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半梦人断肠》凡歌浅唱

4、章四

　　节十·晚宴

　　神武将军冯唐将军府家公子冯紫英下了帖子请蒋玉菡去陪酒，见不是请去唱戏又无需开伞的帖子，蒋玉菡本想推托了的。现时他好歹也是个角儿了，这般小场面到不一定非得去应付。

　　寒暄时偏偏不经意地问了句：“倒是不知冯公子今儿请了哪些贵客？”

　　“了不得！今儿晚上贾家二爷可也回来呢。”

　　贾家二爷？！

　　闲闲地品着茶的蒋玉菡闻了贾家二爷便愣怔住了，不是很相信似的，又追着问了一句：“可是贾宝玉贾公子？”

　　冯府的人大抵只是以为蒋玉菡这戏子有心结交贾家的贵公子，心下对这个戏子不屑却并不多作表露：“便是宝二爷贾宝玉了，我们家公子与宝二爷是相熟的。”

　　蒋玉菡嫣然一笑：“冯公子真是个风流人物呢，结交的也都不是一般人。宝二爷的文名可是响遍了整个京城呢。”

　　应下了冯府的帖子，蒋玉菡急急地屏蔽了下人，仔细打扮起自己来。仔细化着秀气的脸蛋，直到瞅着镜中的人不似男子，千娇百媚才罢了手。却又嫌弃自己这一身衣服太过寒酸，又急忙翻箱倒柜，将平日里不舍得穿的最华贵的衣服都掏了出来，整整齐齐地穿戴好，却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自己仿若一个小丑，即使外表再为光鲜，却也无法掩饰内心的苍白无助。

　　恍惚间蒋玉菡有了一种错觉，他像只被盛装打扮起来的木偶一般诠释着别人的喜悲，听他唱戏的人群熙熙攘攘嘻嘻哈哈，看罢这场戏赶往下一场，徒留他孤单的身影于空旷的舞台上，转身却忘记了该属于自己的笑泪。

　　而那个人，却是那般生动。贾——宝——玉！

　　他一把扯下了身上那件绣着蝴蝶的华贵长袍，宝石蓝的蝴蝶仿若翩跹起舞旋转落地。蒋玉菡面无表情地看着颓靡般地铺在地上的长袍，跨步出去，换上了仅能称作不失利的衣衫，又洗尽了面颊上的铅华，只补了淡淡的妆。再度看向镜子，那里翩翩站着一位俊秀的男子。皮相上并不比任何一家的公子要差，却终究没有那般的灵魂。

　　蒋玉菡狠狠地哼出一口气，扯过原本如同上供一般的一条鲜红的汗巾子围在了腰上。

　　那是昨儿晚上北静王才与他的。他偏要向那个宝二爷炫耀，他蒋玉菡与堂堂的北静王如何亲近。

　　节十一·初遇宝玉

　　冯府家大业大，规矩甚多，冯公子却是风流不羁的性子。按道理说蒋玉菡这般的身份是不能走正门的，那冯紫英却只是哈哈一笑，连着蒋玉菡带着那妓院里的头牌一并从大门处请了进来，还放话来了冯府便是客，任谁都不许轻慢了。

　　蒋玉菡暗自着实佩服这位公子，这世上才有几人能有魄力摒弃那世俗伦理条条框框的限制。面子上却不动声色，谦让了一下那红牌，低着头，顺着眼，总算到了宴厅。亏得不算什么正式的宴席，等坐到宴厅便放送多了。琪官换了个舒服又娇媚的姿态，等待着那个名为“贾宝玉”的男子的来临。

　　今次落座的到都是些京城里有名的风流公子，尤其是坐在蒋玉菡邻座的薛家公子薛蟠，不学无术偏偏自觉风雅，一张臭嘴不断地向着蒋玉菡和那头牌两头靠。蒋玉菡面子上笑着心里头却是极度不悦的，待到门口响起了清撩的男声便有些迫不及待地瞥向门口。

　　“我这是准着点来的，诸位倒是好兴致。”

　　仿佛碎玉一般清灵的声音，入得蒋玉菡一双明瞳的，是一个身着红衫的青年男子。相貌是极其俊秀的，更为难得的是这青年有着一双灵动极了的眸子。随着男子不怎么沉稳的步子，胸前的那块透亮的玉也一震一震的，恰耀着快落入西山的太阳的余晖。

　　那是一个玉一样的男子。甚至不用人来介绍了，那便是那个贾宝玉了。

　　霎时蒋玉菡的脸色惨白。他输了，输得如此彻底。他比不过那贾宝玉哪怕一只小脚趾，那天仙一样的男子，怎能是他这般碌碌于尘世的庸人所能比拟？

　　却在下一秒，蒋玉菡闭起了眸子，深深吸得一口气。再睁开眼，又是那个碌碌于尘世的戏子蒋玉菡了。

　　节十二·小生

　　蒋玉菡将腰间那大红汗巾子赠了贾宝玉，心里头是万分不舍得的。等回了忠顺王府才开始气自己的孩子气，拐着弯不就是告诉那宝玉自己与北静王干系密切么，何苦把汗巾子送了。蒋玉菡恨不得将北静王的一点一滴都拢过来呢，每晚清点一番，搂着睡了，像是搂着那个人一般。

　　恼了几天不见北静王下帖子请他，那股子无名火烧得更旺了。偏在这时又听闻近日里北静王与那贾府宝二爷走得很近，蒋玉菡怒极反笑，暗自骂道：“原是有了新相好了。”却立时被自己的想法唬了一跳，嘲笑起自己来，不过是一场摆不上台面的单相思，自己倒是不要脸地把自己捧得高高的了，他北静王做什么自己能管？

　　心凉下来。

　　蒋玉菡还是那曾经的蒋玉菡，上了台便演那些戏里的角色，下了台便演一个戏子。整日里只有自己关在屋子里的时候可以不用演，时日长了，腻味了，便呆愣愣地坐在台下，想着或许该演些新的角色了。他曾想学那威武庄严的老生，躲到屋子里端那老生的架子，瞅了一眼铜镜，自己都忍不住“噗嗤”地笑了。最终还是学了那小生，他想等自己的年纪年纪再稍微大些，等骨骼硬朗起来，演小生倒是该比现时旦角儿还有三分味道。

　　那一晚的梦中，蒋玉菡便穿上了小生的行头。戏唱的是那一曲西厢，张生瞅着月下莺莺美丽的身影简直要陷进去了。这时莺莺转身冲着张生笑了笑，那笑不可谓不千娇百媚，却生生地把蒋玉菡从梦中惊醒。

　　那扮演莺莺的，却是北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