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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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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年后,不知我们能否一起重新走那条小路,你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校服裙摆随风轻舞,你做玛丽莲梦露似的经典动作,不过你撅嘴的样子有点傻,而且嘴角还有一点吃煎饼残留的黄酱。我笑你你嘴边有颗大痣,你还得意洋洋的说这多性感。不过我怀疑你懂不懂性感的含义。
每次总是你在前面迈着轻盈的步子,边跳边走。我却在后面背着我们的书包迈着不得已的方步。现在我才知道自己其实挺像那个韩国演员车太贤演的那个牵牛的,不过别误会,我可没说你是全智贤塑造出的那个野蛮女友。
是从高一下半学期开始,因为练操,老师说你步法不对,你就一个人在操场上练操,,那天风很大。结果当天回家时发烧达四十度。那一个星期我几乎天天放学后就泡在你家帮你补功课。当时希望你多病几天,这样就可以多照顾你些日子了。不过,看你烫红的脸,我还是赶紧向老天爷请求收回我卑鄙的愿望。
从此之后书包就由我来背了,一直背到高三毕业,不过还好没有压垮我文弱书生的肩,个子还是比你高一点点。
说到全智贤,想到你的长发,高中三年你都是留长发的。不过没见你披肩而梳,一向只是高束马尾,真可惜。只有一次,我去你家,你刚洗完头发,你妈妈正帮你梳理长及腰际的黑发,我刚一探头,你就嚷到“快出去。”我只得惟命是从,在院门口处等你,大概你是为了弄干头发才迫不得已批肩而梳,问我有什么事。我不记得当时和你说了什么,只记得当时只想坐在那儿好好欣赏你的头发,黑缎子似的,真想伸手摸摸你的头发。
你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我不知道,大概不是什么名牌,但是有水的柔香,对就是水的香气。是春游时,上香山,一个学校,六个年级,乘了二十辆车,浩浩荡荡,开向香山,那次学校还挺慈悲,上了车,居然每个人都有座位,你占了个双人座,我凑了过去,刘浩他们哄了一声,你反而笑着说,“咱们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可我有亏心事。
车窗子全开着,满车又叫又嚷,又吃又喝,闹闹哄哄,乱做一团,我们就坐在哪儿聊天,风轻轻的吹进来。
记得吗?我们上高中是北京春天的风还比较柔和,不象现在每年都是“黄春三月”,就是那时侯,你轻轻扬起的头发发梢拂在我的脸上,我闻到你头发,水的香气。
一路上,我们一直在聊天,聊什么,不记得了。反正我永远感到宁静,尽管你不是个爱安静的家伙。但是每当我为了什么事乱烦的时候,我就想起自己坐在你身边听着你说话,闻着你头发的味儿,发梢拂过的脸,痒痒的,这样,就有宁静的感觉。
说起来真的好笑,其实有时回想起来,一个人就是走在街上也会笑出声,想想我们第一次见面,一九九五年的初秋,升入高中的那一年,交了学费后领书,各自背着书包往家走,发现,出教室,到校门,进了校门旁的小胡同,一直到家。我们走的竟是同一条路。你不时回头看我,有些诧异,些许薄怒。第二天,早上出门上学,在半路见你背书包,从后面一路跑过来,冲到我面前。但又退了回来。我看你,你看我,我们不约而同说道:“你也住这儿呀。也是这条胡同。”奇怪吧,你住胡同口,我住胡同尾,共住十五年,相互不相识。后来,我们每天一起上下学,逐渐熟悉之后,你对我说,以为我对你一见钟情呢。
于是,我努力搜索记忆中的你,模模糊糊的想起,把皮筋系在胡同里两棵树上,在夏日的午后,秋天的傍晚,跳皮筋的女孩就是你。一开始是你一个人跳得兴高采烈,后来一群小女孩便围着你要你教她们。
你点头说,对呀,就是我。可你说,你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听街坊四邻提及的一个听话懂事的男孩子全是泛泛的评语,怪不得你对我没有印象。
高中第一年你就嚷着要分科,物理化学你学的一塌糊涂。但每回考试偏都能过及格线。上这两门课,你就偷偷的看小说,看漫画。课桌上摆的是教材,眼睛却留在腿上的小说里,我在你的斜后方看你那聚精会神的样子。其实老师多次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有一次,你看的出神,竟然在威严的化学老师讲解化学方程式时笑的出声。大家回头看你,当然也不乏其他地下工作者。老师勃然大怒,没收了你的书,然后让你上讲台,写那个老师刚讲过的化学公式。你的样子真是即可怜又好笑,嘴扁着,好像要哭出来似的,老师见你泫然泪下认为你是为了写不出公式而尴尬,就宽宏的让你下去,并让其他同学引以为戒。
其实我知道,你是为那本有可能永别的书而哭。
后来不知你怎样向化学老师保证的,要回了那本书,要知道在化学老师没收的东西中这是第一件被返还的。接下来,化学期末考试你竟得了九十八分,你最辉煌的化学成绩,全班第一。后来,知道高二会考完毕,你又故态复萌,分数永远在六十、六十五分之间徘徊。
你最爱说我们二字什么事都冠以“我们”,我们胡同、我们学校、我们家、我们的鞋子,我们的饭,我们秋天,你说我们时的那种满足感真的很让人羡慕。四季里你最喜欢秋天,其次是冬天。秋天,对了,你写了很多关于秋天的小诗。有些写的的确很美。大概为此你很得语文老师的宠爱,你还记得吗?哪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你问过她,“老师将来我当个诗人怎么样?”她好象满高兴,但又告诉你,诗是不能用来糊口的,现在不是诗的年代。有好一段时间你在为她的话伤神。亏得她后来说你可以当个作家你才转忧为喜。我说,你还是当“坐家”吧,就坐我家。、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还记得吗?我、你还有刘浩和李静,上午的第四节课,体育课逃课到陶然亭,四个人租了一只鸭子船,一开始是你和李静后来二位女生一致声明你们的腿太长没法踩,于是换上腿更长的我和刘浩,足足踩了两个小时,才想起下午有运动会。虽然我只是凑数运动员但总不能跑最后一名。于是拖着疼痛难忍的双腿,在你的加油声中跑了倒数第十名,正数第五名。
现在想起来,腿还有点疼呢?
现在还吃得到炒肝吗?还想吃吗?家乡味道的制造者——炒肝包子铺的老板娘半年前已经去世了,时七十有六。你那时总爱说“奶奶多来点肚。”老板娘却给盛了几块肝,说“吃肝明目”。你笑眯眯的道谢你的笑容大概谁也无法抗拒。炒肝一碗是你的,一碗是我的,“这碗肝多”你把那碗多的推给我,我并不客气,低下头吃,你一边吃一边数,每当你吃到一块儿时就拼命的推我。
“喂,贾文明,你看又一块,哎,你吃到几块了?”我不愿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但又无法招架你的摇晃大法,就随后说个数目,于是你便纠正我,不是两块,是三块,是老板娘的好意。
老实讲,我希望自己不叫这个名字“贾文明”为什么不姓“甄”,至少还能真文明,可惜。记得你从一开始叫我的名字就一脸坏笑。
那次,唯一的一次高中三年你来我家,开始妈妈很喜欢你,是她这么和我说的,但后来你一五一十把自己怎么上课看课外书,怎么一回家就看动漫,怎么为了买一本漫画书节衣缩食,妈妈越听脸色越难看,尽管我在旁边向你摆手眨眼,你却连看都不看我。你像和你妈妈聊天时一样,坦坦荡荡,毫无隐瞒,后来,你大概看出了妈妈不高兴,也就不说什么了。我送你出来时,你向我笑笑,第一次见你这么沉默。果然我妈让我别总和你这个不务正业的孩子一起。那晚我画了一张唯一的你的漫画像。不过我可不敢让你看。
说到漫画,你还记得吗?图画老师。高一第一学期咱们还上图画课,后来没了。全被主课占去了,其实上的时也都被我们当作作业课。
老师让画素描,图画老师,挺胖的,不过并不慈祥,是个凶巴巴的胖子。你叫他恐龙吧。听说他画的一手工笔人物。不过没见过大作。对,素描,你把我完全描绘成日式漫画的样子,剑眉朗目.不过你好像对我的眼睛很遗憾。,比起朗目来,我的眼睛的确略小。不过现在流行小眼睛,韩国一票男星都是标准的小眼帅哥。何况我还有点小内双呢。
恐龙对你的作品很不满意,可还给你一个优,从那以后你就叫他菩萨了。
说起漫画你如数家珍我们之间聊的最多的就是漫画了。从小学你看机器猫开始你就爱上了漫画。你是这样和我说的。后来你也开始自己画,到我认识你时你已经画了五年。
你一向很倔强,认准了一件事就非要做到不可。你和你爸爸为此还发生很大争执。坐在陶然亭的风雨浪沧亭看着水浪击打着石阶,静静的听你说。你说你爸反对你画漫画,也反对你读日语,还反对你和我总在一起。反对你画漫画是怕你当误功课,反对你学日语,是因为他不喜欢日本。反对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有人说我们在恋爱。你很苦恼虽然你坚持按自己的想法做。但是你爸爸的反对还给了你很大压力。我听着,没说什么。你是个有主见的人,不需要旁人指手画脚,告诉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需要的是一个能倾听你的人。我很希望自己就是那个人,我也一直努力的做那个人。
终于高三毕业了,你拿到日语系的通知书我则学韩语。其实本想学国际关系的结果志愿被调到韩语系。虽然学的都是外语可学校却一个在北京之西,一个在北京之东。虽然你爸爸反对你学日语,你给他看录取通知书时他还高兴的掉下男儿泪,你们一家三口,一起去全聚德大吃了一顿。你和我说,你告诉我你爸说我是个不错的男孩子。“我们是早恋吗?”你用肩头拱拱我。我没出声,低下头偷笑。
就是拿到通知书的第三天,你的爸爸遇到车祸去世了。一个早上出去还是生龙活虎的人,晚上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虽然你和你的爸爸不是很亲密报考专业时还和他发生了很大的争执。可是,当他去世时,你才知道父亲存在的意义。
葬礼举行后,你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没有吃东西。你妈和我还有刘浩在门外劝你,无论我们说什么,你都不做声。
第三天,你出来,吃了东西,跟你妈妈说,想去外面走走。你妈妈给我打了电话,我飞奔而出,看见你漫无目的地走我跟在你身后,看你悲伤的背影。
你终于停下脚步,坐在街边花坛的台阶上,我走过去蹲在你面前,握住你的手。“贾文明”,你放声大哭。哭吧!眼泪流出来就好,我就怕你一个人默不做声,把事情藏在心里。那时你就成了一个我看不透的人。
你说,你答应过你爸爸,在你五岁的时候,要给他买一件皮大衣,因为他干活辛苦,肩膀经常疼;你说,你答应过你爸爸,等他老了的时候,会带着自己的孩子,搀着他在公园散步,这是你八岁时的誓愿。
一切,都还没有做。可哪个人却已远去,誓言成了永远不能兑现的空文。
“为什么,当初我们没能好好相处呢?”你说,眼泪掉在地上,渗进土里。
半个月后,我家搬家。房子早就买好了,只是为了我离学校较近,才一直没搬。“你忙也帮了,朋友之谊也尽了。文明,咱们明天搬家”,“妈,我一个人再住几天不行吗?”“说什么呢。”我妈瞪了我一眼。
那天,你和你妈妈去看你爸爸,回来时我正在搬书,你看到了,你看我的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是喜欢我的,作为一个女生喜欢一个男生。是从你那一眼德知的。
搬家后的第二天,我去找你,见了你的妈妈,,我知道了什么是坚强,她笑着向我打招呼,询问我家是否都收拾好了,我告诉她一切都好,你妈妈忙着家务,只有忙碌的时候才可以短暂的忘记。
快开学了,天气渐凉,学校门前的两棵槐树下已满是落叶,是我们高中时常站的地方。
“我”,我们同时开口,有同时沉默。我说的是什么,你还记得吗?“真想和你一起去看海。”我说,到那儿——你最喜欢的地方——可以把一切都嚷出来,心情会好起来,“可是现在的海太累了,每天要接待那么多人。冬天吧,冬天的海是属于我们的。现在能和我说吗?把我当成立体的海”,你沉默着,泪滑下面颊,我猜,请允许我这样猜,为了你的爸爸,为了不再每天在你身边的我,我慢慢的伸出手抱住你。你靠在我的肩头,泪水湿了我的衣裳。
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我们是爱着对方的,他在心里埋了那么久,一点点萌芽,一点点长大,静悄悄的,连我们都不知道它的成长。突然有一天,发现了它,其实它早已根植于心。
这是我们第一次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