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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太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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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从那瓶1997年份的Lafite开始的。
他举起酒瓶,未抬眉眼,波澜不惊地问:“要不要喝点,一会好办事。”
好办事?来瓶红星二锅头岂不物美价廉更好办事。她扯扯嘴角,虽是这么想,却终未出声,伸手接过那瓶价值不菲的红酒,自己斟上。
她对红酒的优劣从无研究,只淡淡地看着Lafite绚烂的色泽轻划过手中的高脚玻璃杯,被这白金五星套房内的射灯晃得微微眼花,浓郁的果香扑鼻而来,一切都如此暧昧微醺。
没有交流,他轻抿一口,从未想过在这个日子这个境况同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女人喝下这瓶红酒。
他曾经问过她,如果结婚,选个什么日子好呢,那个时候,他们还是海外游学生,课余时间穿着唐装旗袍,站在芝加哥的街边摆着各种诡异造型,以此种行为艺术赚上点零花钱,租一辆丰田皮卡沿着66号公路一直开下去。向着无际的天边,向着美好的未来,一直开下去。
她说,2月14号吧,情人节,以后结婚纪念日和情人节一起过,好记又省钱!!
他轻笑出声,捏捏她的鼻头,说:“好!听你的,就2月14号!”
洲际公路上,天边的那抹夕阳还未完全退却,斗转星移,已是6年。时间是把利器,竟能把往昔芳华生生割断,付出那般许多,只因少不更事,无怨无悔。
看透这些,已是6年后的2月14号,她正在楼下的宴会厅挽着新郎的手臂,走进并不属于他们的婚姻殿堂。
而这瓶曾经誓言在新婚之夜交杯而饮的Lafite,却终不能完成使命了吧。
什么Lafite,酒不是都一样,只有醉和不醉得分别。她想。剧组混久了,偶尔出来走一遭,才知道原来发行业也兴这套了。陪睡一晚,片子发行便有了着落,再烂的片子也能脱手。而自己,捧回大把人民币,得以独立制片人的身份杀回圈内,稍不顺眼的片子一律不接,再不用阿谀奉迎屈意讨好。只是,她有那么窘迫吗,有那么下贱吗,有那么急功近利吗?
天杀的,谁让她28岁高龄仍是处女一枚呢?每当姐姐妹妹们互以床帏密事做人身攻击时,她总是呆坐,沉默,隐忍,之后换来无尽嘲弄。
我是处女我该死啊!!她咒骂,却又是一阵暴笑连连。
初恋的时候,他第一次从外地风尘仆仆赶来找她,是夜,他对她说,今晚别走了,留下来吧。她当年暗恋他时,早知他种种风流韵事,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会对她这样说,连回答的勇气都没有,仓皇而逃,奔回宿舍的时候身子还在抖着。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什么也没得到的他,心灰意冷,又不在一地,连个电话都没有了,她鼓足千般勇气打过去,说,我们分手吧,他愣了许久,说,随你。
再后来,有了第二个男朋友,算算自己的年纪,以为是一生一世了,在他生日那天要把自己当礼物送出去,却被退回来,他说,不着急,等情人节的时候吧。这一等,就把他等出国去了,国门之外的情人节,他打来越洋电话说,你是个好女孩,我不想耽误你,还是分了吧。
原来,人家压根没想一生一世,不收礼物是怕日后麻烦无穷。这样想来,再负也算有心吧。
男人想要的时候她自认还小,没有胆量和勇气给,等到她自认老大不小了,另一个男人又没有胆量和勇气要了,如今,她鼓起莫名的勇气,便宜了眼前这个男人,屈尊和她一个高龄处女来个一夜情。她又怎会心不甘情不愿呢?这样想着,空腹喝酒的胃灼得一阵阵生疼。
想起来,两天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在小会议室苦等了他将近2个小时后,才将所有发行材料亲自交他手中。
“申总您好!这是我的名片,材料请您过目,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联系我。”她说。
他并未起身,身体微微前倾接过名片,示意她坐下后快速翻阅了材料,没有任何疑问,回去等消息吧,他说。
两天后的傍晚,他给她打来电话。那时候,楼下的婚礼正酣,却被这白金五星饭店的墙体牢牢隔住,听闻不见丝毫。电话那头是他低沉的声音:“合同已经签了,我在富丽宫2012,你今晚过来,明早把合同拿走。”
是个老手吧,电话里什么都没说明以免落下口实,但傻子都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她愣了足足有半分钟,几乎权衡了所有利弊,就在他要挂掉电话的同时,她说:“好,谢谢申总。”
禽兽,衣冠禽兽,徒有外表的衣冠禽兽。她狠狠盯着电话,咬牙切齿。
忘了是怎么走进这个房间的,楼下似乎有个婚礼,整个大堂布满了鲜花和粉色帷幔,害她失神间差点被那幅巨大的婚纱照绊上一跤。一切都是那么慌乱。她走进电梯,伸出颤抖不已的手,按下了20。
要不是今天是她的分手纪念日,要不是那个禽兽还算楚楚可人,要不是那个发小制片人出车祸临死前把片子的发行托付给她,老娘才不会这么作践自己。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她这么想。
他显然乐见她的到来,看着她裹在肥硕羽绒服里那巴掌大的小脸上微微渗出的汗珠,他有些好笑,轻声说,把外套脱了吧。
奶奶的,这么着急,心下默念一万遍不得好死。
几杯酒下肚,他们都有点浮热。她起身走向窗边,夜的轮廓已现雏形,四处闪烁的霓虹和高架桥上蜿蜒的车灯暗示着这个城市的躁动。情人节,呵,夜店熙攘,酒店爆满,该有多少少女至此纯情不再。一直自认酒量不错的她,此刻却被几杯红酒薰得身形摇晃。空腹喝酒,真是罪过。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踩着厚实柔软的地毯,向她身后走来。
她似乎感觉到那股邪恶的气流,不自觉中已然僵直了颈背。
他靠近,再靠近,当她快要哽住呼吸时,他挥手拉起窗帘,转身离开。
“过来吧。”他在身后唤道。
她随他走进里屋,却怔怔不再向前。
他疑惑的抬头看她:“怎么了?”
“灯。”她说。
他会意一笑,旋即陷入一片黑暗,间或传来低沉而压抑的喘息声。
她咬紧牙关,终不出一声,心中只重复那一句——痛过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