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本佳人》李若

25、第二十五章

　　次日上午我到楼下倒垃圾时，碰到了沈伊东的母亲，她说是特意来找我的，想跟我谈谈。本来不想去，又担心她会找到家中同我的母亲闹起来，就跟她去了。
　　我们去了一个咖啡馆。
　　“叶小姐，请坐。”她对我说，显得很和善。
　　我们都要了同一个牌子的咖啡。
　　“阿姨，不知道您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情可谈。”
　　“叶小姐还在怪我吧。”
　　“谈不上。”我的语气很淡。
　　“叶小姐昨天去郊外旅游了？”
　　“明知故问。”
　　“叶小姐的话对我充满敌意，这我也能想到，其实，如果叶小姐一直这么对我，我倒很开心。”
　　“恩？”
　　“其实昨天我也去郊外了，也看到你们几个聊天了。”
　　“阿姨当时没想再叫你的宝贝儿子打我吗？”
　　“叶小姐说笑了，也许叶小姐误会我了，不过这没关系，反正我常常被人误会，习惯了。怎么说呢，我这次找你来，是想告诉你那天我为什么要沈伊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你。”
　　“有必要吗？其实不说我也知道，你瞧不起我这种穷人，认为我是攀龙附凤。”
　　“听叶小姐的话，我就知道你并没有明白我当时的想法，你也没有明白作为一个母亲，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叶小姐也有母亲，母亲都是疼自己的孩子的，这点儿我相信叶小姐不能否认吧。我也是母亲，我也爱我的儿子，况且伊东他又是三代独苗。”
　　我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明白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叶小姐，我希望你好好听我说完。你刚才说我瞧不起穷人，你错了。我相信伊东他跟你说起过他小时候的事。那个时候，我们家也很穷，比起你现在的情况差远了。我记得我和伊东他爸出来创业的时候，浑身上下只有十几块钱，我们住不起旅馆，也租不起房，我们睡马路，睡桥洞，垃圾站我们也呆过。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伊东，我们希望他长大后不要再像我们一样受苦。那个时候，我们为了挣几块钱，什么苦没吃过，别人扔的菜帮子，我们都要捡回来煮菜吃。那个时候哪有心情说什么爱情，为了生存，为了活着，我们必须放下所有的尊严。我这个身子又不争气，总是生病，不能太劳累，多亏了他爸的身体好，一天干活十四五个小时都不说累，回家还要照顾我。后来生活好些了，我们做生意赚了点儿钱，伊东他爸的脑子又灵活，这不，就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现在一提华天集团，有谁不知道。可是世事无绝对，前一阵子一次经济滑坡，我们华天集团也没有幸免，如果不是雅雅的父亲在背后为我们撑着，华天集团恐怕就得落到别人的手里。这是我和伊东他爸一辈子的心血啊，我们熬了这么多年，挣下的这份儿家业，是要留给伊东的，我们希望他就是什么都不做，也能靠着这份家业幸福地生活着。叶小姐，想必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能知道雅雅的父亲为什么要给我们沈家买单，你以为人家看上的是华天集团吗，不是，可以这么说，雅雅的父亲买的是沈伊东这个人，更进一步说，雅雅的父亲买的也是雅雅的幸福，他知道雅雅是爱伊东的。叶小姐你还不知道吧，雅雅和伊东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他们俩从小玩到大，谁看着都是一对金童玉女。可是这个时候，你突然出现了，如果不是雅雅不小心说走了嘴，恐怕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有你这么个人。叶小姐，你能看得出来，雅雅她乖巧懂事，又知书达理，而且她非常爱伊东，只要伊东喜欢的东西她都尽力为他做到，即使是你，她的情敌，她都想要撮合你们俩。不过，幸好这事被我知道了。我当然不能让雅雅这么做，不然毁掉的不光是他们两个人的幸福，还有我们辛辛苦苦挣下的这份家产。叶小姐，你说我瞧不起你，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甚至对你有一种钦佩，因为我从你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敢爱敢恨、敢想敢做，可是女人毕竟是女人，女人最终的归宿还是男人，女人就是再要强，如果没有男人为你撑着，你是很难走下去的。可是，伊东他不是你可以依靠的那种人。也许是我对他太过溺爱了，从小他身上就有一种软弱，而且他还比你小，他并不能很好的疼你、照顾你。所以我说你们不合适。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我更不希望伊东受到伤害，所以那天我才狠下心来叫他打了你，我想那一巴掌能够打醒你。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还是有些梦幻的，希望找个金饭碗，希望嫁入豪门，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可是梦毕竟是梦，当你经历了这一切，发现梦并不能成真的时候，你就该醒醒了。”
　　“多谢您对我这么推心置腹，听了您这些话，我才明白，原来我跟伊东的相识只是个错误。可是，我爱他，难道爱一个人有错吗？”
　　“爱一个人没有错，错的是这份爱没有希望。我相信，叶小姐并不是只想简简单单地爱着一个人，你一定希望跟他永远在一起，跟他结婚，为他生子，任何女人最终的归宿都是婚姻，这就是女人的命。叶小姐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你不是这么想的，你只是想把自己的这份爱情放在伊东的身上，如果仅仅是这么简单，我相信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干涉你，因为这是你的自由。”
　　“阿姨，您说得很对，可是为什么爱情不能和婚姻联系在一起，既然我爱伊东，我当然想跟他结婚，虽然我知道我的希望也许有些渺茫，但总归是个希望，我不想让它这么早的破灭。”
　　“如果说十几年前、二十年前，就像我们生活的那个年代还有爱情可言的话，那么现在这个年代已经没有爱情了，确切地说是没有单纯的爱情了，爱情永远都要跟家庭背景、跟身份地位联系在一起。况且，爱情和婚姻永远是两码事，这个话，也许你现在不懂，等你再经历一些事情，或许三十五、四十岁的时候你就明白了。看得出，尽管听了我的话，叶小姐还是对伊东抱有幻想，这我也能理解。这样，我给叶小姐一个机会，哪天你有空的话，我替你把伊东约出来，你就直接跟他提结婚的事，不要说什么永远爱你、永远在一起这些话，从现实的角度来说，这些话没有任何意义，你就提结婚。因为结婚就意味着一份担当，意味着一种责任。如果伊东同意跟你结婚，那好，今天我说的所有的话你就当没听过，如果他没有同意，我相信叶小姐也知道该怎么做了。最后，我还是希望叶小姐能原谅我那天对你造成的伤害，不要恨我，你恨我，对我没有任何影响，最终受伤害的还是你自己。”
　　沈伊东的母亲说完后，就离开了。
　　我坐在这家咖啡馆里，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中。
　　之后我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考虑这件事情，又同若希和婉婷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把伊东约出来，跟他提出结婚的事。
　　我选在了那家我们初次相识的咖啡馆。
　　他刚一坐下，就问我：“思佳，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着急约我出来？”
　　“喝点儿什么，我给你点。”我说。
　　“不用了，我不渴。你就快说什么事吧，我那边儿还有些事情。”
　　“哪边儿？什么事情？是不是蓝诗雅？”我的神情有些不悦。
　　“思佳，你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说起她来。”
　　“你不想听到她的名字？”
　　“不是，只是。”
　　“好，你不想听到她，我不说，说我们。”
　　“说我们？我们什么事？”
　　“你认为我们之间没事？”
　　“我不明白，思佳，你怎么了？”
　　“结婚。”
　　“恩？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结婚。”
　　“结婚？谁跟谁结婚，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你有朋友结婚要你做伴娘。”
　　“我说的是，我们结婚。”我一字一顿地说。
　　“我们结婚？思佳？你没有说笑吧，我们都没有订婚，怎么结婚？”
　　“我不要订婚，我只要结婚。”
　　“可是，我和雅雅的订婚还没解除呢。”
　　“我等你，你说你们什么时候解除婚约？”
　　“这需要时间。”
　　“什么时候，哪年哪月哪日，你说出来，我等你。”
　　“思佳，你怎么这样，这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
　　“你为什么逼我。”
　　“不是我逼你，是你母亲逼我。”
　　“我妈？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说了一些我早该知道的事。”
　　“什么事？”
　　“什么事你不用管，我今天来就是想问清楚，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跟我结婚。”
　　“现在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一定要结婚。”
　　“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哪儿不好？”
　　“哪儿都不好。”
　　“无理取闹。”他显得有些不耐烦。
　　“你说我无理取闹？”
　　“如果不是，你为什么突然提出结婚。”
　　“因为我想有个家。”
　　“家？你现在住的不是家吗？”
　　“那个家里没有你。”
　　“我可以常常去看你。”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那让我觉得我那里只是个宾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而且，我已经老了，不想再等了。”
　　“你不是才二十七吗？”
　　“我是女人。”
　　“女人怎么了？”
　　“女人在这个年纪还嫁不出去，就很难再嫁出去了。”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以前你母亲没跟我说那些话，以前我不知道原来你和蓝诗雅是青梅竹马，以前我不知道蓝诗雅他那么爱你。”
　　“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事不重要吗？”
　　“你叫我怎么说？”
　　“实话实说。”
　　“思佳，我爱你。”
　　“我知道。”
　　“你知道不就行了？”
　　“不够，你要跟我结婚。”
　　“为什么一定要结婚？”
　　“结了婚我就有了安全感，结了婚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
　　“现在不是也在一起吗？”
　　“我不想要偷偷摸摸的，我要正大光明的。”
　　“对不起，我给不了你，至少暂时给不了。”
　　“那你什么时候能给我。”
　　“这需要时间。”
　　“哪年哪月哪日，我等你。”
　　“又来了！能不能说点别的？”
　　“伊东，你开始烦我了。”
　　“我没有。”
　　“你喜欢蓝诗雅吗？”
　　“喜欢。”
　　“你爱她吗？”
　　“你想让我怎么说。”
　　“别说谎就行。”
　　“我爱她，可是我也爱你。”
　　“你可以同时爱着两个女人吗？”
　　“这犯法吗？”
　　“这不犯法，可是道德不允许。”
　　“谁规定的？”
　　“没有谁规定，是个人就知道。”
　　“我不知道。”
　　“你会跟我结婚，还是跟她结婚？”
　　“我不知道。”
　　“你必须知道。”
　　“我没有想过。”
　　“现在想！”
　　“我会跟她结婚，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
　　“伊东，你很矛盾。”
　　“我知道。”
　　“伊东，你的回答让我很失望。”
　　他默默无语。
　　“为什么不能跟我结婚？”
　　“我怕！”
　　“怕什么？你一个大男人总是说怕，你有什么好怕的？”
　　“如果跟你结婚，这一切我都会失去。我的家庭，我的生活，我所有的一切都会付诸东流。”
　　“你害怕失去？”
　　“我害怕失去。我知道自己很软弱，如果我失去了这一切，跟你结婚，我没有能力养你，我不能让你受苦。”
　　“我养你。”
　　“我一个男人让你一个女人养着？”
　　“不行吗？”
　　“我是有尊严的。”
　　“你想要尊严，又那么怯懦，我越来越不明白你了。”
　　“我也看不懂自己。”
　　“其实是你自己害怕受苦，是吗？”
　　“是。”
　　“其实你也不想离开蓝诗雅，是吗？”
　　“恩。”
　　“你想跟蓝诗雅结婚，结了婚之后叫我做你的情人？”
　　“不是。”
　　“那是什么？”
　　“只是想叫你跟我在一起。”
　　“那就是情人。”
　　“你要那么说，我也没办法。”
　　“你认为我会同意吗？”
　　“我不知道。”
　　“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同意，永远都不会同意。”
　　“可是，思佳，我真的很爱你。”
　　“当你第一次对我说这三个字的时候，我很感动，现在，我觉得很难过。”
　　“为什么？你不想听？”
　　“我想听，可是。伊东，我最后问你一次。”
　　“什么？”
　　“你真的不能跟我结婚吗？”
　　“对不起。”
　　“既然这样，我们分手吧。”
　　“分手？为什么要分手？”
　　“因为你不能跟我结婚，不能给我一个家。”
　　“我爱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沈伊东，不要再跟我说这种话，我受够了。”
　　“我们真的就这么完了吗？”
　　“你认为还有别的可能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分手之前，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你帮我做件事情。”
　　“你说。”
　　“带我去那个你为我盖的小木屋看看。”
　　“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
　　“母亲发现了那个小房子，我把它，拆了。”
　　“沈伊东。”
　　“恩？”
　　“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