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苑深深》安之若颜

1、引子

　　暮春时节，外面日头晴暖，和风熏人。已是黄昏了，隔着帘子望去，庭院里静寂无声。紫铜熏炉里的那一抹龙涎方才燃尽，暗香成灰，细细软软，未捻便自碎了。那香弥漫在空气里，若袅烟，若轻絮，幽幽的萦绕着殿阁。
　　素荷缟衣的女子，斜倚在镂雕软榻上，怔忡的望着熏炉里的缕缕白烟。宫女怜香引了刘公公进来。女子见有人进来，故意翻过身去，闭目假寐。
　　李公公恭声道：“曦主子，皇上宣您去乾清宫。”塌上的人似乎没有听见，依旧是一动不动。李公公朝一旁的怜香使了个眼色。怜香会意，上前一步道：“娘娘，您还是去吧，别跟皇上怄气了。圣上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娘娘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
　　见曦妃依旧不动，怜香扑通一声跪下：“主子，您若是再抗旨，这重华宫里的人只怕都要送命了。”她说着低低的抽泣起来。
　　塌上的她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转过身来。就算再不愿见那人，她也不想因此牵连了别人的性命。何况她与他之间，终究是要有个了断。

　　那李公公引了曦主子到了乾清宫，自己并不进去，待曦主子进去后又将门掩上了。
　　皇帝本在案前批阅奏章，忽然闻见极淡的幽香袭人渐近，不禁抬起头来。曦妃只是低头站在那，并不请安。皇帝看着她，只觉得她比病中更瘦了几分，脸色却依旧莹白如玉，纤腰楚楚，不盈一握。心中忆起前事种种，只觉得五味陈杂，思潮起伏。两只鎏金大鼎里焚着瑞脑香，那淡白的烟丝丝缕缕，似乎连空气都是安静的。
　　皇帝看着看着，心里本是疼惜，却渐渐生了懊恼。宣了她两次，方才肯过来。可即便过来了，却也是这样一副样子。他沉声道：“你如今竟是连这宫里的规矩都不顾了！”语气里是隐忍的怒气。
　　曦妃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道：“奴婢不敢。”
　　皇帝的脸色僵在那里。她竟然称自己为奴婢，而不是臣妾。是他太过宠溺她了，才会让她如此骄纵。既然她连自己妃子的身份都不承认了，那他就成全了她。他走过去掐住她的脸颊，迫她看着自己。他道：“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朕成全你！”
　　他在等她求饶，只要她求饶，他便当做算了。可曦妃却笑了，道：“谢皇上。”又是这样不屑的笑，他最恨的便是她这样的笑。他对她千般忍让，换来的却是她的糟践。他怒气盛极，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他喊道：“来人”。李德全连忙进来，躬身道：“皇上有何吩咐？”
　　“曦贵人品行不佳，诸妃不合，即日起打入冷宫。没朕的旨意，永不复出。”
　　李德全心下一颤，旋即道：“是。”说完，偷觑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虽说他在宫里多年，这妃子废黜的事也看得多了。可皇帝对曦妃向来宠爱尤佳，想不到最后也落得如此下场，不免暗自叹息。
　　她只是笑，这样最好。从此，她便再也不用面对他了，再也不用触动心中的痛了。她无声的跟了李德全出去。
　　当那一抹身影终于消失在眼角的余光里，皇帝的眸光终于黯淡下去，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心里被抽空了，只剩下荒凉和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