！
　　他暗松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筷子，往后轻靠在椅背上，顿时竟感觉这近半月的疲惫竟瞬间消失殆尽，闭上眼睛，不消片刻，便笑看着柳姗陌道：“我很好奇师傅究竟给我找了个师妹还是再世诸葛？”
　　闻言，柳姗陌禁不住莞尔一笑，对面前的人明显有些打趣的语气感到甚是愉快，这是两人这半月来第一次相处如此融洽，她微微笑着，眉眼弯弯，眼神温柔平静，却顿时让人如沐春风。
　　封沐阳自见到这人近半月，因为日日忙碌，虽然经常听管家回报她的行踪，然而两人见面的次数毕竟也极其有限，更遏论是交谈，他只记得初次见这人，淡淡的表情，淡淡的语气，平静却稍显疏离，如今却是第一次见她发自内心的笑容，看着看着，心里不由便觉得迷惑起来。
　　“明日我想去一趟简府。”柳姗陌轻声道。“简府的公子今早上山寻我，简府的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唯有尽力而已。”她身后从来都有人跟随，相信今早的事情他应该也早已听下人回禀，在这里说明，只是表达她的尊重。
　　果然，听了柳姗陌的话，封沐阳只是轻点了点头，并未问些什么。
　　晚膳过后，两人便各自回了房。
　　柳姗陌惦记着今早采摘的药草，边忍住满身的困倦，去了厨房，取出篮筐的药草，待在热炕上烘干后，便取出怀中刚买的那只绛紫色荷包，将药草塞进荷包，细细地封上了一道口，便唤来封沐阳随身侍候的侍女，交代着将这荷包交给他，便回了房卧床歇息。
　　那厢收到荷包的封沐阳，神情有些奇妙，打发了侍女，他抬手将荷包凑到鼻尖，闻着那一股幽幽浅淡的药香，竟觉身心舒畅，连日的失眠所带来的困倦竟是瞬间袭上心头。
　　于是转身，脱衣，上床，闭目。
　　一梦到天亮。
　　恍惚间，才发觉，竟是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