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止之间》李宜卓

2、春来到

　　又是一年春来到，成贤街的樱花开得恍如明天就要世界末日一般，爆满枝头。微风拂过，飘落星星点点，铺起一道粉色长廊。

　　邹歆予和导演、摄影、制景漫步其间，为即将开拍的新戏提前看景。

　　“景是不错，就是人太多，歆予，你看呢？”导演发问，自然所有人都看向她。

　　“你要能拍我就能录。” 歆予心里早有打算，实在不行就上无线。

　　算起来，导演张晗该是邹歆予的大师姐，年长歆予12岁，歆予毕业后首次进组就是同她合作，竟是猩猩相惜相见恨晚，那时歆予就暗自发誓，哪日若能独立制片，必请张晗来导，只求她别水涨船太高就好。

　　谁曾想，这个独立制片人来的只比闪电稍慢，一声惊雷就劈到了她的头上。

　　那天过后，邹歆予和申灏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走得时候天还没亮，屏息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忍着拉扯间下股的阵阵刺痛，抓起茶几上的发行合同，悄声离去，竟是连头也没回。

　　10个工作日后，全款均已到帐，长舒一口气，开始筹备这部新戏。神马一夜情，神马老处女，神马申氏传媒，统统见鬼去吧！！

　　申灏最近颇感流年不利，原先熟络的好几个台长接连下马，一日之间沦为阶下囚，而刚获观众最喜爱的女演员称号的杜菲菲又闹解约，找了个刚硬的后台撑腰，说要自立门户，连即将开播新剧的新闻发布会都不愿出席。

　　当然，比起收购蓝莓娱乐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大事。收购蓝莓娱乐是董事会集体投票表决的结果，一切都在计划中进行，除了他刚刚知道，原来蓝莓娱乐的董事长正是那日楼下的新郎。

　　想起那日，申灏竟下意识得皱了皱眉，满腔妒意加上浅浅酒意会让他失去理智到什么地步，竟干出那样的荒唐事来，荒唐到早上起来后，居然看见床上的几抹殷红。

　　他当时并非毫无知觉，只是歇斯底里间不曾留意，想或许是别的什么，而到人去床空才明白，她居然还是个处？？？？

　　她居然还是个处！！！！细想她的点点滴滴，苍白的小脸渗着汗珠，微微上扬却时刻紧咬的双唇，弯弯的笑眼不曾对他笑过，浑然天成的黛眉终是紧锁，这一切可曾有过出卖的痕迹？？

　　嘴角扯出自嘲的浅笑。申灏阿申灏，你这32年算是白活了。见多了圈子里的莺莺燕燕，看女人居然花了眼吗？难得一失足，倒真成千古恨了。

　　收回思绪，看着眼前桌面上的收购案，李杰阳的名字赫然在目，若是他大笔一挥，她又会怎样？

　　有钱能使磨推鬼。资金到位后，一切进展的十分顺利，男一女一都是当红炸子鸡，现独缺个男二没有着落，邹歆予抓耳挠腮之际，张晗递上一份简历：“怎么样，信我这个师姐吗？”

　　“那能不信？你说好就用，我都懒得看！！” 忙看景忙选角忙改剧本，歆予已有两个晚上没有合眼，困意不住地涌上。

　　“那就他了，演技怎么样不说，申氏传媒的小公子，有点不能说的小秘密，不怕片子没人抢着买。” 张晗眼露笑意。

　　“申氏传媒….申氏传媒？？？” 歆予的音量陡然提了2个八度。

　　“怎么了你，一惊一乍的，快睡吧，明天还要看景呢。” 张晗说完带门离去，留下歆予一脸木然，虽是很想挤出一个尴尬的表情，却因为实在太困，倒头沉沉睡去。

　　这部30集电视剧的故事梗概其实是歆予和张晗在拍上一部戏时扯淡扯出来的。一个远在异乡的女人，如何成为了单身妈妈，如何被无情的社会现实打压，如何向孩子的父亲寻机报复而又如何重获新生的故事，够无聊，够狗血，够煽情。扯出这么个故事后，张晗托自己的好友木直写了个粗本，又历经张晗和歆予改了6版后，终于打印装订成了厚厚的3册剧本，每册10集。

　　只是现在翻着已经定稿的剧本，看见女主角是因为一夜情成为了单身母亲后，歆予的心里翻来涌去怎么都不是滋味。躺在床上举着剧本画分镜头，申灏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总在剧本上来回游荡，合上，再翻开，满满的字上还是那张挥之不去脸。

　　“啊！！！！”歆予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把剧本往桌上狠狠掷去，却又想自己是着了哪门子的邪，赶紧捧起被砸了一个裂口的剧本，突然有些心疼，居然流下两行泪来。

　　门铃响起，歆予赶紧擦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了…”

　　“老大，导演让你去会议室。”助理小黄不知是不是刚听见了屋里的动静，有点战战兢兢。

　　“都到了？”

　　“嗯，演员主创都到了，导演说开个小会认识一下。”

　　“好，我马上去。”

　　歆予用凉水冲了把脸，披肩直发随意扎个揪，愣愣得瞅了瞅镜中当年还算校花的自己，没有时间感慨校花还没绽放便已惨淡凋零，披上外套直奔3楼会议室。

　　会议室不大，此刻却挤得满满当当，导演和主要演员围坐圆形会议桌前，主创坐在后排，歆予显然算迟到的，好在张晗给她在身边留了个大坐。

　　“大家已经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应该都小有默契了，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张晗，是这部戏的导演。剧本大家应该都拿到了，30集，预计前期拍摄周期3个月，外地的戏份很少，基本都在本市完成。下面我介绍一下演员和主创。”这就是张晗的风格，简明扼要，从不拖泥带水。

　　其实这个团队里除了上次张晗钦点的男二号，其余的主演和主创歆予都合作过，男一女一是张晗和歆予上部戏的主要演员，摄影杜玥是张晗的老相好，灯光齐欢是杜玥的大学同学，现场制片老王是齐欢的老乡，而作为录音的歆予又是张晗的师妹。剧组就是这样，小社会，大家庭，聚几个月，分几年，都看缘份。

　　就在大伙一团和睦交头寒暄的当，会议室的门刷得开了，“对不起对不起，赶上堵车来晚了，真是不好意思。”明明是道歉，却被来者说得喜气洋洋。

　　歆予是背对着门坐的，听见声音猛然回头，一颗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他怎么会来这？？

　　这个问题在歆予的脑子里飞速旋转了三遍，此人已径直向她这边走来。

　　“呵呵，来啦？给大家介绍下，这位是剧中男二，申逸。”张晗站起身来，拉过申逸给大家做介绍。

　　“导演，你就别二了，听着怪二的。” 申逸咧嘴露出了前不久刚代言某牙膏品牌的白牙，衬得他的皮肤一如既往的黝黑。

　　歆予的脑袋混沌一团，耳朵嗡嗡作响，已经完全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她的手在桌子底下狠狠掐自己的大腿，后悔得恨不得重活一回。当年在电话那头说“随你”的他，此刻正坐在她的对面满面春风。“上帝已死”，歆予满脑子都是尼采大叔的这句名言。

　　当年分手后他们再无联系，却在几年后发现电视上总有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来回来去的晃，本着强烈的八卦精神查了他的老底，才发现那个叫申逸的帅哥是圈内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可是她当年认识的他明明叫林逸啊，怎么上了电视就改了姓呢？

　　而眼前这个真真实实的他就坐在她的对面，宽宽的肩，衣服架子的身板，古铜色的皮肤，那无意间流露出的痞气和对万事都无所谓的神态，不是林逸又会是谁？

　　呵，老天爷真是个爱开玩笑的糟老头，歆予直直盯着对面的林逸，原来当年那个希望她留下来不要走的毛小子，如今也长成大男人了。

　　盯着一个方向看久了，眼前通常不是一片重影就是模糊一片，等到歆予双眼重新对焦，看清前方时，才发现林逸单手托腮，在其他演员对台词的当，正直直看着她。

　　那一眼，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如此专注。

　　歆予赶紧收回视线，低头研读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的剧本。

　　“这是明天的计划单，早8点开机，地点成贤街，早7点开饭。”场记李子把计划单派到各位手中。

　　“本来想晚上聚个餐的，想想可能某些同志今晚还有私事，明天还要早起，就算了，先预祝我们开机顺利。散会吧。”张晗起身说到。

　　“谢谢导演。”所有人异口同声。

　　会议室的门有点窄，尤其对于此时的歆予来说，等待鱼贯而出的时候，林逸呼出的气正好喷在她的头顶，万万不敢回头，任由脸红到耳朵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