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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南柯一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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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南柯一梦
“喂……醒醒,醒醒……”好梦正酣,耳畔传来一阵又一阵聒噪的声音,我窃以为是这盛夏的蚊子作祟,便扬手随便挥赶了两下,转了个身,又沉入梦中。
将将梦到哪里了?哦……收拾包裹揣上细软,翻过后院那墙……
忽地觉着身子一轻,整个人似浮在半空之中,我始才惊觉状况不对,慢慢睁开迷噔噔的双目。我滴个娘亲啊……我我我……我诚然是浮在半空的。
我的脑子一下子清明起来,心里暗念了两遍: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才瞪眼环顾四周,那贼人便那般大喇喇地映入眼帘,长身玉立,星眸朗目,一袭碧色,那长袍不知什么质地,色泽光润无风自动。这年头,长得这般好看的人也出来做贼了么?唉,真真是世风日下啊。
我心里暗叹了两声,摇摇脑袋,回过神来,先是哆嗦了两下,随后才大声斥责道:“何方小贼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竟敢闯入这晋城太守之女本小姐的闺房中……”
那贼人看似吃了一惊,微敛眼眸,细瞧了我半晌,悠悠然开了口:“这么长一句你一口气说来也不停顿,真真是难为你了。”
我随口答道:“不难为,比这长的我也能一口气说完……呃……废话少说!快快将这迷药的解药交出来。”
“迷药?”他一脸迷茫,“什么迷药?”
“若不是你施了迷药,本小姐何故会有悬空之感?你快交出来,我不予你为难。否则,我一声喊将出来,你可就插翅也难逃了。”我恩威并施道。
听闻此言,那人好看的脸扭曲成及诡异的一副模样,“你见过如我这般的施迷药的贼人么?”
我摇摇头,如实作答:“确实不曾见过。”
他顿时眉头舒展。
我想了想,即时又补上一句,循循善诱道:“长成你这般,就是要饭想必也会比别人多上几文钱的,做贼又是何苦来哉呢?”
原本白净的俊脸,顿时青了又紫,又由紫转作黑,我好奇地盯着他的脸面心里暗自揣度他能否变幻成个七色彩虹。
他深叹了口气:“我原料到此番见面你未必能记起我,却怎么未曾料到,你居然托生成这么一副二百五的模样。”
二百五???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出声反驳。他抬手拂了拂衣摆:“我是薄荷。你且记住了。”说罢,便凭空消失了去。
呃?我瞪了虚无的半空许久,将那唾沫咽了又咽,这才慢慢下了个结论——我一定是在做梦。
日上三竿的时候我才悠悠醒转,闭着的门窗挡不住那明媚的春光,金色的阳光循着那缝隙三三两两地溜了进来,投在地面上留下温暖灿烂的斑驳。我抱着松软的被褥翻过来,再翻过去……呃,真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我那太守爹爹近些日子颇为忙碌,无暇顾及府内上下。我也因此捞得了三两日的舒服闲散日子。不用卯时起床用早茶诚然是美得很美得很。
二哥想是已经等了我好些时候,我一推开门,一袭月白色的锦袍逶迤及地的姿态便撞入眼帘,衬上那斜飞入鬓的英眉,光洁如玉的额头,挺拔锐利的鼻峰,端的是英俊无双的好相貌。只是再好看的脸面看多了让人也不免生厌,更何况长得这么一副好相貌的人偏偏不做些个好事。我拧着个眉头,看这七七八八散落一地的花草残骸,真真是满园子的横尸遍野。
二哥听得声音,回过头来望着我粲然一笑,随手丢开揪在手里的半株含羞草,掸掸衣袍欣然站起:“你可算起了,赶紧换身衣裳,我带你出门耍玩耍玩。”
我立马咽下就要冲口而出的严词谴责,闪身回房打那梳妆铜镜之下翻出一套小厮的衣裳匆匆换了去。
正待推门而出,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拉了开来。月华瞪大眼睛看着一身男装的我愣了一愣,我不待她还神,侧了身子就想从旁溜开。
刚迈开两步,便听见“哐当”一阵乱响,随即身子一紧,已被人拦腰抱住。
“小姐,你可千万别再溜出去啊,我求求你了小姐,老爷知道了,非吃了我不可?”月华半跪在地上,双手缠抱住我的腰身,一脸的凄然泪下。
我不由地冲天翻了个白眼,吃了你?我爹他又不是妖怪。
说来也全怨我二哥,上次以及上上次给我寻来的话本子无一不是有关于妖魔鬼怪狐仙蛇神的。这仙啊鬼啊的,我虽是不信,但故事么读来也饶有趣味。因而每每翻看,又恰逢精彩之处总忍不住拉了月华过来,给她读上这么一两段,结果一来二去这孩子便成了这么一副说话颠三倒四的怪模样。
我拉了月华的肩膀,劝说道:“你且起来说话,我出去不过一两个时辰,断不会让爹爹发现了的,再说,即便不幸露了马脚,也有二哥在前头挡着,决计不会连累了你的。你若是担心我,不若担心一下这一地被你摔得粉碎的筷碗碟盘。”说罢,又安抚地拍了拍她,抬脚便跑。
二哥已然等得没了耐烦,纠着眉头正捋那池畔垂柳枝上那嫩嫩的绿芽。他也不晓得是什么毛病,偏生看这些花啊草啊不顺眼,糟践完自己园子又来糟践我的园子。本是早春三月,正该是春景明媚柳绿桃红的大好景色,生生被他折腾成了春意阑珊残花败柳。
我快步上前,扯了他的衣袖,讨好地叫了声:“二哥。”他又探手掐了根柳条,这才回过头来,拿那柳条敲了敲我的脑袋,笑道:“小书童,速速随少爷我走罢。”
前门是决计不能走的,虽然爹爹不在,又有二哥保驾护航,但众人本着职责所在,难免要将我拦上一拦,最后即便得以出门,怕也要日落西山了。故而,我们一如既往地去翻了后院那墙。
二哥先推我上了墙头,然后我便端坐着,待他先翻了出去,再在那墙外接我下去。本是驾轻就熟的事件,偏地横生枝节。忽地凭空起了阵大风,我大惊失色,本是抓牢了墙壁的手不自觉松了开去,随即一头往下栽了过去。我不由地紧闭双目,任由身子往下沉,心里暗叫声苦:死了死了,这回真真是死定了,只怕二哥偷我出去这事要败露了。
听得意料之中二哥的惊呼,却没有落得意料之中地面。我暗自猜想莫不是二哥巧遇奇人授得他一身出神入化的好功夫于是于千钧一发之际将我捞了起来?
我迫不及待地睁开眼,正待将二哥好生夸奖一番,却与一如墨的双瞳对了个正着。啊!这却是个谁?我立马火烧屁股般从他怀里跳将起来,躲入刚跳下墙的二哥身后。
二哥回过身,将我翻来覆去看了两番,一边急急囔囔地问道:“受伤了没没摔断个胳膊腿儿破个相什么的吧?”
我摇摇头,伸出个手指点了点他身后:“被他接住了。”
站在二哥身后,我的对面那人,着一身冰蓝色锦袍,玄纹云袖,眉色如墨,算不得顶英俊,却有种说不出的气宇轩昂。二哥望了望安然无恙的我,简直要感激涕零地上前作揖:“多谢恩公出手救了舍弟。”
那人拉住二哥,一派风轻云淡的姿态,说道:“举手之劳,不必多礼。”
“还未请教恩公高姓大名。”二哥恳切地问道。
“他叫君临,我叫竹冉。”旁边忽然冒出个人插嘴说道。说话那人长着一双儿桃花眼,摇着一只歌尽桃花扇。嘿,这还是乍暖还寒的三月,这人却在这做这等风雅状,委实,委实……外秀得很……
说来也怪,这晋城也不知走了什么运道,不过一日功夫,居然出现三个姿容在二哥之上的男人,看来二哥这“晋城第一人”的位置是岌岌可危了。
呃?为什么是三人?因为我将昨日梦中那人也算了上去。虽说是梦吧,但那小贼的音貌我可记得清楚,真真是天人之姿……
“君临?可是‘赫赫楚国,而君临之’的君临?”因着他没问我和二哥何故而翻墙,我对他好感大生,从二哥身后伸出个头去问他。
“非也。”答话的却是那桃花眼的竹冉,他笑眯眯地说道:“是那‘心悦君兮君不知’的君。”
无耻之徒无耻之徒!我心里愤愤然,张嘴回道:“哦,那也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君了。”
我眼角余光瞥见那君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里也随之“咯噔”一下,将脑袋缩回哥哥背后。我和无耻竹冉斗嘴,脏水却尽数泼给了他。这竹冉,真真无耻之极,小人之极,险恶之极。
“呃……这位……君公子,适才是我失口。诚然你是最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貌赛潘安智胜孔明勇比子龙义超关羽巧越鲁班才高八斗举世无双的翩翩美少年。”我本着知错就改的精神,又探个头对他说道。
竹冉小人“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这位小……公子,莫不是街头茶馆里说书的?”
你你你……你才是街头茶馆里说书的呢,你你你……你们全家都是街头茶馆里说书的。我腹诽道。
二哥将我从他身后拉了出来,“舍弟年幼,不晓事,两位公子还请见谅。在下徐振羽,这是舍弟徐月诸。”
君临望了望我,温言问道:“可是‘日居月诸,照临下土’的月诸。”
我见他说出我名字的出处,更加好感倍增,头如捣鼓也似地连连点着:“正是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