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它，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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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下起了大雨，阵阵的雷声把天空炸得一团乱。李意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是痛的。他身后，是一具很温暖很暖的身体，在紧紧的抱着他，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
雨下得很疯狂，狂风暴雨加上响雷，把整个空间都弄得嘈杂了。小男孩带着李意藏身的地方是一处简陋的瓦房。这家小瓦房的原主人是一个老爷爷。这个老爷爷没儿没女的，连老伴都早他一步去了，直到前几个月，他最终也追上了老伴儿的脚步。老爷爷所留下的，就是这一间破烂得不能再破烂的瓦房。
这瓦房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刚好就建在一个斜坡上，等到着大雨一下了，雨水就汇成小溪，“哇啦啦”的冲刷而下。李意只觉得自己的衣服从屁股下开始湿了起来，然后慢慢蔓延到身上。但他并不觉得冷，反而感觉到了不可思议的温暖，因为他身后的小男孩一直都在抱着他，虽然他们的衣服都湿透了，但没人会觉得冷，没人。雨水一直冲刷进来，小小的瓦房里满是滚滚流动的雨水，李意只觉得自己像是跑到了溪边玩水一样，全是清爽，凉快的感觉。
这样子沉默的时间不过十分钟了，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李意觉得不舒服了。他难耐的扭动着小身子，打算从小男孩怀里出来。但小男孩的双手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李意挣扎着想用手掰开它，却发现，这男孩的力气大的不可思议，换而言之就是李意根本逃不出着小男孩的怀抱。最终，李意选择了放弃。很多时候，在他还没有真正尽力的时候就会选择放弃。这不是个好习惯。
“喂……”李意糯糯的童音略带不满的看着那小男孩：“你抱的我很不舒服。”
“……”那小男孩紧紧地盯着他，黝黑的眼睛，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亮，比外面的闪电还亮。他没有说话，就这样子盯着李意，盯得李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衣服都湿透了，黏在身上难受得紧，而这家伙又……
就在这时候，小男孩松开了双手，就在李意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解救的时候，才发现，那小男孩只是换了个姿势在抱着他而已。
李意楞了一下，似乎生气地哼了哼，瞪大了眼睛，傻傻地透过墙壁上的裂缝看着外面肆虐的暴风雨。里外仿佛两个世界，那是李意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感觉。但是，他知道，这场暴风雨不是很讨厌，他甚至……有点喜欢它？
“你在不高兴。”沙哑的声音从男孩的喉咙里面发出，那是嗓子久未出声所致的。李意回头看着他，楞了好久才意识到，这是小男孩在说话。他一直以为这个人是不会说话的。
他又问：“现在，你高兴了吗？”听到这话，李意又是一愣。他对关心的话语总是没有抵抗力。李意嘴一扁，哇地一声，便扑到小男孩的怀里哭了起来。
其实，再大的哭声，在暴风雨里都会显得渺小，甚至听不到。但是，小男孩并不觉得。他知道，这个人不高兴。而他，无能为力。
关于这个小男孩，李意是知道的。他经常都能看见他的身影，曾经无数次的徘徊在这个小村庄中，就像……就像一只幽灵。
他似乎是个孤儿，村里的人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流落到这条村来的，但是，他们却都清楚，这个小男孩从此便赖在这里不走了。
在李意的记忆中，这个小男孩永远都有着脏乱的头发，破烂恶心的衣服，永远打着赤脚。用那双冰冷的黑色眼珠，静静地注视着外人。村子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坏人，或许。
他们打过，骂过，试图把这个衰神从村子里赶出去，但是，都是以失败告终。后来，也慢慢默认了这个小怪物的存在了。
李意曾经在无数次的偶然中看见过他。一身黑色的他，就瞪着一双黑色的眼珠，卷缩在某一棵大树底下，默默地盯着你。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就会在瞬间传遍你的全身。这也是为什么大家会叫他小怪物的原因。
其实，小怪物并不是个闹事的人，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而已，李意一直都觉得他很可怜。很多次路过某棵树下，他都能看见，那小男孩的眼神跟他的无数次接触。甚至于，李意都认为，其实那小怪物一直盯着的，就是他！
当然，同样有这种感觉的人也不少。小孩子无聊了，闹事了，三天两头闹上的对象就是小怪物，很多时候，李意都会站在一旁，看着他与别人对打。即使被群殴，也是睁着那双黑色的眼珠，反击他人。
更多的时候，欺负他的人都是李意的哥哥——李明之带头的。而李意，只能瞪着眼睛，看着，看着。看着男小怪物神奇的反败为胜。最后，满身伤痕的看着自己。那时候的李意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对于那个小男孩，他就是有这莫名的好感。碍于哥哥，又或者是他自己的性子，他，从来就没有跟小男孩有过任何一次对话。
也许是命运，李意就这样，在徐乱间迎来了与小男孩的第一次对话。
这一段时间的沉默，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李意也不知道自己不回家会有什么后果，也不敢去想象。外面的风与雨，电与雷，还是在肆虐。却莫名的叫李意安心，至少，至少，李意不用再清晰地感受到他与哥哥的距离了。又或者是自己懦弱？
李意哭够了哭累了，便觉得想睡觉了，外面的电闪雷鸣就像安魂曲，所以他也如愿地睡着了。他不知道，现在的时间是多少，也不清楚，哥哥，父亲在怎么样的担心自己。他什么都不知道。
雨还是再继续下。李意“呜呼”着睁大了眼睛，入耳的还是雷鸣声与雨水的击打声，入目的，却是一双黑色的眼珠。深黑色的，闪烁着亮光的黑色。他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看。
李意傻傻地看着他，直到他听见自己肚子发出的一连串“咕噜噜”的声音。他，饿了。李意瞪大了眼睛，看着小男孩，小男孩也同样看着他，过了好久，小男孩又抱紧了他，说道：“不，饿。乖。”
“嗯。”李意觉得自己的脸都红了。也是在此时，他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斜坡下的小瓦房并没有光亮，周围黑漆漆的。除了外面时儿划过的闪电带来的阵阵光亮，便再无其它可以照明的了。
李意忽然觉得有点害怕了，嘴抿了抿，就说了：“艾。你叫什么名字啊？”
“名字，是什么？”那小男孩如此问道。
李意一听，也愣了一下，然后抓了抓脑袋，就硬着脖子回答了：“名字就是名字啊！就像我，我的名字就是李意，李意！”李意还故意升高了自己的声音，生怕身边的人会反驳他似的。
“李意……”小男孩把名字在自己嘴里回了一遍，脸上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又问了：“那我的名字，是什么？”
“艾？”李意愣住了，但很快就换上了恼怒的表情，瞪着他，说道：“我怎么知道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就是你的名字啊，你的爸爸妈妈都不会给你起的哦！”说到最后，李意就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了，眼前这个人，根本就没有爸爸妈妈，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这里流浪了。
“爸爸妈妈……”小男孩困惑的皱起了了眉头，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
李意见状，就赶紧说了：“那个那个，你不是没有名字嘛，我给你起，我给你起好不好？”李意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就怕眼前的人会想起什么伤心的事情来似的，急切的问着。似乎等不及他回答了，就又低着头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了。
李意低着头，在黑瞎瞎的瓦房里伸出了十个手指头，其实他什么都看不见。嘴里叽里咕噜的：“哥哥教过我一二三四……还有我的名字，还有天空，还有大海，还有，还有……”一下子，十个手指就歪来歪去的了，他数不完自己学了几个字。但他很快地，就伸出了自己的拇指和尾指，高兴地跟小男孩说了：“我就叫你一空好了！好不好？”
“一，空，一，空，空一。”虽然小男孩的脸上还是浓浓的疑惑，但看着李意黑暗的那双纯净的眼睛，他点了点头。
“呃。空一，那就叫空一好了。”李意又抓了抓头，他吐了吐舌头，试图把刚才说的“一空”给去掉。事实证明，空一，比一空好听。
事情并没有如此结束。任性的人总会付出代价的。这是，定律。
彻夜的暴雨，在黑暗的天地间，时而划破天空的一道裂痕中，清晰地看见了那隐藏在斜坡之上，摇摇欲坠的建筑物。奔腾的雨水流动了一个晚上，两个拥抱在一起的小孩，就这样子，睡着了。宁静而安详的睡姿，仿佛这天地间的愤怒，是多余的。
当李意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起了些许白光，嘶叫的疯狂的天空，早已宁静开来。清爽的味道在四处凝蔓，而屋子里，已经隐隐可以看到东西了，李意舒服地眯着眼，他只觉得一身都爽快。
而他紧靠着的人——空一，也随着李意的动作醒来了，但，他的眼睛不再是紧盯着李意，而是转向了那条裂缝。李意注意到他的动作了，也顺着他的视线，向那条裂缝看去。
略有一指粗的裂缝里，有一只眼睛，它一眨不眨的，滚动着眼球，扫视着李意和空一……李意只觉得头皮一炸，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准确来说，那是一只眼球，布满血丝的眼球，让人看起来就像带着鲜血一般，似乎还含着怨毒的味道看着屋里抱在一起的两人……
李意一张嘴，喉咙里根本就发不出声音，他只得跟空一一样，紧紧的盯着那条裂缝，还有就是，那只不住滚动的眼球。就在这个时候，那只眼睛不见了。在同一时刻，屋外就响起了叫唤声。
“快来！在这里！”那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那喊话里，是满满的惊喜。
李意只听见屋外传来了一阵阵践踏草地时发出的“沙沙”声，然后就听到了好几个人的喊话声，无非就是“快点！”“在那里！”之类的急切声音。这个其中，还夹杂着李意熟悉的声音——他的父亲，李兴立。
隔着裂缝，李意看到了外面不住晃动的火把。李意一个激动，居然在空一怀里挣脱开来了。但他根本就顾不上这个，在空一冷漠的视线中，他摇摇晃晃地往熟悉的人的方向冲了过去。
“爸爸！”李意虽然饿的头晕眼花，但还是准确的扎进了父亲的怀抱里。
“小意！”父亲低哑疲倦的声音在李意头上响起，李兴立一手抓着火把，一手就静静地接住了自己的孩子，把他往自己的怀里压去。嘴唇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因为激动而哆嗦着，那张苍白的厚唇根本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只得颤抖着，一次次得喊着自己小儿子的小名。
“小意……小意……小意……”这个让他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的小儿子终于回来了，李兴立只觉得着一晚上的苦累已经不算什么了，只要自己的儿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就，好了……
李意在父亲的怀里撒足了娇，才肯把头从父亲怀里伸了出来。此时的他，也发现了自己父亲满脸的憔悴，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身上披了件黑色的雨衣，一手抓着一具火把，上面还燃着熊熊的烈火。
再转头向周围看去，却是自己熟悉的叔叔哥哥们，大到五十多岁的，小到十七八岁的，稀稀疏疏的站立着，装扮都跟李兴立差不多，同样是满脸的疲劳。李意一下子就内疚起来了，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下一个多大的错误了。嫩稚的眉头一皱，李意正想说话，就被一阵嘈杂的怒骂声打住了。李意转头一看，却发现，有七八个村民正围在那瓦屋的门口，骂骂咧咧的，满脸的愤怒。
李意一见，就知道不好了。果然，他听到了那七八个人合力拉出了一个瘦小的身影——那是和他依偎了一个晚上的人，那个小男孩，现在的空一。
空一满脸的漠然，看着那几个抓住他的村民，使劲的挣扎着。而那村民中就有人开口冲李兴立大喊了：“兴哥！就是这个臭小子把小意给抓走了！你这王八蛋！”说着就挥了挥手，示意抓住空一的几个村们把空一丢到由村民围成的圈中。
只听见“噗通”一声，空一就像一个破麻包袋一样，被砸到了那还粘着昨晚雨水的草地上，重重的闷闷的一声，听得李意心都紧了。李意想挣脱出李兴立的怀抱，奈何李兴立抱得实在是太紧了。李意根本就没有办法，只得大喊着：“不关他的事！不管他的事！”但是，没有人理会他。
挣扎着的李意很快就被父亲按住抱在怀里了，他手上的火把，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交到了身旁一个年轻小伙子的手中。李兴立按住心头的怒火，抱紧了李意，嘴里说着：“小意，别闹了！明之他们都告诉我了！”
李意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到底跟爸爸说了什么，但是他知道，村们们都误会了点什么！李意想继续挣扎着，但毕竟人小力气小的，根本就不起作用，只得用嘴大喊着“不管他事，不管他事”的。
那边的人，早就把空一给围上了，他们准备打一顿空一。而空一，居然没有露出半点惊慌，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李意。
那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神，让李兴立生出莫名的寒意，他下意识的，就把怀里的李意抱得更紧了。静默了一会儿的李兴立，两腮鼓动着，张嘴就大喊道：“打！”
就在一瞬间，凶狠的拳头就在同时落到了空一的身上。空一咬着牙，看着远处被李兴立抱着的人，他惊愕地瞪大了一双跟他一样黑亮的眼睛，里面透露出浓浓的害怕，内疚，不安……透露出很多他所不明白的情绪。但空一看到了，李意要他逃！
咬着牙，空一承受着比小孩子大两倍的拳头的殴打，一个打滚，就变成了背部向上的姿势，他紧紧地护住了头部，小小的身子猛地向前一冲，居然把身旁的一个男人给撞得后退了好几步。那个男的也被撞愣了，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小毛孩给逼退了。
就乘着那男人怔愣的瞬间，空一忽然撒开了褪，冲了出去，像一阵风般，在村们没有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已经跑开好几米远。李意抹着泪水，看着那人向着树林跑去，后面紧紧地追着几个村民……
李意揪紧了父亲的衣服，眼眶里不住的滑出了泪珠……他害怕，明明一切都是他的错，不应该由空一来承担的，他恐惧……他……
李意回到家里时，就忽然发起高烧来了，一家子折腾了好几天，才慢慢的好了起来。而空一，似乎又逃进了那个树林，又一次消失了……
但他记得，那双黑色的眼珠，一直在紧盯着自己，那里面，没有任何情绪，但他却知道，空一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但，李意自己的心一直就没有放过自己，这，成了他第二个心结……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它，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