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梦华录》磬夷

3、国之将兴

　　马熠，不，应该说是董鄂?懿慈，两眼放空地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左手端着宫女佩兰送来的汤药，右手握勺一遍遍地搅。站在一旁的佩兰忍不住提醒道：“格格，再不喝，药就凉了。”
　　懿慈一愣。她低头看了一眼碗里黑乎乎的不明液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看着佩兰坚持的神色，还是闭上眼睛一口气喝了下去。结果……表情可想而知。
　　佩兰行了个礼便下去了，不一会儿襄蕙又端了蜜饯上来，懿慈如获至宝，立马往嘴里填了两颗杏子，嚼了两下心中大赞，暗叹一声：这当格格，就是享受哈！
　　坐在一旁黄杨木椅上沉默已久的十三阿哥见她表情夸张且变脸飞快，一时有些忍俊不禁，手握拳放到嘴边，咳了一声。
　　襄蕙福了一福，也下去了，只剩他二人。胤祥来到床边，坐下后凝神看她。
　　对视中，某懿心里各种沸腾——苍天啊！这是胤祥啊！老天安排了这场穿越，让她轻而易举便接近了自己垂涎已久的胤祥啊啊啊！
　　就在她幸福得冒泡的时候，胤祥问道：“除了胳膊、腿疼之外，有没有头疼脑涨之类的不适？”
　　懿慈摇摇头。胤祥长吁一口气，道：“那就好。”
　　恩？
　　见懿慈有些不明白，胤祥解释道：“赵太医说你虽筋骨没有大碍，但这一摔伤到了头，醒来之后恐怕会有反应，再不济点……”他顿了一顿，道：“便是失忆。”
　　闻言懿慈噎了一下，咳了两下后含糊不清地问道：“可你不是跟娘娘说，只是受了惊吓而已吗？”
　　“要是说你这一摔后可能什么都记不得了，连她都认不得,额娘还能放心么？”胤祥反问道。
　　原来是这样……胤祥是为了不让德妃担心才故意那么说的。懿慈点点头。但脑中突然浮现之前绾香提到的“身世”，一时好奇，便问道：“可，孝献皇后是谁？”
　　胤祥有点奇怪，但仍是回答道：“先帝的妃子，后来的孝献皇后董鄂氏，你忘了？”
　　懿慈一愣，想起她这个身体是姓“董鄂”，她的姑姑既然也姓董鄂，又是先帝爷的妃子……哦，莫非就是那个传闻中的顺治宠妃董鄂妃？！原来如此！
　　见她一脸惊讶，胤祥有点挫败。前一秒才为她安然无恙而松了口气，后一秒就发现，果然如赵太医所说，是“不济”了。
　　“慢慢想想你还忘记了什么，别急，总会恢复的。”仍是柔声安慰道。
　　懿慈点点头，看着十三泛起了星星眼，这个捡来的十三哥，真是好~
　　——那么，这下她算是蒙混过关，正式在这个身体里安家了？

　　知道了太医的诊断后，懿慈自觉有了底，再打听起这个身体的情报来，就容易得多了。但凡听到她的问题后面露不解的，她都会暗示一下自己摔过之后记忆不甚清楚，而那些太监宫女也都是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关于走漏这个消息的后果他们也都清楚，没人想惹得德妃焦心，更因了十三阿哥不准多问的吩咐，自然也不会找发落，于是在倒出有限资料后，一个个都把嘴闭得很紧。
　　不出两天，懿慈就打听到了不少的情报，加上之前从绾香那里得来的，总共整理如下：
　　董鄂懿慈，今年虚岁十二，身份是孝献皇后董鄂氏的弟弟费扬古的女儿，因为是家中幺女，所以极得宠爱，长辈皆视若明珠。其父费扬古是一等公爵，任领侍卫内大臣和议政大臣，身份地位极高，且英武神勇，每次出征必是全胜归来，因而很得康熙青眼。三十五年围剿葛尔丹一行人时，他以抚远将军身份斩敌无数立下大功，风光大捷后享尽殊荣，加官进爵的同时，康熙破格将其女、当时才六岁的小懿慈封为多罗格格。而去年年初，戎马一生的费扬古大人病逝，康熙在叹息失去良将的同时，将费扬古的心头宝、懿慈接进了宫，由德妃代为照顾，以示对爱卿最后的安慰。
　　虽说这个小姑娘年幼丧父确实令人唏嘘，但这么好的待遇还是让现在的懿慈不住咋舌。身份什么的倒也罢了——她对这个并不怎么感冒，加上这姑娘本来就是皇后的侄女，想来给点名头也是应该的——关键是这孩子身边的玩伴可都是清穿热门男主角啊！十三阿哥、十四阿哥……
　　正掰着手指细数，就见十四阿哥胤祯真的挑帘进来了。这两天，除了十三阿哥，他便是这漪兰苑最常见的客人，虽然他每回来的目的都不单纯——
　　“慈妹妹，你这蜜饯叫什么名字？比我那西五所的好吃多了。”某位据说是未来大将军王的小帅哥（某磬：= =熠仔你又来了）此时正抱着桃形食盒津津有味地“研究”着，说话也是含混不清的：“柔惠做得太甜，你这儿的口味正好，还有股清香，下回我叫她们也弄去……”
　　懿慈有点无奈地向他看去——此时的大将军王才刚满十五岁，虽说长得剑眉星目英姿勃发，颇有点大人的样子了，但骨子里还是有点小孩子气，每回来她这儿必先一顿大啃不说，还不时暗示她宫里无聊撺掇她一块儿出宫玩，只不过常常碰钉子就是了——懿慈常以自己身体还没完全好和不愿破坏规矩为由婉言谢绝他的盛情邀请——久而久之，十四阿哥也就不提了。（当然，其实的原因么，毕竟比起出宫，还没过够宫内瘾的懿慈还是觉得紫禁城内或者某十三阿哥的魅力大些，因而即使对京城全貌也有些心痒，却也懒得费劲跟他溜出宫门。）
　　“佩兰，上茶。”懿慈见他吃得差不多了，便吩咐佩兰端茶上来。十四阿哥接过兰纹瓷杯，细细撇去了茶沫，又轻轻一吹，方才小啜一口。动作之轻快优雅，看得懿慈一愣——这副十足的贵族气派，方才吃点心的时候怎么没瞧见？
　　十四阿哥放下茶杯，看了看她，道：“慈儿，你怎么样了？”
　　懿慈干笑两声，道：“好多了。”说着又提醒道：“十四哥，你刚进门的时候，已经问过了。”
　　十四阿哥眼珠一转，脸上一红，似乎是为自己吃东西吃忘情了有点不好意思，随即咳了一声，正色道：“八哥最近忙着办差，九哥他们也没时间来，但都惦记着你。今儿我下了学被八哥叫住，他说过几天得了空就来看你。”
　　懿慈一听，心道日理万机的“八贤王”居然还惦记着自己，真是让她有点受宠若惊。这样一想，突然有点好奇那几位素未谋面的“热门人物”，但是为避免十四阿哥多想，她终是按捺住了询问的冲动。
　　正在这时，帘子一挑，十三阿哥进来了。十四阿哥见他来，脸色微微一变，但仍是笑着行了个礼，道：“十三哥来了，这下慈妹妹不无聊了。”
　　十三阿哥微微一笑。懿慈忙让他坐下，又让佩兰上茶，十四阿哥见了她这副热情的样子显然有些惊讶，又有些不悦，顿时后悔起方才说的话。懿慈却没发现，忙着问长问短，说前几次十三阿哥坐了就走，没吃到点心，于是又让襄蕙把新近评价甚高的点心拿来。十三阿哥见盛情难却，便拿起一个杏仁酥，咬了一口，点头道：“不错。慈儿，你的小灶改观了呀！”
　　懿慈听得汗颜，“小灶”——这个说法怎么这么难听。另一边的十四阿哥闻言却来了兴趣，似乎对于美食的那点“英雄所见略同”暂时性地打破了他跟十三之间的僵局：“我就说嘛，刚才吃那个蜜饯，也觉得跟别处的口味不一样，慈儿你还没说怎么回事呢？”
　　懿慈遂将事情娓娓道来。原是前天这永和宫小厨房里，一个师傅做菜时放多了辣椒，呛到了她和德妃，结果认错态度还不诚恳，德妃一生气，就把他给换了。新来的厨子是南方人，做菜口味清淡，还擅长做甜点，很合懿慈的意（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灵魂入侵，这个懿慈的口味都改成南方人了），德妃见她喜欢也很高兴，便留了他专门给懿慈做饭。“这不，这两天新上的点心，都是他做的。”
　　“原来如此。”十三阿哥点头道。十四阿哥闻言也感叹起来：“额娘还给你请了专门的厨子！怪不得独你这儿东西新鲜！”
　　懿慈心下也感叹了一声。她毕竟不是德妃亲生的，甚至不是皇室血脉，能得此关怀照料，实在是莫大的福气！
　　这时十三阿哥向懿慈解释起前两日没能多待的原因。原来是他的同胞妹子、十公主染恙。懿慈问怎样了，十三阿哥道：“风热而已，不碍事。”忽然想起什么来，说道：“她昨儿问我你怎么样了，我说你皮实，经摔。”
　　十四阿哥闻言已大笑了起来。懿慈大窘，心道胤祥呀，虽然我是说过“不怕摔”没错，但你也不好这样宣传的吧！于是忙岔开话题，道：“明儿个我看看公主去吧。”
　　十三阿哥笑着摇头：“说归说，你虽没事儿了，但还是好好歇着。过两天你俩都好了，再会也不迟。”懿慈应声，心里想着又多了个人惦记她，不禁又有几分感动。
　　见她不语，那边的哥俩儿索性撇下她说起话来。先是十三阿哥叹了句今儿功课难，问十四弟做完没有，十四阿哥便接茬说自己也不会，再一来二去的，待懿慈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俩已经聊到孔孟庄老了。
　　虽然对于这两人在内宫旮旯儿聊古典与哲学的行为颇有些汗颜，但懿慈看着他俩或浅笑而谈或高声论辩的和谐场面还是很欣慰的。其实他俩都是少年英才，脾性也不算不合，如果不是因为十三亲四、十四亲八，大概不至于闹得那么僵吧？而若没有后期那些党派的纷争，以他二人的才具，能并肩出现在朝堂上的话，是不是能成就更多的事业？突然间，她想起一句不知从何看到的话：“国之将兴，必有祯祥。”然而历史上多年后的胤祥和胤祯，一个失宠无爵，后久病缠身；一个被亲生兄长压迫，圈禁多年。曾经都是重望在身，最后却都落得悲惨的下场。
　　就她接触的这几天，她所认识的十三阿哥热情体贴，十四阿哥爽朗可爱，她实在不希望亲眼看到那段历史的出现。
　　如果，只是如果，时间能不能就停在这一刻，此番融洽，能否永远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