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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一章 围城 ...

  •   周彦猜得一点不错,徐海率领精兵一万三干人,在乍浦沿岸登陆,并下令烧掉了所有的船只,竟是一付破釜沉舟的姿势,令部下与官兵决一死战。与陈东、麻叶的队伍在柘林会合后,分三路进犯浙江与南直隶两省,北路直指瓜州和扬州,南路直逼宁波和绍兴,中路由徐海亲自率领,一万多人已逼近乍浦城,是全军主力。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以乍浦为老巢,拿下杭州,席卷苏州、湖州,最终的目的则是窥视陪都南京。

      总督府议事厅的灯光直至三更仍未熄灭,曹懿、胡宗宪和阮鄂三人看着沙盘地图,均是心情沉重,深觉困难。江浙的驻兵号称有十二万,其实减去空额和不断逃亡的士兵,远远低于这个数。曹懿一年来明察暗访,摸清整个驻兵实情,实际只有五万,其中三万驻守南京,却是一兵一卒不能调动,真正可用的只有区区两万人,沿三路分布后便如泥牛入海。海寇此番来势凶猛,不容小觑,何况江浙兵一向孱弱,与飙悍凶恶的海寇相比,战斗力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去年曾有九十三个贼寇流窜三省,杀伤二千多人的前车之鉴。

      远处谯楼四声鼓响。曹懿已经疲倦难支,只能歪在安乐椅上闭着眼睛养神,胡宗宪见状拉起阮鄂走到室外接着商议。两人开始还压着声音,渐渐话不投机,便一句一句高了起来。正在里间假寐的曹懿,其实并未睡着,心里还在反复掂量刚才的方略,听到两人说着说着走了火,只好起身披上长衣走至室外。

      两人看着他走出来,忽然停下了声音。清冷的月光映得曹懿脸色雪白,嘴唇亦毫无血色,整张脸上唯一醒目的是漆黑的眉目,在清凉如水的月色里带着些鬼魅之气,似乎随时可以化作一缕轻烟消失。不知为什么,两人心中竟同时泛起一阵寒意。

      胡宗宪连忙挽起他的手走进房间,“外面太凉,进房坐着说话。” 强按他坐在椅子上,递上一杯热茶。

      阮鄂跟进来,依然不依不饶地道:“朝中既有‘海寇首恶,严惩不贷’的上意传达,一意痛剿方是正途,怎能轻谈招抚,让海寇轻视,徒然丢了大明的体面。”

      曹懿眼神凌厉地看他一眼,“阮大人说得不错,如此仓促应战,侥幸胜一仗,也能让海寇为之震慑,见识见识我大明官兵的神威。”

      阮鄂立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平日和同僚打交道,绵里藏针的人见多了,这样扎进肉里还带着倒刺的,倒真是不多见。见他脸上有点悻悻之色,曹懿惊觉是自己累得光火,拿他做了出气筒,便缓和了口气道:“胡总督的招抚之计仍在筹划,成不成还在两可。徐海此人狡狯细密,远虑近图想得极其周到。我们只可以密对密,绝不能心存侥幸。”

      胡宗宪听他话中有话,左右思量了一下,觉得自己的部署天衣无缝,便笑着说道:“我们三人如今已拴在一起,皆是吉凶未卜前途不测,你有什么话就别掖着了。”

      曹懿这才开口道:“方才胡总督三路迎敌的方略,我挑不出瑕疵。但这只是我们一厢情愿,徐海怎么想,我们并不知道,知己不知彼,所以只有一半胜算。如今的情势,敌暗我明,敌强我弱,应该竭力避其锋芒,为什么要用我们有限的兵力,陪着徐海捉迷藏?”

      胡宗宪仰脸看着烛火,皱起眉头苦苦思索,一时没有说话。阮鄂却是哂然一笑:“曹大人有何良策?我和胡大人只有惟命是从。”

      曹懿挑起眉尖看了看他,走到沙盘前,指点着杭州与乍浦两处:“两个关键,第一,分遣兵屯至澉浦、海盐等要塞之地,阻挡徐海的来杭之路,并截断三路汇合之道。第二,重兵驻守杭州,死守陪都金陵的门户。其他地方,只能暂时放弃,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胡宗宪回过头,声音坚定:“是我考虑不周,蛇打七寸,就照曹大人的意思办。”

      最后商议的结果,阮额带了参将宗礼和霍贯道,驻守嘉兴;胡宗宪将参将戚继光从宁波调回,共守塘栖,与阮鄂成犄角之势遥相呼应。永顺及保靖三干援兵进驻杭州城,加上卫所原有的三干兵士,归曹懿统率,俞大猷留在杭州协助。

      说话的同时,胡宗宪已经将三人议定的方案写成奏折,递给曹懿。曹懿细看了一遍,提笔改了几个地方,交给阮鄂,阮鄂并无任何异议。三人站起来道别的时候,窗外天色已经大亮。

      曹懿头重脚轻地回到府中,没想到即墨和沈襄居然等了他一夜,两个孩子早已顶不住困倦,东倒西歪地趴着睡着了。桌上放着一只青花缠枝盖碗,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却是周彦张牙舞爪的笔迹,只有四个字:“喝了睡觉。” 揭开盖碗,杯壁上凝着一层细细的水珠,药汁还是热的。

      他伸指弹了弹那张纸条,轻轻笑道:“字迹蹩脚,文理不通,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丝毫长进。”初夏依然清冷的凌晨,恶战即将来临的前夕,眼前丝丝缕缕上升的热气,却让他觉得心里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挣扎着破茧而出。

      随后的几日,曹懿几乎没有过完整的睡眠,只能见缝插针寐上一会儿,军报一到,便被家人摇醒。三个方向羽书频至,竟然全是败信。

      十四日,驻守慈溪的乡宦副使王熔、知府钱涣战死,慈溪失守,劫掠极惨,军民死伤无数;

      十五日,无为州同知齐恩统兵死战,在安港殉职,金山陷落,常熟岌岌可危。

      十六日,唐行镇,游击将军周蟠战死;金峨突七里店,宁波百户叶坤战死;

      十九日 ,宁波干户韩刚战死,海寇从宁波走定海,逼近萧山。

      二十一日,参将宗礼和霍贯道,率河朔兵在崇德三里桥大败徐海部众,三战三捷,阵前杀敌数百,徐海亦中炮受伤。

      这是几天来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曹懿一口长气尚未吐出,便有噩耗传来,阮鄂求胜心切,率兵追敌十五里,中了对方的埋伏,宗礼和霍贯道杀贼力战,久候援兵不至,力竭战死,两千兵士全军覆没。阮鄂带着十几人拼死突围,败走桐乡。徐海与陈东剩余的九干多寇众,已将桐乡团团围住。

      接到军报,曹懿手中的杯子狠狠砸在地板上。沈襄正踩在椅子上整理高处的图册,被茶杯坠地的脆响吓了一跳,差点从上面摔下来。他从未见过曹懿被气成这样,双手簌簌发抖,军报在他手里几乎被一寸寸揉碎。

      沈襄跳下椅子,觑着他铁青的脸色,小心翼翼从他手中抽出军报,抚平后看了一遍,又轻轻放回桌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曹懿已经冷静下来,咬着牙把军报又重新看了一遍,虽然每一个字都象烧红的钢针,刺得他眼睛生疼,也只能一字字咬碎了和着后悔咽下去。

      看着一脸惶惑的沈襄,他想起一件事,奇怪地问:“为什么不去见徐先生?”

      “徐先生和胡总督去了塘栖。” 沈襄皱起眉头,一脸苦相,“我也不要去了,反应稍慢,就骂我是笨蛋。”

      曹懿再愁肠百结,也忍不住笑出来,“徐先生从小以神童之名闻名乡里,他说你笨也不算折辱。好好跟着徐先生,不许胡闹。”说完拍拍他的背,起身出了书房。

      从轿中望出去,西湖万顷碧波之上,已有无数的嫩荷挺出水面。曹懿凝视着水面上低低掠过的沙鸥,心里只有苦笑:自以为妥帖周密,却遗漏了最重要的关节,更没想到阮鄂会如此急功冒进,竟犯了孤军深入,后援不继的兵家大忌。桐乡地处嘉兴府,南可至杭州,北可达苏州、松江,是三地的天然屏障。桐乡一失,不仅杭州和南京门户大开,整个东南沿海的关防,亦被撬开了一个口子。天气潮热,轿子更是里密不透风,他的身上却是冷汗叠出,衣服粘糊糊地贴在背上说不出的难受。

      眼看着军营已遥遥在望,他忽然改了主意,吩咐轿夫:“折回去。”走到一半,听到外面的轿夫头大声说:“下雨了,兄弟们快着点。”撩起轿帘看看,已到了断桥一带,心里一动,用力跺跺脚,轿子立刻停了下来。他弯腰下轿,对轿夫说道:“你们先回去,我自己走走。”

      轿夫头嚷了一句:“候爷,下着雨呢!” 曹懿却是充耳不闻,转眼间沿着白堤已经走远了。

      此时的怡情阁,和夜色里灯火灿烂的景致,有着天壤之别。大门敞开着,门内却空无一人,午后的时间,人人都在休息,院子里显得异常的冷清。曹懿摇摇头,自嘲地一笑,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信步走到这里。

      正要转身离开,听到“铮铮”两声调弦的声音,接着弦声轻起,他竟然再也拉不开步子。这是一曲《平沙落雁》,是他当年极不情愿地坐在琴后,被曹憩儿用戒尺威胁着学会的第一支曲子。琴声空灵,让人烟火气全消,周围声尘俱寂,风淡云清,惟有雁翼轻轻振动,接着弦音轻跳,雁影渐渐隐没,流韵淡远。他站在院中静静地聆听着,脸上头发上,已经蒙上一层细密的水珠,却是惘然不觉,人几乎痴了。

      琴声忽然曳然而止,显然是察觉到了听琴人的存在。曹懿顿时惊醒,抬腿要往外走,二楼的窗口探出一张熟悉的俏脸。看到是他站在楼下,翡翠的脸上有掩不住的惊喜之色,一阵楼梯急响,她已经疾步出来,拉起他的手,跺脚嗔道:“ 人都哪儿去了?怎么让你一个人在雨里淋着?”

      她滑腻柔软的手心让曹懿微觉不安,悄悄挣了一下,却没有挣脱,任她拉着上了楼。房内靠窗处置着一张古琴,旁边的绣塌上扔着一本琴谱,曹懿拿起来看了一眼,竟是魏晋时期的《碣石调幽兰》。

      翡翠从侍婢手中接过茶盏,亲自奉给他,笑着问道:“贵人踏贱地,真正是蓬荜生辉。曹公子今日好雅兴,怎么想起来这里?”

      曹懿接过茶,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指了指古琴,“徵弦有点松了,该调一下。”翡翠略觉惊奇地看他一眼,坐下来拨弹了几声,侧耳细细辨了一会儿,方抬起头道:“果然。想不到公子竟是此中高手,奴家方才现丑了。”

      曹懿摇摇头道:“我只是手熟而已。琴之一道,贵在悟性。其他人解题落雁,往往取其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以尽显鸿鸪之远志;在姑娘的琴声里,却是沙平水远,意适心闲,朋侣无猜,雌雄有叙,唯有逸士之心胸。”

      翡翠转过头,静静看了他半晌,才微笑道:“原来高山流水的故事,竟是真的。”她起身在香炉内添了一把香,“请公子另选一首,奴家倾囊眩技,以谢知音。”

      曹懿看看窗外,嘴角浮起恍惚的微笑,“只有《潇湘水云》,适合今日的天气和西湖。”

      翡翠点点头,端凝脸色收拢身心,静了片刻,清澈的泛音渐起,飘逸空灵,清越淡雅,如珠玉溅盘,水烟迷蒙的潇湘景色尽现眼前,拧揉丝弦的细微变音,柔腻而略带忧伤,极似人的轻吟浅唱,令人无限遐思。

      暮春初夏时节,窗外细雨淅淅、芭蕉滴翠,香炉内清烟袅袅,窗下的丽人只穿着一件家常的月白色纱衣,头上珠翠全无,仅用一枚汉玉簪子别着一头秀发,气质出尘,远远望过去,如同一幅颜色淡雅的工笔人物画。曹懿心中顿时倦意上涌,竟是多年来没有过的清平安宁,身边十丈红尘正在远远遁去。

      一曲完毕,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翡翠收回手笑着说:“这支曲我练了很久,其中指法缜密、音若茧抽这一点,却一直可会而不可即。”半天没有听到回答,回头一看,曹懿已经靠在榻上睡着了,气息轻匀,琴谱扔在一边。翡翠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走过去取了一幅丝绵薄被盖在他身上。

      望着那张轮廓精致的脸,她有些发楞。两次见他,都只注意到那双冷冷的眼睛,里面只有淡漠和无情,令人望而生畏。此刻睡着了,精明冷酷的神色尽数褪去,眉尖轻蹙,嘴唇微微撅着,竟象是孩子受了委屈的神情。想起那天在烟波楼,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那一丝柔弱和依赖,心象被浸在沸水里,紧紧收缩了一下。她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指,轻抚了一下他秀丽的眉峰。曹懿的睫毛不安地颤了一下,却依然沉睡未醒。翡翠放下窗帘,悄悄退了出去。

      曹懿醒过来的时候,周围一片黑暗,窗外却是弦歌轻扬,笑语喧哗,他睁着眼睛楞了半天,有一刻不知身在何方的恍惚,刚动了动身体,黑暗里忽然嚓地一亮,有人将灯燃起。翡翠走过来笑道:“梦长君不知,你终于醒了。” 她递上一杯温茶,曹懿接过喝了一口,清甜里带着一股奇怪的药味,他放下茶杯,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你有点发热,我让人煎了药茶,里面只有竹叶、生地和芦根三味药,怕你受不了苦味,加了些蜂蜜。”

      曹懿低下头默默喝完,放下杯子站起身道:“我该回去了。”

      “小厮说没有见到你的车轿,你是怎么来的?”曹懿这才想起轿子已经被自己打发回府,翡翠看他站着发愣,咬着嘴唇偷偷笑了笑:“我替你找了一顶竹丝软轿,别嫌弃简陋。来吧,我送送你,”

      室外天已放晴,白堤上人迹罕至,寂静无声,月光将翡翠俏丽的身影投射在曹懿的眼前,他轻轻拉起她的手,那只手在他的手心里轻颤了一下,很快安静下来。两人默默地穿过白堤,轿子在身后远远地跟着。

      转眼到了断桥,从桥上望出去,皓月当空,水月相溶,头顶繁茂的枝叶间漏下点点月光,碎如残雪。翡翠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断桥虽美,却是伤心之地,民间传说里,书生在这里遇到了他的孽缘。”

      曹懿的指尖忽然变得冰凉,扭头看她一眼,轻轻放开手,低声道:“让轿子送你回去吧。”月色浸入他的眼睛,双眸的黑色流溢在无边的夜色中,只有一片炙热迷茫。翡翠抬起头看着他,没有说话,慢慢闭上双眼,她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双唇,轻轻贴在她的嘴唇上,辗转而不舍地驻留了片刻,便迅速分开,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我走了。”

      曹懿走出很远,忍不住回头,翡翠仍然站在原地,月光下裙袂飞扬,眉目如画。

      胡宗宪得到消息从塘栖连夜赶回,直接奔了提督府。曹懿从后堂出来,看到胡宗宪,先是楞了一下,接着忍俊不禁:“堂堂胡大帅,怎么弄成这副埋汰样?”

      胡宗宪打量自己一眼,也忍不住苦笑:“忧心如焚,恨不能身生双翅。”家人送上热茶点心,摆在他的旁边。

      曹懿在书案后坐下,笑道:“你先垫着,俞将军从军营赶过来,马上就到。我要先回几封信。” 看他神色恬淡,胡宗宪只能忍着心脏的狂跳,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静静打量着周围。

      这是他第二次进曹懿的书房。上次因心里压着汪直的事情,并未留意四周的陈设。书房内布置简单,看不到一件多余的物品,却在简洁中尽显大家风范。唯有南面墙上悬着的一挂横幅,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上面只有“边靖清宁”四个字,字的间架结构有点乱,笔锋也显得软弱无力,而且既没有落款,也没有日期。横幅下方的整面墙,被一张巨大的东南海域图占满。其余三面墙全是通天到地的书架,用汗牛充栋四个字形容毫不夸张。

      他摇头叹道:“这些书从京城一路跋涉,要费多少精力?”

      曹懿停下笔笑道:“没有其他辎重,还好。”他侧头思索着,“俞将军见了我,总有点讪讪的,怎么解开这个心结才好?”

      胡宗宪笑了笑:“志辅(俞大猷字)是明白人,就是心肠太软。你不用和他计较。”

      正说着,便听到门外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胡宗宪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话音未落,一身戎装的俞大猷已经大步迈进房门。他刚接到信报,宗礼和霍贯道的死讯,让他心里煎熬得象火上的油锅,脸色也有点苍白。看到房内的两名上司,他颇感意外:一向注重仪表的胡宗宪,身上衣服皱得象刚从核桃壳里揉出来,双眼布满血丝;曹懿还是一贯地清爽整齐,扎结得纹丝不乱,眼睛下面却有两团触目的青晕,带着一夜无眠的痕迹。但是两人的神色都异常平静,象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曹懿示意他免礼,指着自己身边的座椅道:“俞将军,坐这儿来。”

      胡宗宪看他一脸郁郁寡欢,知他心中难过,便安慰道:“宗礼和霍贯道骁健英勇,为国殉职,我和曹大人都会疏请身后追赠。”

      俞大猷神色略缓,“身为武将,效死疆场,也算死得其所。昨夜海寇趁乱攻城,情势甚是危急,请两位大人下令急调各地官兵,末将情愿领兵救援。”

      “桐乡到底有多少驻兵?”曹懿皱起眉头问道。

      “不到八百,城小兵少,实在是不堪一击。救援之举事不宜迟。”

      胡宗宪面有忧色,沉吟着道:“桐乡海寇兵力是官兵的几倍,几场胜仗之后,锐气正盛。这样贸然出击,不但不能解围,恐怕这支援兵也会断送掉。”

      曹懿点点头道:“我与胡大人看法一致,还有将近六千海寇在南北两路虎视眈眈,我们不能自乱了阵脚。”他站起身,声音里有不容辩驳的强硬,“所有守军驻地听命,一个兵士也不能调动。俞将军,你身负保卫杭州的重任,更不能擅动。”

      胡宗宪走到地图前,仔细看了一会儿,才转过身道:“桐乡失了,还有回旋余地,杭州和陪都一破,你我只能一杯鸩酒,自行了断了。”他长叹,“桐乡之围我们不能不救,可又无力去救。”

      “难道眼看着阮大人听天由命?我们见死不救?”俞大猷对两人的说辞非常不以为然。

      曹懿看着他,语气却是出奇地柔和:“俞将军,我们做臣子的,讲究文死谏,武死战。非常时刻,只能以大局为重。”

      胡宗宪抬起眼睛迅速溜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奇怪,几天未见,他身上那股让人紧张的咄咄逼人之势,居然消失大半。

      俞大猷垂下头不再出声,却脸露不忍之色。

      曹懿提笔写了一道手谕,待墨迹半干,才揭起来出示给胡宗宪和俞大猷,只见上面写着“七省军务提督谕:江浙两省各地关防听候节制,不得擅自调动一兵一卒,违者格杀勿论。此谕。” 见两人脸上均露出不解的神色,便收回来盖上自己的关防印,回答他们的疑问:“关防到处,悉从调取。”

      胡宗宪立刻醒悟过来,“战前策略并无任何失误,桐乡之围只是个意外,你不能这样……”

      “这个意外的原因,我早该想到。”曹懿脸色变得极其沉重,“阵前对敌,容不得丝毫疏漏。将帅犯错,作为代价的,却是两千江南子弟的血肉之躯,我们如何向江东父老交待?”

      他将手谕放进信封,火漆封口后交给胡宗宪,“不过是做个万一的防备,如果桐乡真的失守,阮大人遭遇不测,我上疏自陈罪责,至少还有御前申辩的机会,不能连累你们两人。”看到俞大猷要说话,他抬手示意俞大猷稍安毋躁,“频换督帅,已让海寇生了轻视之心,以为朝中无人。去年五月之前,我们败绩频频,就是输在将帅不和,钦差秉私不公。如今文臣武将难得投契,彼此之间刚建立起信任,绝不能中途放弃。”

      他说得情真意切,俞大猷开口时已经有点哽咽:“大猷世受国恩,如今贼寇未平,义当效死沙场,忠心报国。两位大人但有任何差遣,末将愿追随麾下,万死不辞。”

      胡宗宪转过脸,心中暗叹,到底是凡事直来直去的老实人,心胸磊落,竟无一点回转的心机。

      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扣了两下,家人送进二个脱漆木盘,曹懿伸手揭开覆盖的锦袱,盘中盛满了钗簪环佩、金银玉翠,在阳光下璀璨生光。他转向胡宗宪,“胡大人,你的暗线,汪滶的那封信,都可以派上用场了。”

      胡宗宪心事重重地点点头,两人各自焦虑一夜,最终却是一般心思,原在他意料之内。但这种形势下,招抚先机已失,能否成事,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以为这样的文字,晋江很少有人感兴趣。追坑的朋友,抱歉,以后会同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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