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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我去换衣。”徐婳没再理韩端,淡淡丢了一句,转身没入八尺高的黑曜石屏风后。她除去身上妆花锦衣和袖口沾了血迹的中衣,换上紧身黑衣,又俯下身子将一柄漆黑短刀绑在小腿上,套上麋鹿皮长靴。起身时,忽的感到后背一凉,她顿时反手握住刀柄,目光扫过四周,寂静无声。粗粗喘了口气,她松开刀,挺胸站起。大约是被念佩弄得杯弓蛇影了,徐婳自嘲一笑,刚才应该只是硬物碰到了背脊,可能是那方玉印吧。
      “婳婳,能不能不穿夜行衣?我觉得这个样式实在是不能体现出我的英俊潇洒!”屏外韩端发牢骚。
      “不穿?那就全部脱光了!在我的地盘上还有你的选择?”徐婳不耐烦喝道。果然房内顿时清静,只剩下了抽气声,以及快速换衣的窸窸窣窣声。
      取出剔透玉印,在手中把玩一阵,还是没有什么新发现,但心中疑惑却更是重重。习惯性地在腰间摸索了一遍,所有东西都安安静静地躺在该躺的地方,她心下略微放松,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流氓!竟敢偷看我换衣!”韩端抬袖掩胸,满脸惊惧地望着灯下的黑衣少女。徐婳见他模样形态无一不是可爱之极,便妙目流转,淡淡一笑:“有什么好遮掩的?你们哪一个是我没有瞧过的?”
      “果然!果然!”韩端几乎跳了起来:“当初我与崔衍打赌,赌你一定偷看过我们洗澡!今日你亲口承认,总是赖不掉的!”他口中絮叨,手上却也不慢,极熟练地将夜行衣束好。
      “你一把柴禾骨,身材的确不如我哥和崔衍。”徐婳点头道。当年在军营,他们受的伤都是她一手敷药包扎,哪个光溜溜的上身是她没有见过的?
      “清白不保,叫我如何向素素交代啊!”韩端切切悲道。
      “交代个屁!人家又不要你!”徐婳话一出口,房中两人俱是一僵,缓了片刻,她面露愧色,将玉印抛给了韩端:“帮我看看到底刻着个什么字?”
      那头韩端早已是褪下了嬉笑面容,接过玉印一瞟,随即墨瞳微缩:“原来是籀篆,难怪你不认识?有没有印泥?”
      徐婳伸臂取了梳妆台上的掐丝铜盒,递了过去:“我房里没有印泥,这是前头皇后赏赐的胭脂膏,先凑合着用用。”
      “哟,真香。”韩端用小指挑了一团胭脂膏,细细抹在印底,然后用力按在了一笺素纸上,“如琢如磨。”
      “如琢如磨?”徐婳轻声念着,凑近了瞧印迹,只见字如鲜血,香气扑鼻。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此句出自诗经,但以你徐二小姐的聪明才识是断然不会与我深夜探讨这个问题的,而你又神色肃然,如果我猜得没错,八成是与你刚才神神叨叨的什么太子什么画师什么前途危险的有关。”韩端轻快说出。
      这些话好似一把刀子将徐婳裹在心尖上的烦恼刺破,顿时所有不如意的情绪都倾泻而出。她怔怔望着韩端清澈的漂亮的眼瞳,将一切说出。她用词简洁,明快而又准确,毫不拖泥带水。
      只片刻,韩端便已明了在胸。可徐婳将她的心情表达得过于露骨,他也只好绕着她踱步,曲曲折折转着圈,终于在第七圈止步,定住道:“首先,你是与崔衍分别后在长桥上捡到的这方玉印,当时玉印埋在雪中,可玉上流苏却是干燥无比,那么玉印应该是刚掉落不久。而长桥只通往湖心岛,故你怀疑有人跟踪你至石亭并偷听你与崔衍密谈。可又有一个反驳点,长桥积雪上只有你一个人的脚印,而世上真正能做到踏雪无痕的大宗师不超过三个,而他们恰恰都不在皇宫。”
      “其次,你在湖岸边发现了正在作画的画师,他出现的地点及时间都极为可疑,还偏偏画了在岸边根本就看不到的掩藏在梅林中的石亭,又在亭上添了白鸾。你又通过司徒霸道知道他曾为太子作过壁画,综合前面的,当时你便做出了最坏的推测:这个画师是太子之人,在偷听完你与崔衍的谈话后,潜回湖岸时不慎将玉印丢失。你曾想杀他灭口,只因司徒霸道的突然现身让你中止了行动。”
      韩端一口气分析完,又笑道:“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倒真是符合你徐跋扈的行事风格。不过那个画师可的确是倒霉透顶竟遇上了你,或许他之前真的去过岛上,也知道林中有亭,这次为了讨好皇帝,就将藏在林中的亭子画出来给白鸾歇歇脚了。他一介寻常书生,又哪里晓得你曾被吾皇夸为东虞之白鸾?”
      徐婳默默听着,心中有千百个反驳的理由,最终却只沉声道:“韩端,我只看了他一眼便心乱如麻,并感到……我是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危险,就像有柄□□抵在了我的脖子后。”
      韩端揉着发痛的额角,苦笑道:“婳婳,你说这世上有人能躲过你和崔衍的耳目,并且偷听你们的谈话吗?”
      “没有!”徐婳十分肯定,她与崔衍可以洞察到十丈之内的任何动静,而十丈之外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听清她与崔衍的讲话,“但可以看到我与崔衍在一起。”

      “哟,你徐跋扈还怕有人撞见你和崔衍的奸*情?恐怕你心底是在呐喊,让全东虞的目光都看到你们在一起的幸福画面吧!”韩端的嗓音夸张得极到位。
      徐婳觉得自己的情绪也被带动了起来,眨着秋水美瞳,略微羞涩道:“怎么能为了我一个人的幸福,牺牲掉大家美好光明的前途呢?如果让敌人知道了我和崔郎的关系,岂不是会让打乱我们的全盘计划?哦,不要这样,人家会内疚一辈子的!”
      对面的韩端一个没忍住,噗嗤笑道:“婳婳,几日不见你的演技竟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在下只能望其项背,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以示庆贺。”顿了顿,他又说:“其实复杂的终归于简单,既然没有人可以避过你与崔衍的耳目,那什么画师什么偷窥什么太子都是浮云。”
      徐婳偏头想了想,妙目盼顾间送了一个秋波,才幽幽道:“你个冤家说得在理。”
      “出戏了!”韩端脸色青了白,白了青,最终伸手将徐婳天真纯洁偏看他的头用力板正,然后切齿道:“徐二小姐,我发誓,小姑娘的娇滴滴做派真不适合你!原来在细柳大营斥候队中的你是多么的可爱啊,你我一个暴力,一个聪慧,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我很暴力?”徐婳眯眼,手中拳头微微作响。当初她和韩端的配合的确是十分完美,截获敌情无数,可她仅仅是四肢发达么?
      韩端立马脖子一缩道:“你很聪慧!”仅过了片刻,他又禁不住心头好奇,问道:“婳婳,你今天对崔衍说了什么情话,如此紧张旁人听到?”

      徐婳思起今日亭中她几乎是倚在崔衍胸前喃喃细语,仿若脖根处又有崔衍的鼻息温暖滑过,她不禁脸颊潮红,轻轻咬着下唇,道:“我只是说了句,宣王,我要给你一顶白帽子。”踌躇稍许,她眼角微扬,定定瞧着韩端,低声询问道:“上次我问你男人为什么都喜欢去逛青楼?你不是一本正经地回答,那是因为男人们都喜欢美人在怀,然后再听她们在耳边发嗲,说些既刺激又挑逗的情话吗?可为什么我照你说的做了,崔衍却是惊呆了的模样?”
      韩端先是倒头一懵,继而缓过气来,便捂着肚子放声大笑。笑声朗朗间徐婳已是脸色骤变,玉手化掌,压在了韩端的脖颈动脉处:“你敢骗我?”
      “别冲动!冷静,冷静,冷静点!”韩端连连道,他小心翼翼地将咽喉旁的刀掌推开,又将眼角笑出的泪花抹去,才道:“婳婳,我的确没有骗你,只是你的话刺激得太给力,挑逗得太赤*裸,是个男人都会被吓住的。”说罢,他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崔衍那张俊容扭曲成狂的样子,终究未能忍住,又俯下身子大笑不已。
      刺激过度?挑逗失败?可不管怎样,她徐婳总是在崔衍前折尽了颜面,想到这她就忍不住抑郁起来,再听到韩端的嚎嚎大笑更觉刺耳:“笑得这么淫*荡,是不是想让全世界的人都晓得我徐跋扈的房里藏了一个男人?到时候惊醒了阿奶,看你怎么向她老人家交代我的清白!”
      向宁国公保证负责,娶她回家?韩端顿时哑然无声,嘴角抽搐道:“这个交代真真是吓破了我的胆。”
      “走!”徐婳趁机扣住了韩端的脉门,将他拖到房外,接过念佩递来的锦袋,将其系在腰间,便纵身一跃,将韩端也带到了屋顶。
      寒风扑面,冷得韩端一个激灵,他颤道:“去做飞贼么?”
      “不是。”徐婳回首冲他嫣然一笑,露出一口银牙:“我们只是去杀花魁烧青楼而已。”
      婳婳被刺激得变态了,韩端心底默默掬起一捧泪,任其被拖往妖孽横生的青楼。
      夜色中,宁国府中的两道身影悄然消失。

      洛水滨上望春阁,一枝红杏出墙来。
      女人的撒娇声,男人的调笑声,混着浓烈的脂粉味飘荡在洛河上。趴在望春阁屋脊上的黑衣少年捏了捏鼻子,这个多种香料及男人激情汗水的混合味儿令他十分不舒服,“婳婳,你要学姑娘们怎样刺激男人,也不需要刻苦到夜战黎明吧?得了,咱明儿包个头牌回家,单独学,包教包会,技术到位。”
      正凝目观望望春阁西北小楼的徐婳顿时秀眉蹙起,身边的韩端不知哼哼唧唧了多久,听得她耳朵都麻木了,“闭嘴!再说话我就把你衣服扒光了,丢在下面的女人堆里,然后把素素绑过来瞧瞧你的形骸放浪。”
      韩端默然无语,额头冷汗乱冒。
      楼阁中人群欢喧,突地一名青衫小厮满脸焦急地冲了进来,拨开正在极尽欢娱的男女,直奔望春阁最安静的地方,隐在郁郁葱葱树木中的西北小楼。只片刻,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公子便匆匆跑出。他绸衫还未来得及穿好,衣襟半敞,腰间只一根葱绿结绳松松系着。奔到庭中,他直接抢过小厮手中缰绳,利索翻身上马,随即策鞭横跨望春阁中厅而去。
      马蹄声哒哒离去,小楼灯火依旧。
      被惊扰到的寻欢男女中不知谁叫了声:“城西首富王府里的七公子!”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惊叹,王七公子好胆色,竟敢马踏望春阁。京城谁不知望春阁后台强硬,年初武成伯公子大闹望春阁,第二天就被武成伯放逐到了荒漠沧城。但人群又极快喧闹起来,毕竟惹出麻烦的是王七公子,并不是自己。沉浸在美酒美色中的人们更不会注意到有两个黑衣人悄悄地潜入了望春阁小楼。

      “原来是采花!”黑衣少年怪叫一声。
      走在前面的少女猛地回头,明眸狠狠瞪着神色俏皮的少年,手臂扬起,指间银芒一闪。黑衣少年全身一哆嗦,才转身回望,只见抄廊朱柱后一个蒙面男子闷哼一声,昏厥去了。他缓缓倒下,胸前赫然插着柄银刀,鲜血直流。
      一阵风穿廊而过,徐婳已飞身至蒙面男子后,轻手轻脚将蒙面男子平放在地:“没见我出刀,不晓得抱住这个蠢蛋,万一倒下时碰出声音惊醒了屋里的人怎么办?”她又顺手除了男子的腰间朴刀,抛给韩端:“傻子,发什么愣呢,接好了。”
      韩端抄手接下腰刀,掂量数下,不过是普通的钢口朴刀,满大街的打铁铺子里都有。
      另一头徐婳已拔出男子胸前银刀,见刃上血迹污浊,便凑合着在男子衣襟上蹭了蹭,才又收回袖内,起身踱到韩端面前,微微笑道:“啰,刀提溜顺了,也该去砍人了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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