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闻香浅笑风微》浅非兀

8、司命星君恕罪个

　　又过了几日，薄荷受邀去了玄武星君府。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便坐在后院的凉亭里扯那云絮，支离破碎地絮儿如雪花般落了满地……忽地听得守门的仙童澈筝来报：“司命星君来访。”
　　我顿时跳将起来，一团惶恐。我自打入了中央天庭，住在这玄微宫已有三百余年了，这是除了薄荷之外，头一个上门来的仙君。故而，真真是……一团惶恐……惶恐……

　　我差了澈筝将司命星君请至前厅，自己匆匆回了屋去上下搜寻。可拿什么待客才好？我将府上下翻了个底朝天，方才在橱角摸出几个果子来。这还是我下凡前，某日路遇玉帝陛下的五仙女姐姐，她提着个满当当的果篮子走得缓慢，我瞧她提得辛苦便上前搭了把手，分别前五仙女姐姐便顺手掏了几个果子硬是赛与了我。

　　我下凡时去得急，便将它忘在了一旁。此刻再翻出来，那果子居然仍是黄灿灿地鲜活。诚然是些个根红苗正的好仙果，过了十好几年，居然还未显颓败之势。

　　我喜滋滋地端详了半响，捏了个仙决，变幻出一只盘子，将那几个果子兜了，端着便往前厅而去。

　　天庭传闻，司命星君是个热闹且八卦的仙。这话果然不假，这天上谁家的仙娥瞧上了谁家的仙君；谁家的院子走失了什么样的宠兽；谁家的花园生出了什么样的奇珍异草……他通通是了如指掌，滔滔不绝说了半天，与我倒了个干净……

　　我听得很是开怀，见他说了半日，唯恐他口渴，抓了个果子就往他手里塞去，无比殷勤地劝道：“你吃你吃。”

　　司命星君拿着个果子，竟出奇地住了口，直愣愣地盯了半响，方才把目光移开，又直愣愣地盯上了我。我搓了搓手，惭愧地笑，道：“我这府上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只得这几个果子。你莫要嫌弃。”想了一想，一定要将这果子说得无比珍重，方能显出我对司命星君的深厚情谊，于是又郑重地补上一句：“这几个果子我也收了有些时候了，一直没舍得吃。司命你千万莫要与我客气。”

　　司命星君听了，想是感动之至，面上挤出一个极曲折的笑容来，拿着果子，慢慢腾腾地递到嘴边，欲张口，却又难以启齿般，如此踌躇了几次，将果子放下，道：“仙子这果子如此珍重，小仙看着，也是舍不得吃，不若让小仙带回去细细品尝吧。”

　　我极大方地说道：“难得司命星君如此看得起我这果子，不妨事，你尽管吃，这盘子里还有几个，我都给你包上让你带回府去。你先吃着。”
　　司命既然喜欢，那就都让与他一人吃罢。我笑眯眯地盯着司命，瞧着他僵硬着腮帮子吞了我那个果子……

　　…………

　　薄荷回府的时候，正撞上司命星君捧着个肚子打我府中蹿了出去。火急火燎地，见着薄荷居然连声招呼都没打，看得薄荷一团疑惑，连带着门口送客的我也是一团疑惑……

　　“你把司命星君怎么着了 ？”顶着一头雾水的薄荷问亦是顶着一团雾水的我。
　　我歪着脑袋想了又想，道：“没怎么着啊，就是说了会闲话，又请他吃了几个果子。”

　　薄荷嗤笑：“我怎么不晓得，你这府上还有什么果子？你不是辟谷服气上瘾的么？”
　　我不服气地反驳道：“我怎么就不能有果子了？是五仙女姐姐把与我的。”

　　我服气辟谷诚然不是甘心情愿的，更不是上瘾，只是为了修行而被我娘强令养成的习惯罢了。本来我对这些果腹之物也没甚念想，但下凡这些年却让我知晓了吃食的好处，的确是个再美妙不过的东西，各种滋味，无穷回味……我托着腮想道：往后，我这府上怕也要生生这人间烟火了罢……

　　“七位仙女不是去赴普贤菩萨的法会了么？又从哪冒出来给你果子了 ？”薄荷诧异道。
　　我挠挠脑袋，老老实实地答道：“我下凡前，她不是还在天庭么？那时候给我的。”
　　薄荷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满脸黑线：“你给司命吃了那个？？？”

　　我常年辟谷，确实不晓得，纵然是仙果，搁了几十年也是会坏的；更是不晓得，原来仙果与凡间的果子不太一样，竟是从里头往外坏的……

　　千小心万提防，却还是将司命星君得罪了个干净，我心中是悔之又悔啊……

　　也不知是行了什么邪风。第二日，我拉了薄荷正在后院歪脖子老柳树下对弈，因着连番两次失误，眼见着我败象已露，正寻思着要怎么开口耍赖悔棋。澈筝又匆匆跑了进来，报道：“上仙，仙子，翊圣真君正在门口。”

　　呃，我来中央天庭虽然已有三百余年，但这上下大小的神仙却还未能认完全，大多是只有个粗略印象，封号与人大多还对不上号。因此，澈筝这一通报，我就不由地在心里嘀咕了两句：这翊圣真君不晓得又是哪位，此番贸然来访也不知又是为得哪般？

　　莫不是为那司命星君寻仇来的吧？司命……司命不会吃了我一个果子就吃没了吧？不能不能！要是没了，估计这会儿就不是什么翊圣真君，该是天兵天将来拿我了。更何况，司命乃南斗第一天府宫的主位星君怎能被我一果子就吃没了……

　　我一路胡思乱想，磨磨蹭蹭，走了好久方才到了前厅。一进门，便与一双桃花眼对了个正着。我顿时大吃了一惊，这翊圣真君，竟不是别个，竟是我在凡间所碰见的烂桃花竹冉！！

　　我早该想到的，既然君临是位仙君，和他一道的竹冉又岂会是个凡人。我回归天庭的那一日，便想起，之前凡间所遇的君临，不是别人，真真切切地，一重身份是三岛十洲仙翁东华大帝君的第二子，另一重身份是玉帝指派给我的未婚夫婿——司天昭圣神君是也。

　　说起来，这司天昭圣神君也算得上是我的福星了，正因为他，我才得以离开东极我娘的魔爪来到这中央天庭。

　　数百余年前，这太平许久的六界发生了一件大事，酆都的北阴大帝炎广任职将满三千年，按规矩任期一满，需得立即让位。炎广呢，早有意向传位于自己的第四子墨夏，举贤不避亲嘛，也因此曾向天庭奏请了数次。早些时候玉帝端的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炎广是个粗糙性子，只当玉帝这是默认了。

　　哪成想事到临头，眼看着三千年任满，玉帝却突然指派了天庭一位神仙前去接位。这倒霉的仙君是哪位，此刻已无处查证了。只晓得，玉帝的指令一到，引得炎广勃然大怒，卯足了劲儿将那送上门来的倒霉仙君一顿好打，毁了仙身，扔进了那六道轮回里去了。

　　此事一出，天庭议论纷纷。原本炎广即便是拒不让位便也有情可原，但连声招呼都不打，便将堂堂仙君打入畜生道，委实有点太不把玉帝和天庭的颜面当回事了。故而炎广既做到了这份上，天庭便断不可能善罢甘休了。当即遣了司天昭圣神君领了天兵天将前去为那倒霉仙君讨个公道。

　　薄荷解说道：这六界虽以中央天庭为尊，但其实早已各自为政，北阴大帝的奏请本就是一个形式罢了。玉帝老头子当了几万年老大当得昏了头，居然真一本正经地去干涉人家的内政。怨不得北阴大帝要翻脸无情……

　　再说，这司天昭圣神君领着一干天兵天将直奔酆都而去。他本也算个聪明卓越智慧超群的神仙。晓得自己领的这三万仙兵即便再怎么英勇神武，必然架不住那十好几万的阴兵；也知道玉帝老儿也并非真的想开战，只不过架不住面子大失，想要虚张声势挽回点颜面罢了。更何况，玉帝也不是平白无故地派了他，正是看上了他那时与那北阴大帝次女嫣若有婚约，身为炎广未来女婿的那重身份。故而他一开始就摆出一副打算握手言和的架势。怎料到他那未来老丈人炎广是那般的火爆脾气，一言不发六亲不认地兜头便打……这一战，打得是天昏地暗，天兵天将均是抱头鼠窜，一片狼狈……

　　就连君临仙君自个也未能幸免，元气大伤，聚着最后丁点灵气从那酆都逃窜了出来。晕头转向地，连方向也都辨不清明，居然直愣愣地飞到了我东极大地上。还好巧不巧地现了真身“哐当”掉落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