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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二章 劝降 ...

  •   陈可愿站在山坡上,遥望着不远处的桐乡县城,腿有点发抖。头顶的太阳已经开始西落,天空湛蓝,安静得象一湾死水,而桐乡的上空却烟尘滚滚,充满了喊杀声和血腥味,刀剑长矛在西斜的日光下,闪着刺目的白光,箭矢呼啸四射,沉重的铜将军一下一下撞击着城门,攻城的云梯已经贴在城墙上。沉默许久的城内守军终于回应,一阵浓密的箭雨从城墙上落下,长声惨叫着从空中坠落的尸体,远远看过去,却象轻薄的纸鸢随风飘落。漫天箭雨中,仍有后来者前仆后继,义无反顾地冲向死亡。

      此时是五月初二,已是桐乡被围后的第九天。桐乡几次情势危殆,几乎陷落。身陷重围的阮鹗焦急万分,四次派死士乘着夜色潜出桐乡,发信要求杭州增援,曹懿看得五脏六腑都被牵动,却只能狠下心肠按兵不动,和胡宗宪抓紧筹划另一件事。

      陈可愿摸摸怀里的书信,颓然问道:“战况竟然如此惨烈。如果直接通报来历,只怕见不到徐海,就会被杀红眼的贼寇砍为肉糜。还要设法避开陈东,这可如何是好?”

      身边的青年从灌木的阴影中坐起身,懒洋洋地开口:“那是你的事。我的任务是把你手脚齐全着带回去。”

      陈可愿陪笑,“周哥儿,临走的时候,小侯爷可不是这么交待的。”

      周彦手搭在额头上遮着强烈的阳光,对着桐乡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才说道:“徐海在三里桥受了伤,应该还在养伤才对。陈东的营地在东门,和他隔着三里地。”他在草地上重新躺下,将衣襟翻上来遮住眼睛,“天黑后我摸进营看看。”

      决定劝降人选的时候,曹懿和胡宗宪颇费了一番思量。陈可愿是杭州府有名的秀才,以能言善辩著称,曾有过一人舌战群儒的历史,又在日本见过汪直,对汪滶更是熟悉,原是最佳人选。但曹懿却有些犹豫,一个文弱书生,只身前往敌方阵营,混战中恐要遭不测之祸。两军对垒,作为军前来使,为表示诚意,又不能派兵士同往保护。

      四月二十九日晚,前线再次传来消息,徐海开始利用云梯、云楼、铜将军等各种器械轮番攻城,桐乡形势已经急如星火。曹懿与胡宗宪、陈可愿一直谈到次日凌晨,终于召来周彦,令他陪着陈可愿前往桐乡。周彦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强忍着哈欠问明情况,便找出自己搁置已久的佩剑,随着陈可愿上路了。

      暮色降临之后,海寇停止了攻城,身边一片寂静,只有风掠过树梢的刷刷声。山下黑暗的空地上,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篝火,随风远远传来粗哑的歌声。周彦脱掉外衣,露出一身黑色的劲装,通身懒散的气息尽数收敛,刹那间象是换了一个人,灌木丛中几个起落,已不见了踪影。

      周彦从山脚潜入徐海的阵营,遍地都是喝得七歪八倒的海寇和倭人,行动极为艰难。他开始贴着营帐的阴影小心穿行,渐渐不耐烦起来,抬头看看天空,只有满天灿烂的星光。心一横提气上了帐顶,身法轻灵飞快,所幸一路并无人发现他。

      一直摸到营地正中最豪华的一个营帐,周彦伏低身体,藏身在帐后的阴影中,用剑尖挑开缝隙向内张望。帐中灯火通明,正中坐着一个人,三十多岁,粗眉大眼,上身衣服只拢着半边,白色的绷带上血迹隐现。他的身边偎依着两个女人,一个俏肩纤腰眉黛春山,一个雪肤凝脂娇俏玲珑,俱是妆扮得妖艳异常,凑着他的兴吃酒调笑。周彦揉了揉眼睛,有些难以置信,江浙百姓口中残□□荡的徐海,看上去长得还不算凶恶。再看下首坐着的一个人,比徐海年轻着几岁,长相极为相似,应该是他的弟弟徐洪;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穿着紫色绸缎长袍的胖子,和几个倭酋席地坐在几案后。他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这些人说话的时候发音古怪,却是一句也听不明白。

      周彦盯着帐门处的守兵有点走神,火光映得那个海寇的脸忽明忽暗,脸上一团稚气,竟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孩子。

      帐内几个人正说到高兴之处,帐中灯火似乎暗了一下,一个黑衣人仿佛从天而降,站在徐海面前,声音清朗:“远来是客,竟然无人出迎?”他出现得太突然,那几个倭酋还没反应过来,徐洪已经吓得跳了起来。徐海内心极度震惊,却坐着没动,把两个索索发抖的女人搂在怀里,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的人,这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腰间挂着一柄剑鞘破烂的长剑,一脸疏懒随便的微笑。但徐海却感觉有紧张的空气弥漫在周围,此人的眼神和笑意,都让人想起扑杀猎物之前的豹子,分明是在小心翼翼地计算着步距,以及一击致命的下口之地。

      他眯起眼睛盯着周彦:“你小子吃了豹子胆,竟敢一个人闯帐?”

      “回徐爷,豹子胆还真没尝过,”周彦拱起手,恭敬地回答,“在下只是代人传话,生员陈可愿奉大明东南七省军务提督曹懿之命,与徐爷有要事相商。”

      “七省军务提督?” 徐洪一听到曹懿的名字,顿时无名火起,呸地啐了一声,说道:“他不在杭州等着受死,又想做什么?”去年慈溪一战,他和陈东在一起,眼看唾手可得的胜利,最后却损兵折将,狼狈不堪,这个惨败令他一直耿耿于怀。他看看那个紫衣胖子,眨眨眼笑道:“他若找的是你,倒是可以商量商量。” 三人立刻会意地放肆狂笑。

      周彦静等着他们收住笑声,才开口道:“笑完了?很好,虎跑寺的住持正盼着徐爷进城,寺内的清规堂,还有一桩十几年前的未了公案。”

      徐海眼神一凝,脸胀得通红。他原是杭州虎跑寺的僧人,因不守清规,□□大家妻妾,被当地士绅联名驱逐,他在走投无路之下,才投奔海上。这是他一直不愿再提的往事,被周彦当面揭开,立刻恼羞成怒,一拍桌子大喝道:“来人!拉出去,明天杀了祭旗。”

      十几个海寇闻声从帐外涌进,将周彦团团围住。周彦却满不在乎地笑着:“听上去挺刺激的,我从未见过祭旗怎么回事,用刀还是用剑?”

      他扫了一眼桌面,见桌子正中放着一个大条盘,上面一只烤得焦黄的乳猪,一块一块割得方方正正依旧拼成原猪形,香味透人心脾。周彦眼睛一亮,笑着说:“就算祭旗,也要吃饱了才能上路。”说着拈起一块烤猪肉放进口里,咂咂嘴道:“皮脆肉嫩,好手艺!已有几天不知肉味,临死之前有此美味,运气不坏。”索性席地而坐,拿了筷子在几个盘子里翻拣。

      徐海身边那个纤细高挑的女子噗哧一声笑了,起身为周彦斟了一碗酒,“你尝尝这酒好不好?”周彦接过尝了一口,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这是状元红三年老醪,为什么不用新酒勾兑?白糟蹋了好酒,只能凑合着对付。”几个人眼睁睁看着他旁若无人地又吃又喝,均是目瞪口呆。

      那女子回到徐海身边,攀着他的肩轻笑道:“这人好有趣,你就见见那个什么生员,有什么妨碍?”

      徐海她脸颊上捏了一把,“翠翘,你不是看他生得俊俏,动了心吧?”王翠翘整个人都腻在他怀里,娇声道:“奴家心里只有相公一个人。人都说,两国交战不杀来使,如果让你不高兴,见了再杀也不迟啊……”

      徐海再打量周彦一眼,这人能够毫无知觉地潜入大帐,若想离开,恐怕也无人拦得住他,于是点点头问道:“人在哪儿?”

      陈可愿被带进营帐时,周彦已经心满意足地从桌边站起来,笑道:“多谢了,平白叨扰一顿。”

      徐海脸色阴沉地盯着陈可愿,“你是什么人?进了我的地方,连姓名也不通报?”

      陈可愿左右看看,却是一脸倨傲,“我乃杭州书生陈可愿,你方才请进来的‘陈先生’就是了。既说请,应该以礼相待,为什么一进来就象刑讯犯人?日本只是中国的附属国,别说□□来使不拜下国诸侯,就算一般朋友,至少也要有把椅子,你这算什么待客之道?”

      徐海一愣,接着大笑,对徐洪等人道:“曹懿选的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有趣,倒是对我胃口。”他笑眯眯地看着陈可愿,“你真是牙尖嘴利,可惜用错了地方。小子们,给他把椅子。我请问陈先生,桐乡指日可下,杭州也在我掌握之中,胜负已分,败军之将,有什么可谈?”

      “我来给你们指条生路。”陈可愿也仰头笑,“徐首领以一万二千精兵与官兵会战,一个月内十损三四。桐乡虽小,八百官兵坚守九天,未见疲色,能否攻克还属未知。七天之后山东、湖广、福建三地五万官兵将陆续抵达浙江。到时你困守穷城,陷入重重包围,内无粮草,外无援兵,这胜负已分四个字,从何而来?”

      徐洪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就吹吧,七天之内五万官兵?怎么桐乡不见一兵一卒前来救援?

      紫衣胖子更是把脸板得一丝笑容都没有:“曹懿这人诡计百出,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能相信。徐二哥,不用多费唇舌,攻下桐乡后以巡抚阮鄂和县令金燕为人质,有什么条件不能与朝廷谈?”

      陈可愿淡淡道:“你们不愿相信,我也不勉强。曹提督有七省直接调兵权,调檄文书二十天月前已发往各地,三省纠集五万官兵,应该不算难事吧?何况圣上已下旨征剿,保定、河南、河间、涿州等地将近二十万兵士,已经集结待发,随时奉命前往江浙。两个四品以下官员的性命,比起朝廷的脸面,孰轻孰重?”

      徐海的目光在陈可愿身上转了几转,对他的话,倒是信了六七成。虽然不知道确切的数目,可朝中奉旨督剿,各省大征军伍这件事,今天已从内线得到确切消息。他想了想,忽然笑了:“你们听听,好象我们要夺他朱家天下一样,居然调动二十万兵马,嘉靖真瞧得起我们。”他问陈可愿:“这外无援兵几个字,你又从何而来?到时候杭州、南京都进了我手,就算八十万军队,又能怎样?”

      陈可愿脸上笑意更盛:“如果你指的是汪直,那我告诉你,这援兵你不用指望了。”他目视徐海,从怀中取出一封书简,将信封有字的一面朝向徐海,缓缓道,“请徐首领屏退左右,我有密事相告。”

      徐海目光忽地一变,一把推开王翠翘两人,对众人道:“都去阿洪帐内暂避。”

      王翠翘出帐前担心地看着他:“阿海,你当心……”

      徐海不耐烦地说:“一个读书人,杀鸡的力气都没有,他能做什么?”王翠翘指着周彦:“还有他呢。”

      周彦绕有兴趣地盯着她,微笑道:“不用怕,我跟你走。”

      徐海看过汪滶的书信,沉默良久才问道:“老船主真的降了?”

      陈可愿点点头道:“汪直连年入犯中国,侵我边疆,原是罪不容死。如今遣子前来归顺,朝廷已赦其罪孽,令建功立业,以赎前罪。徐首领与汪直唇齿相依,何不乘此机会解甲自谢,投顺中国,从此戴罪立功,大则异日名标青史,小则今生封官加爵,荫及子孙。”

      徐海狐疑地看着他:“有这样的好事?我与明廷作对多年,木已成舟,就算有心归顺,朝廷也未必容我。”

      陈可愿身子前倾,凑近他诚恳地说道:“我奉曹提督之命,专为抚君而来,务必要推心置腹,陈明厉害。你可知每年征剿倭寇,朝廷要破费多少?无底洞一样的军费开支,已经变成朝廷和皇上的最大心病。如能招安诸位海上领袖,既省掉了耗尽国库的连年持久战,又有了为国效忠守卫千里海岸线的大将,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换了徐首领,你做还是不做?”

      见徐海闭着嘴不说话,陈可愿继续游说:“这些年你奔波海上,屈身倭酋之下,连累家眷也跟着你颠沛流离,为什么不作大明的官吏,放心在内地安居?”

      徐海终于开口:“这次是三路人马齐进,尚有陈东、麻叶的部属,由不得我一人指挥。”

      陈可愿轻笑道:“徐首领真是厚道。不瞒你说,陈东与朝廷早有默契,如今唯一忌讳的就是你。徐首领想想,三里桥一役,你损失了多少,陈东损失了多少?”

      提起三里桥,徐海胸口的伤处顿时疼痛起来,想起这些日子陈东借口士少兵弱,总是自己的部众冲在最前面,三里桥如此,攻打桐乡亦是如此,原来竟是有意消耗自己的实力。他按着伤口咳嗽了几声,禁不住怒火上升。

      陈可愿还在火上浇油:“陈东身为中国人,甘与倭人为奴,萨摩王对他的信任,远在你之上。他虽言投顺,曹提督却深恐其中有诈。徐首领纵然连年劫掠海疆,却从未做过叛国之事,所以命我前来深谈,利害得失,请君自择。”

      徐海站起身道:“让我想想,明早答复你。”

      “愿闻佳音。”陈可愿做了个揖,慢慢退出帐外,心中无限欣慰。想起临行前的彻夜长谈,曹懿反复叮咛的四条请君入瓮之计,果然令徐海一步步入了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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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可愿被带往其它营帐休息的时候,才注意到徐海的帐外,密密麻麻围了将近二百海寇,却是鸦雀无声,火光下只有兵刃的寒光在隐隐闪动。他忽然明白了刚才所处的险境,立刻结结实实出了一身冷汗。但凡有一句话说错,此刻恐怕已身首异处,

      徐海在帐中焦躁地走来走去,想起这些日子损兵折将的损失,一口气顶在胸口顺不下去,忍不住要与陈东当面理论,当即派人去东门营地相请,只说商议明日攻城的方案。

      陈东却早已得到线报,知道他营中进了官军的说客,正在一个人喝闷酒生气。见到徐海的信差便勃然大怒,抓起酒壶砸在那人身上,恶狠狠地道:“让他去死!老子不跟他趟这个混水,明天就退兵回柘林。”

      信差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向徐海如实禀报。徐海气得浑身发颤,大力捶着桌子对徐洪道:“阿洪,你听见没有?我原还半信半疑,谁想竟是真的。我瞎了眼,和这样的小人共谋大事!”

      王翠翘和绿珠抱着他苦劝:“你伤还没好,当心伤口迸裂。”徐洪皱着眉道:“二哥,你冷静一下,小心落了圈套,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徐海瞪着他,怒火不可抑制:“你知道个屁!陈东在萨摩王跟前挑唆,说我已生异心,以为我不知道?他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这一夜,徐海失眠了。七八年前几乎被遗忘的往事,又一件件浮上心头。那个法名叫做“普净”的少年和尚,被人引诱后闯下大祸,从虎跑寺中出逃后,东渡日本投奔了叔叔徐惟学。徐惟学那时跟着汪直从事海上走私,正苦于手中银钱周转不灵,见到侄儿喜出望外,将徐海当作人质抵押给了萨摩州君大名岛津氏,凭此借得大笔银两,载满香料、衣物等细软货品,兴冲冲地前往中国,却在广东沿岸被守备墨孟阳剿杀,货物尽数没收。徐海为偿还借款,被迫拜在萨摩王麾下,开始了烧杀抢掠的海盗生涯,并逐渐组建起一支数万人的海盗队伍,成为仅次于“徽王”汪直的“小明王”。

      见他翻来覆去地不停折腾,睡在身边的王翠翘睁开眼睛,柔声道:“阿海,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翠翘,你怎么想?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现在的日子。”徐海搂紧她问道。

      王翠翘犹豫了一下才说:“相公,我已是你的人,生生死死只随了你,可是我讨厌天天提心吊胆。只想学西施范蠡,和你泛舟西湖,再不想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徐海哈哈大笑:“到底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如今是给自己挣命,降了可就要替朝廷卖命了。”

      绿珠也被惊醒,抱着他的臂膀娇声道:“那不一样啊,你做了朝廷命官,我和翠翘姐也能穿上凤冠霞帔,到底不枉跟了你一场。”

      王翠翘坐起身,脸上有些愠色:“奴家是没什么见识,不过在坊内的时候也接过一些做官的,他们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前程和性命。所以奴家想着,这些杭州的官儿,会在大队兵马到达浙江之前,尽快让我们退兵。”

      “晤?”徐海支起身体看着她,“你说说,为什么?”

      “如果是朝廷军队解了围城,哪里还显得出他们的本事?所以只要我们肯受招抚,他们什么条件都肯答应的。”

      徐海沉思着仰面躺下,搂紧自己的两个女人,叹口气道:“好吧,我就给你们挣两套凤冠霞帔。”

      第二天一早,徐海回复陈可愿,先谈退兵,招抚另议。并在退兵的条件下附了三个要求:第一,退兵后无功而返,众将鼓噪恐弹压不住,需三万两白银暂充军费,以安定人心;第二,随众前来的日本酋长,隶属萨摩王属下,须曹懿设法另行安抚;第三,周陈两人中必须有一人留下作为人质。

      听完这些苛刻的要求,陈可愿和周彦沉默着对视一眼,一时都没有说话。

      徐海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如果觉得不可谈,二位请回,我派人安全送出桐乡。”

      周彦踏前一步抱拳道:“徐爷,这些事不是陈先生能做主答应的。我留下,请陈先生速回杭州回复曹提督。”

      徐海盯着他看了半天才说道:“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你功夫太高。既然留做人质,只能委屈你几天。”随即吩咐左右,“下了他的剑,绑在中军帐里。”

      “那是自然。”周彦神色未变,自己解下佩剑,将双手背在身后,几个海寇立刻上前将他牢牢绑缚在帐中的柱子上。

      陈可愿顿时急了:“周哥儿,这怎么行?”周彦向他眨眨眼道:“徐大将军不会为难我的,你快去快回,就是帮了我大忙。” 陈可愿还要说什么,已被众海寇推出了大帐。

      听了陈可愿的叙述,胡宗宪心里暗骂了声娘,没想到徐海比汪直还要难缠。汪直不过是期望着解除海禁,这个徐海则是赤裸裸地欲壑难填。从五天前接到朝旨,他心里就极其不自在,揣度着到底是谁在撺掇嘉靖,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大军一旦南下,动辄百万军饷就砸了水漂。而且二十万军队汇集浙江弹丸之地,只怕又要变成兵匪扰民,犹如蝗虫过境。他只想快快了结此事,却被徐海僵住,进不得退不得,此刻示弱,下一步就会被人层层牵制,后患无穷。

      他摇着扇子想了半天,愈发觉得天气潮热难耐。而曹懿因多日辛苦,中了溽暑,水米难进,已经连着两天不能理事,此刻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只能让师爷把陈可愿带回来的消息誊成公文,派人送至提督府。没想到提督府的回执很快返回,除了公文上例行公事的回复,中间还夹着曹懿的一张手单,写着简单两句话:“弟惟兄命是从,银钱无忌,但求退兵。请调俞大猷领湖州、吴江水兵,驻守松江海口,卢镗暂代其职壁护杭州。”

      那两行字看上去散漫无力,与平日的字迹大相径庭,胡宗宪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支开俞大猷,他隐约明白曹懿的意思:俞大猷在招抚这件事上,一直钻着牛角尖认死理,对海寇深恶痛绝,他留在杭州,说不定会节外生枝。但是热战正酣的时刻,调离大将驻守海口,又是为了什么?不过相处日久,他早已适应了曹懿的做事方式,此刻虽然不解,还是立刻着人传令安排。

      对徐海的答复,他却一点不敢怠慢,此事稍有失误,就会酿成东南大祸。和几个师爷仔细筹划了半日,才各自领命自去筹备。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迷糊,凭你的文字和分析功底,完全可以自己开坑了:-) xiex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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