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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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就有个说法，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虽说这都是老人们没依据的迷信说法，可一直没间断的闪烁也扰了床榻上人的倦意，索性披衣起了身来。
终究是入了秋，窗外的绵雨就一直未断。本应是神清气爽的天儿却因湿滞的气氛让人胸口总有那么一点不适。再想想那病榻上的人来，裹着薄被的身子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请过的中西大夫不在少数，却个个摇头叹气。无治的肾病加之情志所伤，纵使华佗再世也难让病入膏肓的表哥回天，眼下就只剩顺从病人的心意让他走的心安没有遗憾罢了。
至亲的心意他怎会不懂？早已托了天津的亲朋打探那人的下落，却始终没有下文。而远在南方的伯父至今也仍是杳无音信。
这可都急坏了涉世之初的段子轩，正当犯愁之人频频叹气时，突闻天空一阵雷鸣闪电，寂静的夜幕瞬时划破，刺亮的光打在眼上，未来得及去感受这等胆战心惊的场面，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传入了耳中。
没做亏心之事，自然不怕夜半敲门。但段子轩从没像此刻一样惧怕，在一个激灵之后，颤抖地走下了地朝大门而去。
“子轩少爷，子琪少爷他…….”家丁擦着脸上满是不知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焦急地说着。
看到来人，更加确定所来何事，只是于他而言还是太快。
“钱四？”段母不知何时也出了屋子。
“二夫人，大少爷他……病危。”家丁在说到最后二字时轻的仿佛没了声音。
“子……子琪……他？……”
没听清母亲嘴里说些什么，他只听到自己心头的一个声音——最后一程！便不顾一切地冲进了磅礴的雨夜。
虽是深夜，段府的门却是大开。迎门的下人看到冲门而入的表少爷满身湿透的狼狈模样，想也知道和少爷情如手足的男人此刻是何等焦急攻心，可还是不禁为眼下这瘦弱的身子担忧起来。
段子轩一个趔趄到了宅子门前，方才淋透的雨水顺着眉角滴滴而落，使劲所有的力气喊出了一声曾经最常挂在嘴边的词——表哥。
“子……轩……”微喘的人伸手示意着来人到其身边。
他一步跪在床前握住了那双已经肿胀无比的手，却无法开口。
“清铃.......子轩.......”垂死的人努力地保持意识，看着眼前的人。
“别说了！别说了！.”冷清铃扯裂着因为身心俱瘁而早已失声嗓子，不住地摇头。
“我.......对不住......你们.......”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让闻者的心都随着它的频率而上下跳动，“如果重来.......一样.......”。
“子琪，别说了，谁都没错！”泪眼婆娑的女人或许已经原谅了这个为爱而痴的丈夫，尽管那份痴是给了别人，可她已经无心去计较谁对谁错，孰是孰非。
“爹.......筹儿.......我这一走，到是轻松.......”段子琪喘着粗气，用力地抓住手上的人， “你得帮.......”
段子轩自然明白表哥所托，轻抚喘咳不止的人道：“表哥放心，即便是搭上性命也定不负你所托！”
这样的话似乎让段子琪安下了心。他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手，眯起了眼望向窗口，伴着沙哑的嗓音唱出了多年前一直醉心的一句京调：“十数载……恩情……爱……相亲相倚……”
段子轩不知道这京调出自何处，他只是默默地听着，听着这气数已尽的人在最后时刻发出的绝响，似是悲凉又似释然。
迷着的眼睛突然放大，没有血色的双唇在挣扎着道出了埋藏于心最最深处的名字之后，终于安静地闭合上了。
阵阵雷鸣响彻了京城。
段府上下一片悲戚哀嚎，深中情毒的段门大少爷段子琪终在这样的一个雨夜离开了不容他与所爱的乱世人间。
因为段老爷之前的一句断绝关系，前来吊唁的人甚是冷清，且多为段子琪生前的同僚与所带的学生。冷清铃和段子轩也按亡者之前的遗训只祭奠了一日便决定将其下葬。
送葬当天，似乎天公也在悲叹这位英年早逝的段家才子，前日方才晴下的天，又飘起了雨。绵绵的雨丝不断地侵润着潮湿的土地，似是这送葬之人的心——湿凉湿凉的。
碍于段家老爷的威信，除过冷清铃，段子轩以及其母申氏外，段家的人甚至下人们也没人敢参与送行，让原本就冷清的队伍更在悲伤之余多一份不该有的凄凉之感。
看着最后一寸黄土填上了入地的棺盖，段子轩感觉自己的心隐约难受，不疼，却空。
操办完丧事，叮嘱下人们好好照看险些昏死的表嫂后，他便径自去了当年寄居于此的玲珑阁——那满是段家兄弟回忆的地方。
长年疏于照料，这屋内布满了灰尘蛛网，倒是摆设布置还保留了当年离去的模样。挥袖掸了掸书柜上的灰，翻阅起其中的藏书来，却发现每本书都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欺善助纣万不可为…….”
“有朝一日，洋人的东西我们也会有的，而且定比他们强……..”
“出门在外，不比在家，得懂得照顾自己，微言慎行，且也要多学他们的长处……”
“不去想办法对付瓜分河山的洋人，却成日想方搜刮可怜的百姓？…….”
“腐朽何其哉？哪里能容下我的存在？”
“子轩，我怕是看不到你所谓的民主了……”
原来那些早以为已遗忘的话，竟似绝提了的河般全部奔涌出来，侵占了全身。淳淳于耳的教导，意气奋发的设想，语重心长的嘱咐，正义凛然的责问，困惑迷茫的叹息…….
还有那句让人绝望却只得接受的 “回不去了…...”
温热的液体落在了满是尘土的书本之上，像是清澈的泉水冲洗着本就不该结网的记忆之口。
因为那份禁忌的痴爱，满腔热血的少年变成了只会满嘴愧对的痴情男人，却也因为这份痴爱而背负了永远的遗憾与深责，最终与那人天各一方，生死两仪。
这大概才是表哥最为坚守的信念，无奈却是决绝。
回不去了，因为他的心已装不下他人，
回不去了，因为他的爱已给不了他物。
或许如他所说，如果一切方可重来，结果还是一样。只是除过这场情债中的主角外，谁也再没有什么资格去指手划脚说道是非。
是夜，段子轩做了一个熟悉的梦，看着表哥的背影在斑驳之中渐行渐远，自己像以往一样随之追寻。只是在一座桥前，那人终于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过了身对他恬静地笑着，那是好些日子没见到的笑容。刚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见对方挥了挥手，然后连同河水与桥都消失掉了。
后来他又听到一个熟悉的歌谣，
“踏上忘川，再回头看看，
记得那些人那些脸。
奈何桥头再喝上一碗汤，
便会忘却了人世，
再苦也好过不忘
没了今生的怨恨，
才可有下一世的情，
才可有下一世的恨。
.......”
那是一个关于孟婆汤的歌谣，儿时奶娘告诉过他。那汤是让人忘记是人世记忆的，而汤的味道是因人而异。若是无牵无挂之人喝下，便是甜的；若是忘情之人饮下，便是无味；可若是还有执念的人下肚，那只能是苦心断肠。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