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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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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残阳如血,衰草尽被染红。
数十名黑衣大汉有如酒醉,挥舞着手中刀剑盲目乱砍,兵刃相撞的铿锵声在这峰顶寂静之处不绝于耳。
寒秋将尽,映着条条被斜阳拉长的癫狂身影,于这荒凉的断崖边,更添三分诡异。
蓦地孤雁一声悲鸣,其声哀哀。到底是被恍了神,指尖琴弦骤断,清婉的琴音亦随止。群魔乱舞的黑衣大汉们如被醍醐灌顶般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个个持了手中兵刃缓缓靠拢过来,渐成包围之势。
“少爷!”侧立在身旁侍候的梳髻小童紧张的低唤了一声。
被唤作少爷的年轻男子微一摆手,清冷淡泊的俊颜上掠过一丝绝然的笑意,更衬得那倾倒众生的姿容多了分柔媚入骨的冷艳。
缎般的黑发被绝顶之上的遒劲风势打乱了原本的柔顺,飞扬在白裘狐上。只有那剔透的水眸中冷漠孤傲满溢,已有了几许宁折不弯的味道。皓腕一翻,十指灵动,琴音复起,虽是少了一根弦,威力却更胜从前。
倾注了全部内力于指间,不过是拼个同归于尽罢了。
年轻男子唇角蜿蜒出细细的血线,指下的音律却更急更快。带着仲夏雷雨的倾盆之势,一拨拨连绵如音箭。
眼前的众人再也不能前进半分,早有功力尚浅之辈翻身摔倒在地,痛苦的翻滚抽搐。
“弟兄们,撕下衣襟掩住耳朵,切不可再被他的琴音迷了心智。”为首的黑衣男子已先撕起自己黑布衣衫,一时到处是布帛撕裂之声。
抚琴的绝色男子恍若未闻,仍专注于指尖的琴弦。这一曲名曰安魂,名字凄美,却是不折不扣断人经脉的催命曲,怎是前一曲留有余地的乱心曲可以比较的?
转瞬又有十数人陆续倒下,而更早倒地的人,早已七窍流血气绝多时了。
胸中沉闷,一口腥甜已呼之欲出,堪堪强压回喉间。年轻男子深谙自己已是强弩之末,指法更见加快,黑衣人也倒下的更多,转眼就已只剩下为首的那一个尚在苦撑。
黑衣汉子见情形不对,忙盘膝坐下,凝神打坐,运功护住心脉对抗琴音,然而耳鼻口中都开始有血丝缓缓滑下,身形亦是不稳,看得出撑不了多少时候了。
只要再坚持片刻,再坚持片刻,就好……
然,一口气血终是再难压抑得住,余下的琴弦尽数崩断,艳红的血液自胸腔涌上,喷薄而出,染红了视线。白色狐裘上血色斑驳,竟有种骇人的美!
黑衣汉子以刀拄地,强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站了起来。宁息定了定神,却不敢给白裘男子更多的喘息时间,再度步步紧逼过来。
“少爷!”
落在臂弯里的少爷轻的宛若羽绒,紧闭着双眼痛苦的蹙起眉头,微微的轻喘着。
梳髻童子对仅存的黑衣首领怒目而视,抬手将琴旁焚着的香炉用力掷了过去,妄想拖延片刻黑人人靠近的步伐。奈何人小力微,香炉未到黑衣人的身前,便已落了下来,滚了几滚,停在了那人脚边。
黑衣人对小童的动作恍若未觉,迈过香炉,仍是缓缓向主仆二人欺进。
“水少主,把东西交出来吧,看在水少主花容月貌的份上,钱某可以考虑留你一个全尸。”
无视于黑衣男子已尽在咫尺,水不争刻意不露疲态的强撑起身子坐好,轻推了一下小童,淡淡说了声:“去吧。”
“少爷……”小童的神色颇为挣扎,眷恋的不想走,又不敢拂逆了主子的意思。
“听话,落儿。”男子看向小童的眸中温润如水,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仪在里面,让人习惯性的去顺从。
落儿一步三回首的向崖边走去,那里伏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雕。落儿翻身骑上雕背,在水不争的一声呼哨声中,白雕长啸一声,一飞冲天。
望着落儿拭着泪水离开的背影在视线中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于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里,水不争才转回视线。
彼时,无人知晓,他已连抬一下小拇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黑衣大汉一直没有阻止落儿的动作,他很清楚,那样重要的一件东西,必定会由水不争亲自保管。站定在水不争面前,看着他因为失血而更加惨白的容颜,黑衣大汉缓缓开口。
“水少主,把落琴韵谱交出来吧!”
世人皆觊觎水家的落琴韵谱,只因为传说那琴谱非谱,乃是高深神功秘笈。且有疗旧疾、去百病、强筋骨、延寿数的神奇作用,倘若与韵谱有缘,更能达到驻容颜、不老死的永生!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传说中可以长生不老之物,却莫说让水家儿女得以永生,甚至百余年来无一人能善终,个个皆为守护这落琴韵谱死于非命。
今日,于这落琴崖上,他水不争也注定逃不过为落琴韵谱的以命相搏直到油尽灯枯的宿命……
落琴崖,四面壁立千仞,与对面的执碁峰是一对双子峰,两峰之间靠一条三十余丈的铁索横连,那是上落琴崖的唯一通路。
而如今,铁索已被熔断,若要离开,除非插翅……况且此刻纵然铁索尚存,以水不争现在的体力,也是断然不可能过去的。
斜阳此时已完全隐没,荒凉的绝顶之上,黑衣人渐已融入月色,只有水不争那染了血色的白狐裘还分外显眼。
将仅存的残余力道全部凝聚在齿间,水不争往舌尖上重重咬了下去。
“想死?不交出落琴韵谱,想死可没那么容易!”见状黑衣大汉急抢上前一步,伸手捏住了水不争的下颚。
终究是慢了一步,舌间的伤口虽不致死,血却还是涌了出来。
“说!落琴韵谱在哪里?快说!”狠命摇晃着手中已经气若游丝的人。错估了水不争的实力,一心求死的水少主显然已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使得黑衣男子明显没了之前的沉稳,极度的气急败坏起来。
说,已然是不可能了……拼劲全力的那一咬,没有几个月的时间恢复,是不可能再吐出清晰的声音了。更何况,在这荒崖峭壁之上,无粮无水,也绝不会还有几个月可活。
怜悯黑衣人同他一样陷于将在这落琴崖上化为一捧朽土的绝境里,竟还不死心的想要寻求什么永生,什么不老,水不争笑了。凄美绝伦的一笑后,不愿再看黑衣大汉那狰狞的丑态,轻轻的阖上了双眼。
人虽未死,然心已死,余下那一口气,不过是用来等死罢了……
“水不争!别以为叫你一声少主你真的还是什么少主,你们水家堡上上下下一百七十余口已全部做了刀下之鬼。今天你要是不把落琴韵谱的下落说出来,就休想得个全尸!”
耳边,已听不见黑衣大汉的聒噪,想起的是父亲在儿时就要求他背诵的《道德经》。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无尤。
想来父亲为他取名不争,也是希望他即使不能如水般泽被万物,至少要像水般与万物无争。水不争深谙父意,月前于宗祠内行加冠之礼时,即起表字避之。
奈何水家背负的落琴韵谱却注定即使不争也不可能是没有过失的。纵然曾祖时代就已举家避世山野了,到如今却仍是免不了怀璧其罪而惨遭灭门的下场。
避之,终难避之……
“我知道你没死,把眼睛睁开!”扫落案上的琴,黑衣大汉将水不争的头按在案上,握了他的手指去沾染他滴在案上的血:“说不出就给钱某写出来!”
指尖沾上自己的血,就着手被黑衣人强行按着书写的姿势,在案几上拖出一道血痕。水不争只轻轻张了张眼,继又将眼睛阖上了。
“你存心想死是不是?不交出落琴韵谱,想死也没那么容易!”用力摇晃着手中毫无生气的人,黑衣大汉一松手,将水不争摔在了铺满枯草的地上。俯下身,黑衣人再度揪起他的衣领,狰狞的开口:“要不交代落琴韵谱下落,钱某就把你剥光了衣服从这落琴崖上丢下去,崖底豺狼聚集,做了那些畜生的腹中餐,死都不得全尸的时候,别怪钱某心狠手辣!”
许是这样的威胁起了作用,水不争果然睁开了眼睛。怕得倒不是葬身豺狼野狗之腹的下场,而是那剥光衣服的恐吓。即使是死,也要保留生前最后的一点尊严吧!
虚弱的抬了抬手臂,水不争向落儿之前乘坐的那只白雕伏卧过的地方指了一指。
“落琴韵谱在那里?”丢下水不争,黑衣大汉奔过去。将那块地方用刀尖铲尽杂草,连下面的泥土都翻开来找了一遍,却没找到任何东西。
失望而回的黑衣大汉更加怒不可遏,直接拉着水不争在地上拖行了数丈远,将他扔在了自己方才寻找过的枯草上。
“到底在哪?钱某的耐性已经被你耗尽了!”
水不争缓了半口气,仍是将指尖微微抬起,往更远处的崖边指过去。
这次黑衣大汉直接将水不争拖拽到了崖边,使得他小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崖外。
眼睛扫过崖下约不过七八尺的崖缝里斜伸出来的一颗极细的小树,劲风掠过,扫去了枝上最后一片落叶。
“原来落琴韵谱藏在那里,难怪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了,实在是个妙处!”黑衣人一阵志得意满的大笑,丢下水不争,徒手攀住崖壁向那小树挪动过去。
极陡的崖壁攀附艰难,贪心至极的黑衣人未来得及看到水不争那个了结心中所愿的微笑,就被争扎着爬滚下落琴崖的水少主给砸了下去,两个人一同跌落数百丈的深渊。
空旷的山顶,除了一地无人掩埋的尸首,就只剩下那黑衣人坠落时的一声惨呼响着久久的回声。
萧瑟的夜风中,隐隐的血腥味道弥漫飘散开来……
古耽新坑,初次尝试
欠妥之处,万望海涵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