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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夜谈·月影】 ...

  •   听了莫愁理直气壮的这番话,君子逸不禁捏着下巴细细打量起她来。
      这丫头脑袋挺小,身板也瘦,细胳膊细腿儿,身高还不及他颈项处,除了眼睛略略有些神气以外,其他地方……看起来就是个半大的孩子。
      君子逸轻蔑地笑了笑,展开扇子来颇为挑衅地说道:“这会喝酒的都说自己不会喝酒,喝醉酒的都说自己没喝醉……”他挑起扇柄在指间挽了个圈儿,似笑非笑看着莫愁。“没长大的,都说自己长大了。”

      “哼!”
      莫愁不服气地捏起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是。论起身板来,我是比较瘦小那么一点点,不过,我的拳头可就不一样了。看你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弱不禁风的,怕是从小到大还没跟人家打过架吧?怎么的,要不要咱俩比试比试?”
      “你!”君子逸咬牙切齿地拍开她的拳头,“你还敢打我?!”
      “我怎的不敢?我一非你家仆人,二非你家奴隶,我如何不敢?况且,我只说是比试比试,也没说要动拳头打你呀,而且……”莫愁扬起头来,得意洋洋地伸出手指来,“听好了,姑娘我芳龄十七,正值青春年华,才不是什么小孩子!”
      “十七?”君子逸闻之竟然愣了一下,脚下不自觉往后挪了一步,左手捂着扇头,上上下下又看了她一遍,有些不可置信,“十七,你都十七了?”
      “对啊,我十七了。”莫愁不以为然地点点头。

      一言,周遭的三人皆是一愣,展昭更是万分吃惊,提起茶壶的手都忘了放下。
      他只当她是个半大孩子,之前在这方面礼节上并不在意,才由得她扶着进城。现下想来,且莫提这点,就是上药包扎这等事,就已让他百口莫辩……

      莫愁觉得这几人看她的眼神古古怪怪的,有些莫名其妙,歪头问道:
      “怎么了?十七有问题么?”
      “没、没什么问题。”君子逸的嘴角微微抽了抽,几步在桌前坐下,拿起茶杯润了润唇。
      余伯则是微微虚了虚眼睛,心中暗自琢磨:这姑娘都十七岁了?可见着却只有个十三四岁的模样,莫非还真是自己老了?罪过……
      展昭把手里的茶壶放了下来,撇过脸轻咳了一声,未语,只是脸上有些微微发烫。

      早知她已十七,他就是半途猝死,也不该让她扶进城。

      而此时君子逸心中想的,却又是另一番事情。

      莫愁倒是没注意这些,她左右瞅了瞅,见他们都没说话,便抓着方才的话题接着问道:“对了,那些僵尸,是怎么来的?”
      余伯见她问话,也察觉到气氛的尴尬,方答道:“都是附近坟堆里头爬出来的。”
      “爬出来的?!”莫愁吃了一惊,转而问向展昭,“是鬼么?”
      展昭回过头来,脸上的潮红已退,微微摇摇头:“这个不能确定,不过也不能完全否认。因为这些行尸一到白日里,都如同普通的尸首没有任何动静,单单一入夜就纷纷从坟头出来。”
      莫愁想了想,又问道:“是自己从墓里出来的么?难道不会是人为假造成这灵异的模样?”

      “不,不可能。”君子逸刚抿了口茶,懒懒地开口,“附近的坟堆大大小小有百多个,即便是人为,这量也未免大了些。再者,那些坟堆我们都去看过了,土层从内部向外翻,不可能是有人从外面施力,只有可能是尸体自己爬出来的。”
      “这怎么会。”莫愁不以为然地笑笑,“迷信,你们都不察一下便这般妄下定论么?”
      “我适才不是说过,那坟堆我们都看过了,既是没有外来力量,除了鬼神之说,莫非还有其他?”君子逸冷冷地反驳。

      “果真是迷信。”莫愁像是得出了某个结论,“见都还未见过鬼呢,就这么快相信了,你们这些官府办事的真不可靠。”
      “你爱信不信!”君子逸火大地到了杯茶,也不看她,低头猛饮。
      莫愁不理不顾地接着说道:“尸体既是从附近坟堆里爬出来的,那为何以前不出来,偏偏这几天从里头出来了?我就不信它莫非还挑了个良辰吉日不成?再说了,天下尸体之多,坟墓之多,又为何偏偏只吉州闹鬼了,难道这尸体还分个贵贱有序,等级差异么?分明是有人故意的!”
      展昭微微侧过脸看她,赞许地点点头。这倒与他所想相差无几,也就是因了这个,他才匆匆赶去建州一趟。
      君子逸自知理亏,不再说话,只静静喝茶。

      莫愁坐下来,撑着下巴望着展昭:“我只是好奇,这吉州的知府大人到底是惹了谁,搞得这样惨,这样狼狈。”
      余伯接了口:“是一次清明上坟的时候。”
      “清明?上坟?”莫愁皱了皱眉,“然后呢?”
      “官老爷是进士出身,才上任不到一年。也就是上年清明的时候,他跟着家眷去郊外的小枯丘上烧纸钱,不想把土地爷的石像打翻了来。说来也奇怪,那石像是好多年前摆放在那儿的,都是生了根的,平日里也基本没人理会,这官老爷不过衣袖轻轻碰到了,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当时谁也没在意,却看见那石像背后隐隐地淌出血来,旁边几个老仆人劝老爷把那石像扶正了,磕几个头谢罪,老爷只笑他们迂腐,也没管。哪知道,第二天官老爷就得了重病,一直挨到今天。也就是那日清明之后,城里才开始闹鬼来了。”
      “咦?你不是大夫么?没去给这县太爷瞧瞧。”莫愁疑道。
      “瞧过了,那病像是中了什么瘴气似地,又好似什么毒……我也瞧不清楚,只开了几副药,才勉强能撑几日。”

      莫愁不看好地瘪瘪嘴:“什么瘴气似地,什么好似什么毒,老伯你这也太敷衍了吧。”
      听着她的口气似有瞧不起,余伯有些不爽:“莫姑娘可不能这样说,那病情过于高深,老夫已尽力而为。”
      莫愁摇摇头:“可你也不能用‘瘴气’这般茅山道士的伎俩来谈病情啊,实在说不过去。”
      余伯脸微沉,冷声道:“既然莫姑娘你有能耐,你如何不给他看去?”
      莫愁摆摆手:“我又不是学医的,我干嘛去给他看?若是他中了什么邪术,我倒还会些偏方,可他只是生病,生病就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哼,你既不会看,又怎能指责我?这不是自相矛盾么?”余伯冷笑道。
      “这可不一定了。”莫愁一本正经地扳起手指,“我指责你,是因为你自己懂医却治不好病,这说明你医术欠佳,若我是也学了医的却治不好他,你一样可以如此训我啊,这何来自相矛盾之说?”
      “你!”余伯被她绕得有些头晕,他行医这么多年被人说成这样脸面上确实不过去,但一时又说不出话来反驳她。自己明知不该与一个小女娃子计较,可心中又有许多不服,只好在一旁用无限怨毒的目光瞪着她,在思想的境界中已经把莫愁砍了个七七八八。

      展昭看得好笑,他知道莫愁这人嘴利又不谙世事,说起话来只会把人气死,只好出来劝道:“学无止境,再高明的医术也总不是所有病都能治,这不能怪余大夫。余大夫的医术众人皆知,说是堪比华佗扁鹊也不为过。”
      听得展昭这般说来,余伯心情略微舒畅了一些,又瞧见他抿唇浅笑,霎时只觉得如沐春风,再有阴郁也消散殆尽了,连连点头称是:“展大人过奖了,老朽只是一介山野村夫,哪里谈得上什么华佗、扁鹊。”
      展昭心下微叹一口气,直接忽视掉莫愁没好气地瞪他的眼神。

      一旁正在饮茶的君子逸忽的放下杯子来,拿出方帕来擦了擦嘴角,带着许些讥讽的意味朝莫愁笑道:“你这丫头,问这么多作甚?莫非还想帮着查案子么?”
      莫愁偏头笑道:“我查这案子做什么?又不是吃饱了撑着,不过是觉得好玩,闲着问问。”
      “闲着问问都还能问出这许多话来,你还真是挺‘闲’的。”君子逸瞅了她一眼,忽的想起某件事来,方笑得极为不友善,“莫姑娘怕是忘了来城里的目的了吧……”
      “目的?”莫愁挠挠腮,纳闷,“什么目的。”
      “没目的?”君子逸展开扇子,煞有其事地扇了扇,“没目的为何还留在城中?莫非忘了城里是不许留外人的规矩么?”
      莫愁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来讨银子,方支支吾吾道:“我……我自然知道!明早儿我就走!”
      展昭自是看出君子逸是故意刁难她,又见她一个女子孤身在外难免有些不妥,便摇摇头:“莫姑娘不必太过急躁,现下外头不安宁,不如等过些时日再出去也好。”

      莫愁却很坚定地回绝:“不用,我本来就有事。”忽而转了转眼珠,笑眯眯地凑到展昭身边:“展大人……”
      展昭见她笑得很有深意,不禁微怔,颔首道:“有……事?”
      莫愁的眼眸突然亮晶晶的,闪得很快:“你有银子的,对么?”
      “噗——”正在喝茶的君子逸,不小心咳了一口,余伯这才从发呆中抽醒,忙走过去拍他的背。
      展昭尴尬地点点头:“有的。”
      莫愁微微蹙眉,急急地解释道:“这次我不要银票了,你少给我些都行!我要现银,白银,白花花的那种!”
      展昭捏了捏眉心:“……明日姑娘出城时,展某双手奉上。”
      “那就多谢了!”莫愁喜滋滋地跳起来,颇为难得地给他施了一礼,在周围转了一圈,又挠挠头,问道:“那我睡哪儿啊?”

      “西厢房。”余伯顿了顿,“出屋子,左拐,有个小花园,里头亮着灯的那个就是。”
      “哦。”

      等莫愁一个人出了房间,君子逸方才放下那杯已经被他捂凉了的茶杯,口中念叨:“这疯丫头,还是个贪金的主儿……混世魔王,早去了耳根子早清净!”
      展昭听在耳中,也不答话,只无奈地笑笑。

      *

      后半夜,月微浅,如笼薄纱,天幕是海蓝色的,上头还星星点点落有些亮光。
      医馆后院里的小花坛子里蹲着个黑影,一摇一晃的,不知在做什么,弄得草木沙沙作响。

      “宋,南宋,北宋?北宋……是自公元九百六十年开始的么?那包拯是哪个时期的?是宋仁宗还是宋真宗?展昭……有展昭这一号人物么?我倒是记得有个相国寺……南侠?御猫么?怎得都没听说过呢……”莫愁抱膝盯着花圃里的一朵海棠,一手拿着根木棍,漫不经心地朝叶片上的那些露珠打去,打落了不少晶莹的露水来。
      “莫非是我的中国古代史太差劲了?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号人物……”莫愁嘴里不停的絮絮叨叨着,忽的,窸窸窣窣地响声传来,草丛里的震动幅度徒然变大,她抬头一怔,直感觉有异样,本能地准备跳开。
      此时,草木深处却蹦出一只火红的松鼠来,柔软艳红的尾巴一扫一扫的左右晃荡,一对眼珠闪亮亮的,大得可爱,真让人看了就想把它抱在怀里蹂躏一番。

      “松鼠?”莫愁伸手预备去捉它,可那动物却轻巧的避过,莫愁扑了个空。没想,它三步一跳,直窜到莫愁的肩上,光滑如缎的尾巴友好地在她脸上晃悠。那样子像是极喜欢她的。
      莫愁被它弄得痒痒的,笑着地摸摸它的头:“花园里头也有松鼠么?打哪儿来的?”然后又无聊地问道:“莫非你也认识展昭?”
      松鼠没答话,自然……它也不会答话,只伸出尾巴在她脖颈间挠挠,痒得莫愁差点没抽搐。她笑了半晌,仔细观察起这只行为怪异的动物来。

      “真少见的红色,难得有松鼠皮毛的颜色有这般明红的,定是平时吃得很好。”莫愁自顾自研究着,前半句听着还好,后半句……松鼠不禁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哎,看来你也是不知道展昭的。”莫愁自言自语。“想来不知道展昭的人多了去了,凭啥就笑我一个人?你要是在场就好了,他们也定然会笑你的!”

      想到这里她觉得心头很是安慰。相反松鼠却完全没搭理她,倒在很专心地给她挠痒痒。
      忽然一阵轻风掠过,略带丝丝寒意。莫愁鼻尖一酥,想打个喷嚏就猛地感觉到衣衫被人抓紧,她低头一看,松鼠的小爪子紧紧拽着她的领角,全身却发起抖来,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一般。
      “咦?你怎么了?你还好么?不会是冷的吧……”
      莫愁正欲抬手在它眼前摆,霎时,一股疾风袭来,眼前便花了一花,一缕淡淡的薄荷清香扑鼻而来,回过神时,身上已经空了,那只松鼠不知去向。
      微漠的月色照下来,投射出一个黑影,莫愁猛地一抬头,只见围墙之上立着一个黑衣人。束发的青丝随着夜风在空中轻轻飘荡,笔直的背脊上背着一柄墨绿鞘的剑,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那一刻,莫愁竟有些板滞。这一幕……她似乎在哪里见过?怎得这般熟悉呢。

      似乎是发觉有人在看他,那人缓缓转过头来,只一个轻微的弧度,他的面上罩着黑色的布,但那对眸……若星如水,乌珠顾盼。本是应很好看,甚至能说是令人舒心的眼目,但此刻却透着凌凌的寒意,仿佛还有杀意。冰凉的气息不由得让莫愁打了个冷战。
      她只感觉这个人……就像一块长年封在南极中心的冰,没任何温度可言。
      那眼里,没有什么波动,在莫愁还没回过神时,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风中一片枯叶悠悠坠落。

      莫愁呆呆立在原地,许久才移开步子,嘴里喃喃道:
      “这北宋的治安果然不好,什么样的危险人物都能擅闯民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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