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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望丘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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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丘山
傅秀娘默然半晌,才低声道:“原来是他,怪不得你说他是你打伤的。但......但你自己却也受了伤呀。”
卢九笑了笑,缓缓又道:“后来我才知道,那日他们二人比武,各自力竭,两边真气将座船撕裂,这才双双落水。冯窥豹不识水性,却是薛应襟冒着真气走岔的风险,将他从河中救起,秘密留在家中养伤。他二人虽未分出胜负,却一见如故,生出了朋友情谊,当下便交换佩剑,结交为友。”
他说到这里,略微停了一停,淡淡笑道,“我在江湖上,素来有个骄横跋扈的名声,与冯窥豹的交情也不为人所知——那时我大张旗鼓寻找他的下落,人人都以为我要来找他的麻烦,薛应襟自然也这么想。他护友心切,回去先将此消息在家中瞒了个密不透风,再后来接到我的帖子,也绝不声张,只偷偷赴约,带伤应战,这才为我所伤。”
“他受伤之后,却并未立刻倒下,回到家中,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旧陪着冯窥豹饮酒说剑,如此撑足了两日,方才沉重昏迷。我们出来的时候,他已昏睡了十日有余。”
傅秀娘亦未想到当中竟有这样许多曲折,一时听得也有些呆了,喃喃道:“这位薛公子,为人处世,倒的确是个响当当的好男儿。”
卢九微微叹了口气,道:“你如今总算知道,我为何一定要救他了罢。”
傅秀娘不语,指尖轻轻碰触卢九脖项,缓缓停在了一点上,他皮肤冰冷,唯独那处热得发烫,如同火炙。
卢九睁开眼睛,蓦然伸手,握住了他按在自己脖间的手。
傅秀娘也不挣扎,咯咯笑道:“你抓住我做什么?怕我把它拔出来么?”他手指轻轻又一按,指下皮肤微微下陷,便露出一截银灰色的物事来。
那是一根针,还是一枚钉子?
他干脆整个人靠了过来,将头枕在卢九肩上,指尖轻轻在针尾上打了个转儿,道:“入骨三寸三,振魂七日半......你可知这一支振魂钉下去,虽然能暂压伤势,减缓疼痛,但七日一过,真气骤散,若你一口气不够强硬,岂不是要英年早逝?”
卢九笑道:“我这人毛病极多,却有一个好处,闯了的祸,从不需要别人给我收拾烂摊子——今天不过是第四日,至少我还有三天......三天半,你肯跟我去救人么?”
傅秀娘怔怔地瞧了他半日,终于垂下了眼睑,道:“不,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他说话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眼睛也慢慢就要合上。
卢九目光闪动,抓住他的手微一用力,将他整个胳膊扭转过来。
傅秀娘手上吃痛,猛然惊醒。
他眼睛方睁开的那一瞬,半点也不见方才的款款柔情,目光虽然冷峻,却又说不出的凌厉漂亮。
但这失神也不过是片刻功夫。卢九一怔之间,他的目光便已柔和下来,恢复如初,叹息道:“对不住,我险些又睡着了。”
卢九忍不住道:“你......你常常这样睡着么?”
傅秀娘道:“我上次醒来,大概是十几天前——方才若不是你的铃声,我恐怕还要一直睡下去的。”他笑了笑,接着叹道:“你现在总该明白我为什么不能跟你去救人,不是我不愿,而是我不能......这石屋封闭,我尚能用返魂香维持清醒,一旦下了望丘山,走不出十里,我恐怕就会睡死在路上。”
卢九一直静静听着,此刻望定了他,微微一笑,道:“看来你也活不长久了。”
傅秀娘反手握了握他的手,柔声道:“不错,你瞧,我们此刻,像不像一对同命鸳鸯?便是此刻就死了,我也觉得有趣得很。”
卢九也不辩驳,叹了口气,道:“正是如此。”
傅秀娘眨了眨眼,道:“你如今既已尽了力,又搭进自己一条命,便不再亏欠别人什么了,我这就帮你把门外那小子赶走,好不好?”他说着便挣扎着起身,爬出“卧榻”。
卢九被他牵着手,自然也只能起身,半扶半抱,才堪堪走到了门口。
傅秀娘一边伸手推门,一边低声笑道:“你自己说,还是我说?若我说了,他赖着不肯走,岂不麻烦......”
他说话间门户已开,风雨骤入,他朝风雪中瞧了一眼,立刻闭上了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门外是一条小径,大片的积雪,除了几株古树,并无任何遮蔽,此刻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方才跪在外面雪地上的冯窥豹,竟仿佛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