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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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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孩子,太过温润,承袭了他母亲高贵端雅的外貌,性情却是截然不同的淡泊恬和,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似乎不会生气一般,总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静静的看着你。”一玄衣女子眸色氤氲,淡淡注视着远处高山延绵,心底不禁掠过一丝惆怅,漫漫岁月,何时,才是尽头。
闻言,绯色衣衫的女子颇感诧异,单膝直跪的身子有些颤抖,眼底闪过疑惑,不解,还有心疼。看着玄衣女子颇为寂寥的背影,牵动的唇角终是又抿成一条线。
她想说,这个孩子明明便是你的骨肉,为何你像在说着别人?
她想说,既然你也累了,为何不放手,何苦这般执着?
她还想说,你明明舍不得这孩子,为何又要将他送下山?
只是,最终,她只是敛下眼眸,沉默无言。即便她们是亲生姐妹,仍是身份有别。她是这碧落教的教主,而她是右使者。何况,这个时候,她并不需要别人的质问抑或怜悯。
否则,下场只有一个,便是死。
她与她,都注定背负着与生俱来的责任。躲不开,唯有承担,直至生命尽头。
“残音,你是否也觉得,我太过心狠手辣?”玄衣女子忽然转过身来,眸色平静,姿态端雅,美若黑夜的曼陀罗花。暗绿深山,冷杉屹立,忽然吹过一股风,凌乱了她的青丝。
残音仍旧低额颔首,眼角瞥见她缓缓流动的黑色裙裳,妩媚一笑,“江湖上,何来心狠手辣之说?人人不过是为了自己所珍视的东西而拼劲浮生。”
“拼尽浮生•••”玄衣女子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眸色一瞬之间,陡然犀利似刀刃,淡淡颔首,“回昆山去吧。给你两年的时间,给我一批,武功皆是江湖一流的暗影。嗯?”
虽不明白教主的用意,残音仍是俯身一拜,“谨遵圣母之令。”而后悄悄离开。
身后的玄衣女子仍旧维持了寂寥的姿势,浅浅笑着,直至最后一抹光亮,都被黑夜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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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天支山后,玉陵一路东行。
从清晨朝霞万里直至夕阳落尽余晖,未曾停歇。渴了便喝溪水,饿了便吃点随身带的干粮。
他不明白,自己已经在千支山生活了13年,为何圣母忽然下令让自己前往闽州。眼下,他浑身上下,除却食物,朗轩花,只有一支白玉笛。圣母自小便亲授他武功心法,未曾传授他一招半式,去闽州又能有何作为?
自小,他便喜好看书,经常挑灯夜读,他隐约知道天支山极隐秘之处,有个碧落教,令江湖闻风丧胆与修罗教齐名的魔教。只是,除却圣母,和一个自称右使的绯衣女子,他不曾见过任何教徒。而他自己,更是寄居在半山腰的一处农家里,农家夫妇有一双儿女,儿子木清扬比自己大两三岁,女儿木婉兮也比自己大上一岁,一家四口,加上自己,倒也其乐融融。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来历。只是现在的生活很是安逸清净,知与不知,并不重要。
偶尔,圣母和右使会前来这里看看。
圣母前来,则是督促他武功心法,教他音律。而右使,那个外貌与圣母有三分相像,却多了几分娇媚的女子,每次前来,总是带一些书籍,教他奇门遁甲之术以及阴阳巫蛊,偶尔还会有一些用毒之术。他不想学,但是,她却以木家人的性命作为威胁。尽管学了,但至今十三年了,他未曾使用过一次。
一想到那日,右使忽然将羽令丢给他,不冷不热的道了句前往闽州。至今,他仍是想不明白前往闽州,究竟要干什么?只是当时自己不得不走,羽令一出,即刻执行任务。这是碧落教的教规。
尽管他并非真的是碧落教之徒,但是毕竟曾得圣母和右使亲传,知遇之恩,不敢忘也。惟愿报恩之后,重返天支山,以梅为妻以杉为友,平平淡淡了却人生。
轻叹了口气,抬头,远处,彩旗在城头迎风飘扬,古老巍峨的城墙,千疮百孔得屹立在地平线之际。泥土的清香渐渐淡掉,入鼻的空气夹杂了股脂粉香气。
远离山野,渐渐来到了红尘烟火中。
已是第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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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城内,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酒楼茶肆林立街道两旁,来往马车不绝如缕,吆喝声此起彼伏,热腾腾的包子散发着浓浓的香味。
隔着包子摊的氤氲蒸汽,玉陵有一瞬间的惊愕。
那双眸子,竟是那般漂亮。宝蓝色的,幽深幽深,仿佛看一眼,便能吸走人的灵魂,只是,眸光潋滟,浮动的却是一种与世隔绝的孤寂悲凉,还有难言的清冷。
胸口忽得一窒,松了后气,他竟然忘记了呼吸,手心沁出了薄薄的汗。还未回过神来,便听见一大汉的咆哮声,随后便看见一衣衫褴褛的瘦弱少年被一虎背熊腰的大汉追着打,那粗粗得木棒最终还是落在那灰溜溜的羸弱少年身上。吸引了周围民众的围观,却无人制止。
“我叫你偷我的包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大汉龇牙裂齿,唾沫横飞,口中骂声不绝,手中的棒子也像长牙的野兽一般,血迹一点一点侵染了褴褛的衣衫。
玉陵挤过摩肩接壤看好戏的人群,不禁愕然,尽管浑身血迹斑斑,嘴角也渗出了血迹,可那眸子,却是那般的倔强不肯认输,紧抿的薄唇似乎绽放着淡淡的笑意,若冬日白雪里的点点红梅。
怵目惊心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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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陵熟练而轻柔的为他包扎伤口,上了药,又为他买了件衣服。两人在一个偏僻的巷子便坐了下来。
此时,那有着宝蓝色美目的少年已换上了一套质地柔软的白色长衫,更显清俊,美得惊人。只是,他至始至终未曾说过一句话,只是在看见玉陵嘴角牵起的淡淡笑意时,僵硬冰冷的神色终于软了几分。
“你怎么会有朗轩花?”少年淡淡皱起了眉头,淡淡扫过玉陵,只觉此人虽相貌不凡,但衣着普通,怎会有价值连城的朗轩花?朗轩花生长在天支山上,极其隐秘,甚难寻找,只是,其可延年益寿,故被时人冠以瑶台圣池之仙品。没想到,眼前之人,却有如此多的朗轩花,也正是这朗轩花换了大把的银子,救了自己的命。
“我家里很多这种花呢。”玉陵不以为是,随口回到。
“你家在天支山?”少年眨了眨碧眸,似是询问。
“嗯”玉陵温润一笑,少年苍白的面庞却忽然泛起了不正常得红晕。似乎,从没有人,对他,这般笑过吧?
“对了,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玉陵看向少年的碧眸,不禁又有些沉迷。
“沧月。冷沧月。”少年避过玉陵的目光,头微微偏了过去。
“玉陵,十三岁。你多大?”玉陵搜索着身上的东西,似是想起了什么。
“我十五了。很没用,是吧。”沧月忽的自嘲,眸子垂了下去,如蝶翼般,覆盖了一小片淡淡的阴影。清冷的侧面完美至极,优美的下巴,修长纤细的颈项激起了玉陵的保护欲。
他拿出玉笛,放在唇边,敛气,刚想吹时,眼前忽见吊在玉佩上优雅旋转的玉雕朗轩花。中了邪似的,便随手扯下了。
“那,这个给你。”玉陵将这朵小小的,有九片花瓣赤蕊的玉雕朗轩花放到沧月手中,看到沧月诧异的碧眸,却径自吹了笛子。
沧月紧攥手心,似要把那块玉捏碎一般。玉陵将手覆盖在他的手上,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天涯海角惺惺相惜。
只是,很多年后,不知道他们二人还否记得,曾经交叠的手,同样的骨节纤长,稚嫩,只是一个几近透明,冰冷沁心,另一个却是柔软而温暖。只是,那些时光终究会被岁月所掩埋。
笛声悠扬而绵长,宛若三月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忽而风过,吹皱一池涟漪,动了谁的心?
笛声的世界里,两个少年,各自陷入沉思•••
远处传来匆忙整齐的脚步声,巷子的入口,忽然出现一大群官兵,手里拿着长矛,似乎朝他们二人跑来。
沧月脸色蓦地发白,碧蓝的眸子颜色更加深沉了起来。玉陵收起笛子,隐约察觉沧月似乎有什么瞒着他了,但若真是他得罪了那些官兵,可就不妙了,沧月如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根本无法逃跑。
“那些人,是来找你的吗?”玉陵扶起沧月,脸色忽的凝重了起来。
沧月紧抿着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被玉陵扶着一瘸一拐的小跑着,仓促之间,忽见银光闪闪耀眼,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夹杂着叫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