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GL）》暮成雪

44、卷尾 最终的最初

　　在一切还不太晚之前，在一切还可以改变之前。

　　“和我谈恋爱吧，凌上。”
　　林谱这样说，很郑重的。

　　凌上怔然。
　　林谱一脸的诚恳，并不像在开玩笑。
　　可是就像那天他跟自己告白一样，他说的话，最近都出人意表。
　　和你谈恋爱就可以忘掉这一切的辛苦吗？
　　连痛也可以忘掉？

　　为什么同样是相爱，你笃信和你可以完好，而我和云烈却不得善终？
　　是的，我知道，我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多么俗的一句话。
　　可人就是俗的，说不爱就不爱，说放开就放开，那就不是俗人了。

　　短短的时间里，凌上心中辗转过若干的声音，但却没有说出一个字。吐字都很困难，如果对面的人真的想要帮她的话，又何苦说出这样的话。

　　林谱等不到凌上的回答，但他毫不气馁。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趁人之危？”
　　凌上垂下眼睑。
　　“我虽然不知道你喜欢她什么，但是咱们物理学过的吧，同性相斥，异性相吸。人类的心灵乃至□□都同样适用这句话。我真的很后悔以前的裹足不前，团委的事再重要，前程再重要，对于我来说都没有你重要。我以为你在等，我以为我有足够的自信，但是没想到我只是自负。
　　“这些话上次就应该说，结果因为太骄傲所以说不出口，我觉得我的态度还不够让你正视到我的决心，所以我才说和我谈恋爱吧。你会知道女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男人可以给的东西，女人是给不了的。最终一个人的圆满，男人与女人，未来还有儿孙满堂。夏日树阴下乘凉，寒冬火炉旁取暖；饿了有孩子为你操劳，闷了有老伴给你说话，就算走完了一生，碑文角上刻着满满的名字，那个时候，你是微笑的。
　　“就算你看不到以后的情景，你只看看你的当下就好。快乐吗？幸福吗？满足吗？这些都没有的话那就不是爱情，爱情里或者有负的一面但绝不会全负，全负的人生，凌上，你能承担得起吗？”
　　“我现在的人生是全负的吗？”凌上终于说话了。
　　林谱以前干的就是做思想工作的活儿，劝人，他在行。他所描绘的那些，很美好，的确。但那些画面里，没有云烈。
　　“林谱，你为什么不想想我为什么要选这条路？如果来得及，我也不会宁愿这么辛苦。可是就是因为来不及了，已经去喜欢了，没有那个人会疯的。
　　“乘凉的时候身边没有她会疯的；取暖的时候身边没有她也会疯的，吃饭说话，我早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个她。就是因为只要是她就一切都不再重要所以才有现在的我。
　　“就算一生没有孩子也无所谓，你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放进了多少感情。”
　　凌上苦笑着把话说话，苦笑不是因为林谱不了解，而是想到大概云烈也不会知道自己已经放进了那么多那么多。那一格一格的画面里，只要想想黑着的那个人的阴影，只属于过去和虚幻的话，都会令人窒息。
　　原来我早别无选择，曾经的挣扎都显得如丝般细小易断。

　　林谱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凌上刚才的迷惘已经不再，难道因为自己的话她反而确定了自己的内心？难道自己弄巧成拙？
　　林谱想都不敢再想地说：“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比如说忘记一个人；但有些事却是说起来会放大，做起来其实并不是那么难，只看你愿不愿尝试，有没有决心，有没有毅力。”
　　“如果真像你说的，便不会出现你说服我的现在这一幕了。”
　　“那是因为以前你只是孤军作战，”林谱极快地说，“现在有我帮你。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你确定你是旁观者吗？”凌上笑。
　　其实大家都陷在里面，哪有分据线之说。
　　“至少比你清醒一些，”林谱慢慢说，“因为我还看得到凌大哥。也许在你的眼睛里，除了她就没有其他人了。”
　　凌上收住笑，再一次在林谱提起大哥时沉默了，而且露出疲惫的神态。
　　林谱见状便见好就收，他站了起来，过来拉她：“走吧，我送你回去。我说的话，你回头好好想想。”
　　凌上顺从地站起身来。
　　刚走了一步林谱突然收住身形，回头靠近她：“凌上，要不要试试？”
　　凌上眨眨眼，林谱的脸就在眼前放大，她本能地退了一步，抵着了桌子。
　　林谱的手也跟着过来撑在桌子上。继续微笑着接近她。
　　凌上轻喘了下伸手撑开两人的距离，虽然只有一肘之宽。
　　林谱遗憾地退开，但仍微笑着，他觉得今天取得的成果还是不错的。
　　“我去推车子，你快出来。”
　　凌上呆呆地看着他出去，缓缓地伸手抚上自己的嘴唇。
　　就连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人也是云烈，这叫她如何忘得掉！

　　林谱带着凌上骑到半路的时候，凌上突然想起来自己出来的目的，于是拍拍他的背让他转到药店。林谱没有说什么，照着办了。

　　在回家的路上，因为接近中午正是下班时候而人潮汹涌，在人群中穿梭，不是由自己掌握着龙头而只是随着别人的方向而一起前进——这种不需花费脑子思考的空白状态真得很好。好到凌上闭起了眼睛，自然地倚靠在林谱地背上。耳朵里在各种喇叭频繁响起着交织的声音里，最清楚的却还是自行车的铃铛声，时远时近，时短促时连续，又不知路过哪个店里正放着音乐，悠扬的口琴声直入心底……
　　即使身边嘈杂，也许是因为口琴声吧，或者因为放松了的身体和思想，居然使人想哭呢。

　　当然，凌上并没有哭，她觉得泪水是很可怕的，她怕哭过以后就会像梦醒一样，不再爱了。
　　她不要不再爱，她爱云烈，也想一直爱！

　　但是凌上苦心经营的心理建树，却还是又一次轻易地崩塌了。

　　回到家的凌上并不想让林谱上楼。
　　而林谱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放心。”
　　凌上默然，自己先上去了。
　　赶在凌上开门前追上去的林谱又说了句：“我什么都不在意，就在意你。”
　　凌上开门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还是林谱推开的门。
　　“回来了？”过来看看的是凌辕，从他的话和表情里凌上的心瞬间就一痹。
　　她知道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凌大哥，我也来了。”林谱随着就嚷嚷了一声。拥着杵在门口的凌上进去。
　　“哦，林谱你也来了，正好吃中饭。”凌辕笑笑又钻进了厨房，一会又从冰箱里端出一大碗绿豆汤来。“先来渴点汤解渴吧。”
　　“这是我做的那些？”凌上指着汤疑问，自己好像没煮这么多。
　　“冰箱里你做的？”凌辕诧异，继而笑着柔了柔凌上的头发，“我妹妹行了啊。”
　　“哇，正好渴得要死。”林谱打岔，从他俩人中间穿过去到厨房里寻小碗去了。
　　凌辕失笑地看着林谱这孩童行径，接着说：“可惜你做的放少了水，直接成绿豆饭了，我把它搁冷冻里，等会儿可以吃绿豆冰棍了。”然后他又对着厨房喊道，“多拿几只碗和勺来。”
　　“哥煮得就是好呢。”凌上看着大碗里的绿豆汤，酥烂了的绿豆，碧绿的汤色，冰冰凉的似乎还冒着冷气，凌上笑了。
　　“什么东西煮得好？”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是云烈回来了。
　　凌辕和凌上都回身看去，云烈刚进来，脸晒得红红的，笑意满满。
　　“据说是凌上做的绿豆汤呢。”林谱从厨房里出来，回答她道。
　　云烈听罢过来分了一只碗：“真的？我正口渴。”
　　“这个汤不是我做的。”凌上说。
　　这回转到林谱和云烈看她。
　　“我哥是全才，就连汤也做得很好的，云烈，你是第一次喝吧，看看和你做的有什么区别。”凌上从云烈手中拿过碗，一边慢条斯理地说，一边帮她乘了一碗。
　　云烈呆呆地看着她。
　　她还搞不清楚状况。会在这里看到林谱，她是有准备的，因为楼下停着他的自行车。虽然胡想了下为什么他会来，但到进门前她还是深吸了口气准备了笑脸。
　　但她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凌上。
　　似乎是在笑着，但没有达到眼底的笑又算什么呢？
　　她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接过凌上手里的碗，就着碗沿喝了口，果然清凉，还有些甜意。
　　“我放了冰糖，这个天补充点糖份是好的。”凌辕立刻说。
　　“怪不得呢，”云烈马上接过话，“难怪这么甜。”
　　“甜就好，我乘两碗给叔叔他们去。”凌辕说，“他们好像一上午都没出来，可能天太热了有点中暑。这个东西消暑不错。”
　　云烈忙来抢：“我来就好，已经很麻烦你了。”
　　“没事，你刚回来，休息一下准备吃饭吧。”凌辕索性连大碗一起端了往主卧房走。
　　云烈见他两手都用上了连开门都不方便，忙又过去敲了敲门，得到了应答，便帮凌辕开了门。又还是觉得不好，于是自己也进去了。
　　房间里立即传出来笑声。

　　而客厅里的两个人却一迳地沉默。
　　好一会儿，凌上把买回来却来不及拿出来的药随意地丢在沙发里，突然笑了，还轻轻地吁了口气。
　　“你笑什么？”林谱问她。
　　“你说我是当局者，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像是旁观者呢？”凌上轻轻地说，“你说说起来会放大，做起来其实没那么难，好像是真的。”
　　“凌上——”林谱有些不安，凌上太平静了，明明在说着绝望的话但是太平静了，就像死水一样。
　　而死水，是无论如何也救不活的。

　　中午吃过饭，云烈的爸妈果然不适应这里的天气，而下午又会更加炎热，于是两人又躲进房去休息了。
　　云烈和凌上也回房午休。
　　躺在床上的时候云烈几次想要问林谱为什么会在这儿，但因为凌上侧身以背对着自己睡着，而堵得自己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会这么小心眼呢？
　　云烈因为自己那微妙的妒忌而不安，但更不安的是凌上最近两天总有些反常。
　　虽然还像是那么笑着那么说着，但却越来越累，越来越勉强的样子。
　　一定是凌大哥这儿，太让凌上为难了。
　　云烈心里清楚，也如着火般焦急。
　　但却无能为力。
　　爸妈面前不能驳了他的面子，爸妈背后却也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说清楚。
　　更甚的是，凌辕这次并没有点明自己的用心，他不说，自己竟无从下手去断。
　　所以还是等等吧，等爸妈走了后，该理的还是要理清楚的。

　　而午休后云烈又要去电台，凌辕执意要送，于是连着林谱也带上走了。
　　于是只剩下凌上。她靠着窗户，倾听着楼下的声音，直至听不到大哥的车子声响为止才离开那儿。
　　客厅里空空如也，她站在中间发了好一会儿呆，脑子里似乎响起了口琴声，一下一下的。她随着这口琴声开始动起来，扬起手，迈开步，滑开，再滑开……

　　如果以后注定独舞，从现在开始适应是不是来得及？

　　因为云烈父母身体的原因，他们没有等到云烈的节目开播便走了。他们在这个城市里一共只呆了不足十天。在参观完女儿过去的生活空间和未来的生活空间后，他们放心的回去了。走前凌辕塞了一个袋子给伊母，云烈和凌上都不知道是什么，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登上火车后才问凌辕。
　　凌辕却回答说：“这是秘密。”
　　被凌辕的车送到家的凌上和云烈上楼后，凌上站在玄关处突然说：“云烈，我们分手吧。”
　　正弯腰解凉鞋的云烈僵住，随后缓缓直起身来，因弯腰而血气上涌的脸刷得就白了。她迟疑的，仿佛是迟钝地问：“凌上，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云烈，我和你爸你妈之间，没有秘密。”凌上微微一笑。
　　“但我和你之间有秘密。”云烈迅速地反唇相击。
　　凌上慢慢地转过身来看她：“对啊，我们之间是有秘密。可你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秘密吗？见不得人，见不了光。阳光底下会蒸发，黑暗里才能疯长。我也很想单独请你爸妈出去玩；我也很想他们用那种既欣赏又欢喜的目光看我；我也很想临走前送一个秘密给他们。”凌上喘了一口气，随着逐渐清明的想法，目光也越发刺眼起来，“但是不行，这些都不行。这些天下来，你知道我的定位是什么吗？你的好朋友，凌辕的妹妹，仅此而已。”随着凌上的每一句话，云烈方才的吃惊伤心都已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与心疼。尽管说分手的是凌上，尽管此刻滔滔不绝的是凌上，但一直隐忍着一直受伤的也是她。

　　我真是的一个大傻瓜。

　　云烈自嘲着，上前一步，抱住了凌上。

　　为什么要等等呢，就算爸妈在的时候，为什么不找机会把事件跟凌大哥说清楚。就算没有单独相处的相会自己可以找啊，为什么要拖呢？就算凌大哥没有再次表白但他做的那些谁都看得懂不是吗。
　　而最该死的，为什么明明看到凌上的变化却没有放在心上。
　　最无力的，为什么，那么相信她们的感情？
　　而，相信是错吗？

　　在云烈越来越紧的怀抱中凌上挣扎了一下，但很快放弃。她觉得自己很累。
　　在不算战争的战争里，在不算对手的对手前，她无力反击。举一下手，发一下言的权力都没有，何况是推弹上膛。就算有弹可推，对手却是她挚爱的兄长，她焉能开枪。
　　所以，一开始就注定的结局，她从来不是赢家。
　　我错了吗？
　　凌上脑中又出现这个问题。
　　人为什么要相爱她已经不去想了，如今在这个明明爱着的人的怀抱里，她只想最后问一句自己，错了吗？
　　可是，这次云烈的拥抱再不能让她欺骗自己，是的，我错了。

　　“云烈，”凌上轻轻推开云烈，“就这样分手吧，趁我们没有错得更离谱前。”
　　“我爸妈是不是和你谈过什么了？”云烈眼睛发红，半天才问。
　　“谈什么？”凌上偏头轻轻笑出声音，“谈我们能不能在一起？不，如果要谈，也只会谈一个人，那就是我哥。”
　　云烈听罢一言不发，眼眶越发的红了，然后她又突然弯下腰去扣上鞋扣。
　　“你去哪？”凌上拉住她。
　　“我去找你哥，我跟他谈。”云烈闷声说，拂开她的手。但立刻又被她大力地拽住，并狠狠地推了一下，凌上的眼里也是发红着，并带上发狠的神色。
　　“你要去找我哥，我绝不会原谅你。”
　　“凌上——”云烈终于痛苦地发出一声悲鸣，“和你相爱的人不是我爸妈是我，和你过日子的也是我，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在意别人的目光和看法却于我的不管不顾，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我难过的快要死掉了。”
　　“云烈，我是真的想清楚了。”凌上的语气趋于平静了，“我和你之间就算相爱，在逃不到世外桃园的世界里之前，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坚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幸福的代价付出得会太大。我不如直接和你说了吧——”
　　云烈屏息，她竟不知道凌上要给自己开出什么样的死亡命令。
　　“我哥爱你一天，我就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我不可能不管我哥的想法，更不可能去伤害他。”
　　“那我呢？”云烈惨然一笑，最终的最终，却还是因为开始之初的原因。那么中间的这一切的一切，就像笑话一样，所以自己想笑，但是嘴角却怎么都扬不起。
　　“两全其美我不是不想，但是不可能。”凌上机械化地继续说着，“我反悔了，收回我说过的所有的话。”
　　自己的痛，看在眼里的云烈的痛，都要忘掉的。
　　这么短的日子里的经历，像是雨后那条霓虹一样美丽，但却比它更短更飘渺，更像冶炼时迸裂的火花，炽热地使人疼痛，冷却后已是冰冷坚硬。
　　自己的心，也如是。
　　“你以为你这样就是在补偿凌大哥吗？”云烈颤抖地说，“你一直对他有亏欠之心？还是背叛之心？”
　　“我哥难道差了吗？就连你爸妈都看在眼里的努力，难道就得不到你的认同？”凌上扬眉。
　　“很好，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云烈频频点头，“很好，很好。”她近乎语无伦次。
　　出于本能的，凌上想伸手扶云烈一把，她看起来要昏倒了。
　　但她忍了下来，而云烈也霍然瞪着自己：“我可以跟你分手。这是你的选择，但我也有我的选择，从此我再不见你们兄妹俩，就当我们从没有相识过。”
　　凌上呆住，她没想到云烈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就算我不和你在一起，我也不会和凌大哥在一起。我不会拿我的感情开玩笑。”云烈深吸一口气。

　　她也觉得自己很累。

　　既然两个人都累了，那还不如真的放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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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无比漫长的第四卷在跨越了将近一年之后终于完成了，呃，难产来滴。。。
接下来的会比较快节奏 - -
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