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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卷首 长亭送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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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
海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唱过了歌,喝过了酒,畅想过若干年后的相聚,甘心与不甘心,都该离校了。
对于凌上来说,离别的滋味又较与众不同些。毕竟她是本地人,又被留校了,除了因为离开几年相处的同学而感到惆怅外,她并没有可想。
但这只是以前,凌上想过的毕业应该是这个样子。那时她还不知道她的生命里一直默默地存在着一个人,那个人,将影响她的一生。
云烈的告白扰乱了她的心境,尤其在她知道云烈拒绝了大哥后,而自己又再次面对大哥时。
她以为会紧张,会内疚,因为会看到大哥伤心的模样。但她却发现大哥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神色来,甚至如果不是她已得知此事,将看不出任何不对劲。
只是大哥大概更忙了。
自那晚舞会后,她只见了他一面,然后就再没见过。每次打电话到店里,要不没人接电话,要不就是齐全说,大哥送货去了,几天下来,凌上心里更沉了。
然后毕业了,所有的人都散了。
每次送人的都是凌上,送走了水琦送王潞,送走了王潞送曲敏……
最后将曲敏也送走了,身边就真的空了。
然后,遇到何姝,似乎也是刚送人回来,精神状况和自己一样不佳。
“凌上!”看到凌上,何姝倒是很高兴地过来。
“你也去送同学了吗?”凌上笑笑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四周。
“嗯,单单留下自己,挺寂寞的,”何姝也笑,“不过明天,我也要回家,两个月后才能见了。”
“真的?我送你吧。”
“不用特意麻烦的,我有伴,云烈也会走。”
“云——烈?”凌上的步子迟疑了,心呯地重重地跳了一下,“她——去哪里?”
“回家呀。”何姝奇怪地看她,“你还不知道吗?这个月她母亲催了几封信来,非让她回去不可。”
“所以她决定回家?不留在这里?不去电台工作了?”凌上一连串地追问。
“还不知道。”何姝摇头,“这几天我很忙——不过她最近好像没什么精神,可能是分工的事搅的。”
没什么精神——
凌上心里叹息了。
“咦,凌上,你去哪?”已经走到了分岔口,见凌上直跟着自己走,何姝于是问,“去找云烈吗?”
凌上倏地收住步子。前面道路漫长,彼端才有自己想见的人。但现在,要见她吗?在又是刻意回避的这几日后,要见她吗?
脑子里想到大哥忙忙碌碌的身影,心里很想转身,但是却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凌上没办法移动自己。
“也罢,你去给她参考参考,她大概正迷惘着呢。”何姝拉着凌上就走。凌上很自然地就跟了上去,没有半点挣扎。
宿舍楼里已经是十分寂静,某个地方却似乎还响着轻悠的音乐,似乎是离歌……
越是离何姝的宿舍近了,那声音越是清晰,是口琴的声音,清楚简单,但断断续续……
“是云烈在学吹口琴,”何姝无奈地说,“你看她急吧,她还有这个闲情逸致。”边说着,她推开了宿舍的门。
口琴在不该停的地方停下,在该停的地方又续上,反反复复生疏地响着,每一声都叩在了凌上的心中,她那座苦心修筑起的围墙开始崩塌。
原来吹得这样支离破碎的歌,也可以很动人。
吹琴的人终于发现有人来了,但却并不是立即转身,而是放下口琴,陷入了发呆中。她的前面是一台录音机,里面正轻轻浅浅地唱着:
“你问我何时归故里,
我也轻声地问自己,
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
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何姝终于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拍地关掉它,声音卡在了里面,惊醒了发呆的云烈。
“何姝,你干什么……”
眼睛的余光看到一个人倚在门口,云烈的背一僵,缓缓转过身来。
与凌上四目相对,并没有很激越的东西,却十分的耐人思寻……
“怎么学上口琴了?”凌上走过来,从她手中拿过口琴去看。
“觉得好听。”云烈瞧着她,然后看她甩了几下口琴,就双手捧着口琴置于唇边吹了起来。
依然是这首《大约在冬季》,于凌上却演绎得细腻而清亮,云烈闭上眼仔细聆听,果然是自己想象中的感觉。
有点孤独的,像一场清高的独舞!
“看来你们的兴趣还真是相似!”凌上一曲已毕,何姝在旁边说。
凌上默默放下口琴,问云烈:“听说你明天要回家?”
“嗯!”云烈看着她,点头。
“回家教书吗?”凌上又问,“已经联系好学校了?”
“如果回去,就是在我们去过的那所中学。”云烈突而笑了。
“决定要走了?”凌上再问。
“一定要回去的。”云烈仍笑。
“那明天我送一送你们。”凌上总结性地回答了一句,“什么车次?”
“和你们上次坐过的时间一样。”云烈偏着头看她,依然在笑。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走了。”
转身,几乎是逃出门去。
一定是一场梦,从开始到结束,不真实到了极点。
前几天还说“可不可以不要再躲了,只有你才是我重视的”的人,现在笑着在她的面前说要走。
同样觉得是一场梦的人也许还有她,所以才可以在自己面前笑着说要走。不然怎么样呢?又不可以在一起。
不知道她怎么就想通了,刚才应该问一问她的。
凌上的步伐漂浮,现下已是七月天,太阳开始火辣起来,从外至内的开始燃烧……
“不要看别人,只看着我,和我一样,就可以了!”那个暗夜里的那些话,原来只属于暗夜,白天,会自动蒸发。
不知道所有的话,是不是说出来以后才会被蒸发掉,像自己一样,永远藏匿在心里,又不会腐烂,且还逐渐发芽成长。
那根,已经拔不出来了。
此刻动一动,像是要流血一样。
不过,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忘了那晚她说过的话?
凌上突然掉头,带着绝望。
然后却看到云烈站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正险险地收住脚站住。似乎已经跟了一段时间。
“有话要跟我说?”云烈立得俏丽。
“可不可以不要走?”
“——为什么?”
“因为我,可不可以不要走?留下来!”
“——还有呢?”
“还有的我来不及想,不过可不可以先答应我不要走?”
“——可是如果我一定要回去呢?”
凌上沉默了,双唇抿得很紧,脸色也近似严肃。久久,她轻吸了口气,低下眼帘,苦笑:“当做我没说过吧。”
云烈咬了咬下唇,在下了很大的功夫以后才说:“说过的话可以当做没说过吗?”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凌上冲口而出。
云烈怔怔地看着她。
凌上隐忍着还有未完的话,转身走了。
原来,这样才是可以让你说出真话的方法!
云烈还是笑了。
第二天,火车站。
先走的是何姝。
与凌上并没有什么可告别的,不过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云烈。也许要等到她们同学聚会的那一天吧。
所以走前,何姝和云烈长长地拥抱了一下,其中云烈似乎在何姝耳边说了什么,只见何姝露出很惊疑的表情,但又很快收住,最后又看了凌上一眼,挥了挥手,上车了。
也许凌上以为会先送云烈吧。她没想到还有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走出站台,云烈看了看表,说:“还有一会儿,我们去哪里坐坐?”
“嗯,我哥可能也到了。”凌上抬腿便走。
“等等!”云烈一把拉住凌上,“你告诉你哥我今天要走了?”
“不可以吗?”凌上没有告诉云烈,她昨天晚上一直守在店里,几近凌晨才等到她大哥。
还好,衣衫整齐,也没有冲鼻子的味道。
她告诉了大哥云烈今天要走。她没办法不告诉!
大哥起先是很沉默地,不发一言。许久之后才燃了一支烟,他说会来送云烈。
好吧,这就是她要的结果,可以完全忽视掉自己的感受,在看到大哥平静的脸不会笑时,她终于为他做了点什么。
于是两个人回到车站里,凌辕果然来了,仿佛是坐在上次劳动节时他送她时坐过的位子。云烈远远站着看着,愣了一下。
凌上扫视过云烈,为什么她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凌辕也看到了她们,站了起来。
“何姝呢?”凌辕问。
“刚送走了。”凌上说,“我去买些吃的,你们先聊。”
“不用的。”云烈拉住凌上。
“没关系。”凌上挣开云烈的手,凌辕及时地递过钱来,凌上走了。
凌辕和云烈坐下,和上次的情景十分相似。
但是对凌辕来说,却是天差地别的。
上次送她时,以为她为自己而来。
这回,她为什么而去?
“不会是因为我所以不愿呆在这里吧?”凌辕苦笑,问云烈。
云烈叹息:“不是的!”
“听凌上说你很喜欢电台的工作,为什么不留下来呢?”
云烈继续叹息:“不是这样的!”
“那么为什么一定要走?你家里的人说服你了?”
“是我要回去说服家里的人,”云烈微微一笑,“这次回去,只是带些东西回家,学校已经跟电台联系好了,我会过去工作。我会在这里工作,但是现在,我要回家。”
凌辕愣住。
“只是给我父母一个交代,还要办一些手续。”云烈继续解释。
其实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如果她再不回去,恐怕家里的人要直接杀过来了。
但是,她不知道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会让凌上那么在意,或者正是因为这模棱两可的话,才逼出了凌上的真心话。
“可不可以不要走?”
“因为我,可不可以不要走?留下来!”
似乎没想过,可以这么快的听到她的这种话——在她又避开自己几天以后。
凌辕此时也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随着火车的远去。
怪只怪凌上的话半清不楚,只说云烈要走了,却没说她走了会再回来。
于是沉重不见了,黯然消失了。在经受了云烈直白的拒绝后,这还是第一次心情舒畅些。
怎么看,这都是个很值得去爱的女孩。
凌辕侧看着她,真的,不想放弃!
不想放弃!
正说着,凌上回来了,提了一大包东西。
“都是吃的,还有给你爸妈也买了点,上次去你家多谢他们关照了。”
云烈没说话,接过东西。
凌上看了她们一眼,发现此刻的气氛比她刚才走开时要好多了。
果然吧,还是大哥要好些!
“我要走了!”随着车站里传出的提示,云烈站了起来。
凌辕一手替她提着大箱子,一手从她手里提过凌上买的东西。
凌上跟在他们后面,慢慢地缓下步子来。
好像多余了,就算是个送别,也是多余的。
已经在排队的云烈斜出身子来,看到她时,挥了挥手,轻松地。
凌上的手却挥不起来。
该不该的,合不合适的,反正结束了。
随着她走,尽管也带走了自己太多的东西,但是会回来的。
下一次,在某一个地方,也许又是一个开门,也许是哪个分岔路口,那些感觉会回来的。
然后,排着队的长龙向前摆去,很快,云烈的身影看不到了。
凌辕也没有送进站去。他很快地走回到凌上身边,笑着说:“我们走吧。”
“哥,”凌上幽幽地说,“你怎么还能笑?”
“怎么了?”凌辕奇怪地看着凌上。
“你不会觉得心痛吗?你不是喜欢她吗?她走了,你不会觉得绝望吗?”
“心痛?为什么?”凌辕一手以拳敲在另一手掌心上,“你不会不知道吧——她还会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