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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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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屋外忽然起了阵脚步声,匆匆忙忙。
啊包还想说点什么,那人已经破门而入,招呼都顾不上打一头扎柜子里开始找东西。
莫文给这突然造访的角儿捣鼓得一头雾水。
啊包率先开口了,你找什么呢?
我快饿死了我记得今晚上还有盆粥啊,哪儿去了?
粥?哈,你晚了一步,给人吃了。
那人一听,立马转过身来,油灯底下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吃了?谁吃了?
莫文冷不丁心里边打了个寒颤。
啊包指了指莫文,这不就坐这呢么?说完扭头冲莫文道,怀木,管粮仓的。
怀木顺着啊包指的方向看了眼,脸色皱得更难看,全吃了?
莫文给他这气势吓得喉咙一堵,只懂点头。
当家的居然捡了个牛肚子,小看你了。
边上啊包笑嘻嘻风凉道,谁让你晚上不吃饱饭,现才来找东西吃,活该。
怀木懒得搭理他,四处一找,发现锅里正煮着东西,好哇你大半夜起来做点心也不喊我,这就要掀,让啊包拿着铁钳敲了手背,没能掀成。
点你个头心啊,那是早饭。
早饭?怀木伸长脖子往窗外看了眼,三更半夜的谁家这时候做早饭?
啊包耐着性子把刚跟洪章解释过的话再说了遍,今儿柴是湿的,难烧,你以为我不喜欢睡觉呢?锅才刚热起来没多久,别乱掀。
不掀那就不掀呗。
怀木见吃的无望,这会回屋里也睡不着,索性搁桌前的长椅坐下,在莫文身旁。
莫文顿时有些紧张。
你干嘛?
等啊。
等啥?
我这都快前胸贴后背了能睡得下去嘛,等你饭做熟了我先吃一碗再说。
那你闲着也是闲着,跟莫莫一块把地上的菜洗干净。
莫莫?怀木偏了脑袋,斜眼看莫文,你叫莫莫?
......叫莫文。
于是怀木就知道莫莫这名儿是谁起的了。
寨里谁当家谁最没文化。
行吧,闲着也是闲着,你真是逮着一个就使唤哪个,莫莫也是你给使唤来洗菜的吧?
啊包踹了张矮凳过去给怀木,念道,你一大男人怎么这么多话呢,唧唧歪歪的。
哪天换我使唤你,没准你比我还叽歪,说到这瞥见莫文因为紧张而不利索的手脚,这就教道,诶你这样不行,照你这么洗天都亮了,得这样,看好了。
莫文是真相信啊包喜欢使唤人,一管粮仓的洗起菜都恁麻利。
一来二去算是混了个面熟,莫文心想怀木看起来倒不像他的脸那么可怕,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啊包找了个大木盆,将一篮子刨干净的土豆全倒进去,推着木盆就到了莫文身后,说,菜洗完了把这个也洗了,会切么?
莫文扭头看了眼,问,切什么样的?
切块就行了。
怀木就纳闷了,那事情都我们做了你干啥啊?
削萝卜。
也就削个萝卜你就弄不了土豆了?这地上这么多菜芽呢你怎么不来洗?
削完还得洗还得切呢,你来啊?
拉倒吧你,削完了你照样使唤人洗使唤人切。
啊包挨灶台边削着大白萝卜的皮悠悠哉道,莫莫都没说话呢你急个什么?我让你洗让你切了吗?我这跟莫莫说话呢你瞎打什么岔。
怀木低头看了眼埋头洗菜的莫文,嘿一声笑,别说我不给他留面子,真要让他来,早饭也甭吃了,他这才刚来,听说之前也没帮过厨,哪能是说上手就上手的。
你倒挺关心他,又不是你媳妇你至于这么替他说话么?
咱们是一寨子的也没听你什么时候替我说过话啊。
啊包给他这话噎得够呛,二话不说把手里头萝卜一丢,提上刚想让莫文洗的土豆就出屋去了。
莫文见他这样,立马就问对面怀木,他是不是生气了?
怀木听了,哈哈一笑,往缸旁的水道里倒着洗完菜的脏水,别管他,他才不会生气,过一会就进来了,他这是没人可以使唤对你不客气呢,你要让他使唤惯了,以后可有得受了。
做饭其实也挺辛苦的,那么多人呢,帮帮忙难道不应该吗?
哈哈,我跟你说,你别给他蒙了,他就是做个饭,炒个菜,心情好的时候会自个儿动手办料,辛苦个屁,我们寨子里光是伙房里帮忙的就有十个,仨洗菜俩洗碗的,剩下的就是烧火备料打下手,换你你觉得辛苦么?
莫文听得有些迷糊,那为什么现在就他一个人呢?
他不说了么,柴是湿的,湿柴的话烧得慢,不像干柴似的噼里啪啦就起来了,他一个人包办烧火煮饭就够了,现在有你和我,弄完这些东西一会他就该使唤你烧火使唤我打下手了,早饭不像午饭晚饭似的还整什么大鱼大肉,清淡点好,菜的花样自然不多,再说了,现在可还早得很,够咱们仨蹉跎了。
听起来他心眼也挺好的么,就使唤你和我,也没再惊动其他人。
怀木拿稀奇的眼神看莫文,和适才啊包如出一辙,这不叫心眼好,这叫本分,你要是一个人压根忙活不过来,那喊人帮忙无可厚非,可你一个甚至两三个就能敲定的事情还惊动别人,那得多让人看不起呢?
莫文听他这意思说得深,脑袋瓜子都没能及时转过来,相互帮忙会让人看不起吗?
怀木没马上回答他,手里忙活个不停,听说你来这之前是当下人的?
恩。
那还真不怪你这么问。怀木又说,帮忙可以,但得看什么事情,这种事情也就屁大点的分量。忙帮得多了,人就会有惰性,惰性还好,怕的是惰性会成依赖,你得明白,寨子里可不比你那官府里边当下人舒坦自在,哪天会遇上什么事情谁都不知道,依赖谁谁这种勾当真不是什么好茬。
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了...
闻言怀木又是一阵笑,道,明白就好,做事吧,一会那包子又该念叨了。
好。
这是莫文生平听的第一个大道理,在当时莫文心里边是这么想的。怀木和啊包全然相反。啊包能把天大的事情说成芝麻绿豆点儿,毫不在意,怀木却能从芝麻绿豆里说出比天还大的道理,寓意深重。
活了十九年,第一次知道外边的世界,和府里截然相反的模样。
为奴时同一府里的仆役彼此间在琐事上相互帮衬,而在大事来临之时从来都是孤身一人。怀木说寨子里乍看起来死板刻薄又没人情味,但是真有什么事情的当口团得跟什么似的。
怀木还说其实外边的世界不止苍山,还有很多比苍山更美好的,但是莫文哪儿都没见识到,就掉苍山里来了,这叫缘分。
这俩字从怀木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莫文心里边还有点儿想笑,自个儿被土匪扣了,这叫和土匪有缘分,那给土匪迫害了的人,缘分是该有多深呢?
当时并不明白,怀木所说的缘分,是说活下来。
能活下来,便是最大的缘分,不管和谁。
莫文在上桌时老觉着有人看他,浑身都不大自在,悄悄抬眼皮瞄了眼堂下,果真三三两两投过来的视线。
寨里人好奇是有原因的。
当家的突然留了个陌生人在身边。
留在与吃喝关系极大的伙房。
伙房当差,又和寨主同桌。
自洪章当上寨主以来,同桌对象,除德叔外就是二三四五六爷。
不好吃么?
莫文听洪章突然低声开腔同自个儿搭话,愣了愣,反应过来下意识扭头看他,两人的视线对了个直截了当。
不是。
那你做什么一副胃口不好的样子?
...我半夜才吃过东西。
那都半夜的事情了,一大男人消化这么差?
消化也分男女么?
洪章盯着莫文认真反问的脸,嘴角一吊,笑得微微,话不再说,伸手给夹了口菜,接着埋头吃。
德叔是有些闹不明白的。
他以为洪章会趁早饭的时候当着大家伙的面吱一声莫文的事,说开了好过让弟兄们看不明白的好。再者,莫文既然日后是要留在寨子里头混迹,做声明无异于是表态他是当家的要罩的人物,是这寨子的一份子了,也好为往后寨里相处铺条路子,不至于给欺负了。之前见他对莫文挺上心,这么浅显的道理他还能不清楚?
一开始洪章没吭声,德叔就想许是想吃完饭了再说,可这一路瞅下来,直到莫文跟着将东西收拾下去,吱声没听见,光听见打嗝了。
德叔真真的不明白洪章。
当家的,不把那小子的身份表一下?
表?洪章找着竹签剔牙,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儿,表什么身份?他现在能有什么身份让我表?当家的媳妇儿?
边上喝茶的老六一口气岔喉咙里。
德叔捻着烟草,点了,你意思是让他自个儿这么磨着泡着?
那可不,寨子能那么好混的啊?今儿木头都跟我说了,我想想也是,之前他在官府里边呆着做下人,什么事情都听人指挥,一点自个儿的主意都没有,要不能让方无尽这么好使唤?生死大事说出来顶就出来顶。
先泡着吧,别动辄就说我要罩他,弟兄们面上不说,底下也是将他看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