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公子》酌言

4、第 4 章

　　这天晚上，黑衣男子又来了。伴着“叮叮”的声响，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一次，她仿佛连伸手去指桌上信的力气都没有了。
　　黑衣男子默默地取了信，转身便要离开。这一次，朝荣根本没有去拉住他。
　　庚公子回头看了朝荣一眼，眼睛里什么神色都没有，漠然地叫人害怕。然后一跃，飞身离开。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许多天。终于隔日朝荣就要同白湛结婚了。那日夜里庚取下信封后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对这木偶一般的她说：“明天就动手。”
　　朝荣知道，当她一嫁入白家，他的报复也真真切切地要开始了。那时她不过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却要受到丧公丧婆丧夫之苦。
　　她忽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不禁以手掩面哭了起来。
　　“难道一定要用这种方式？难道你不能放下仇恨？”红衣女子的泪水扑簌簌地留下，哭花了花容月貌。
　　“不能。”黑衣男子冷漠地答道，随即又叹了一口气，道：“朝荣你太善良，做不来何必勉强来支应我。”
　　“阿梗……”
　　“我已经不是‘阿梗’了。”庚公子漠然答道：“‘白梗’早就在十年前死在白义和他二老婆手里。你难道没看出来么？”
　　红衣女子猛地止住哭泣，抬起头，月华如水，黑衣男子冷俊面无表情的容貌再也无法与十年前那个温柔善良的阿梗联系起来，她顿时觉得眼前的男子很陌生。
　　是啊，自从一年前她重逢他开始，他就已经不是“阿梗”了。
　　阿梗早就死在了十年前，只是她还是想帮助他，无论是阿梗还是庚公子，她不像等到她知道真相后才知道那时的她竟然什么也没能为他做。
　　十年前，白义与他二老婆先是联手害死了阿梗的母亲，然后又心狠手辣地铲除了阿梗，为的只是要让宠爱的二儿子继任白家，成为当家。就为了这种事，白义屠妻杀子！
　　阿梗的恨又有谁能了解？朝荣于是想尽微薄之力，自愿当庚公子杀手委托的中介人，为他传递那些杀人委托的信封，不愿弃他而去。然这了了一年下来，她却难以忍受这种肮脏事，每日必诵经念佛，为庚杀掉的每一个人超度。
　　而那天，庚公子竟然屠杀了龙氏一门，这是何等的罪孽。
　　“阿梗……”红衣女子叹息，转而凄惨地微笑起来，“不，应该是庚公子才是。毕竟你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毁了从小对你恩宠有加的龙氏。呵呵，你真不是阿梗了。”
　　黑衣男子冷淡地站在那里，任月光倾洒一身，没有答话。
　　朝荣继续苦笑着：“那看在我与公子的情面上，可否倾公子答应一件事？”
　　朝荣的语气仿佛是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庚不禁心惊，但面无表情地答道：“说。”
　　“小女子求你放过白湛，他毫不知情。”她站了起来，甚至行了个礼。
　　“好吧。”许久，黑衣男子才默默地说，接着一步也不停留，飞身跃出窗外，“叮叮”两声，人已消失在夜幕中。
　　庚公子出了朝荣的闺房，脚下的步子流水般向后倒退，黑衣男子如同疾风般向前掠去。风吹得他右耳的耳环“叮叮”作响，他不由得抚住了右耳。
　　母亲。
　　他在心底叫了一句。
　　不过几日，他便可以替她报仇了！
　　他等这个仇已经等了十年了。十年里，他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学做一个刺客，学做一个杀手，学做一个强者在这个江湖上生存下去。但他不后悔，他从母亲死在父亲手上，从他“死”在他父亲手上的那一刻起，他就下定决心：即便是变成恶鬼他也要报仇！哪怕浑身上下沾满鲜血，哪怕满手都是肮脏，哪怕伤害了朝荣……
　　他在十一岁，在他母亲的墓前发誓，并解下了母亲唯一的遗物——一对又细又长的红宝石做的耳环，他将耳环戴在右耳，牢记他与母亲刻骨铭心的痛楚与怨恨。而那时，风吹得耳环“叮叮”作响，鲜艳的红宝石几欲滴血！
　　暗夜里，庚公子的视线冷漠而坚定，目不转睛地盯着在路上出现的目标，眼睛里忽地漫腾起层层杀气。“夜潭”一出鞘，只听“叮叮”两声随着耳环的碰撞，目标应声到地。
　　鲜血缓缓留了满地。
　　庚擦干宝剑，收入剑鞘，随即一声冷笑，道：“我放过了你，难道你是想来找我报仇么？”
　　路边的一棵高大槐树，一个白衣少年迟疑了一下，还是从树背后走了出来。竟是龙家大少爷龙临。
　　少年迎风而立，目光清冷温和，不骄不躁：“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放过我？”
　　“我庚公子爱杀谁杀谁，爱不杀谁就不杀谁。”庚嗤笑。
　　少年无话来答，依旧温顺而沉默。
　　黑衣的庚公子忽地叹了口气：“像你这样，总有一天要被那个女人给害死的。”他仿佛在少年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风吹得耳环悲哀地动了动，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庚转身欲走，却听到少年在他背后说：“像你这般强就不会被杀了么？”
　　庚的眼神冷了冷，回头道：“是的，不会被杀了。”
　　可惜心已死，身还俱在，留在世上的,只是一具为复仇而生的行尸走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