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奴》龙少阎

1、卖身

　　康熙四十年十二月二十日。

　　皑皑白雪笼罩着整个京城，红墙黄瓦的紫禁城终于添上另一番颜色，原本金碧辉煌的重檐庑殿顶，如今已是银光如幂。气势磅礴的皇城，也因这银装素裹显得格外迷人。

　　这般美景烘托出的气氛本该让人品茗观赏，可此时乾清宫西暖阁内没有一个人有这番心情。几位朝中要臣垂首而立，半垂的眼眸不动声色的转动着，与身边的人暗自交流着。目光稍有接触，马上又转到另一边不敢再多停留，唯恐让坐在御榻上的康熙皇帝发觉。

　　重臣暗自揣摩着皇帝的心思，而分立两旁的众阿哥则权衡着此事的利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整个西暖阁内只剩下康熙翻阅奏章的声音。放在御榻边上的暖炉时不时的发出噼啪，噼啪的轻响，时刻提醒着众人此时正在御门听政。

　　御门听政原本在乾清门举行，今日实在天寒，康熙便命人移到西暖阁中。

　　“皇上，儿臣愿意带兵前往，剿了这群叛上作乱的刁民！”大阿哥胤禔向外一步拱手说道。

　　康熙听后把手中的奏折按在桌上，哼了一句，缓缓说道：“你去？你对那儿又知晓多少？退一边去儿！”

　　胤禔心有不忿，可又不敢惹恼圣怒，只能悻悻退下。

　　众臣见大阿哥的提议被退，原本欲出口的话又压回肚中再做斟酌。几位皇子脸上表情虽无明显变化，可是眉宇间的微动也显出各人的心思不同。

　　太子胤礽双唇抿着，一副愁思的模样，可是微微上挑的眉脚道出他此时心情甚好！他与大阿哥之间的暗斗已不是一日两日了，现见胤禔主意被否，心里出一口恶心。只望能出个主意，让康熙采用。转目瞄向立于一侧的索额图想要从中得点提示，却只见索额图不动声色的左右动了动头，便收回视线暗想其中的深意。

　　三阿哥胤祉嘴角勾起，毫不掩饰嘲讽之意，虽欲上前启奏表现，又恐帝心难测不敢贸然行事，只能立于一旁静静观察。

　　四阿哥胤禛此时正垂着眼看着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食指轻轻一动，扳指慢慢的转动着。他并不打算表态什么，其实以康熙现在的态度来看，此事根本无需再议了。因为康熙已有了谋划，否则也不会这般闲情，一点也不显急躁。

　　眼角往对面站立之人瞄去，一瞬又收回了视线，食指动作加快，眼中只剩下扳指的通透之绿。

　　“广东连山瑶匪作乱，该如何处置？”康熙从御榻上站起，守在一旁的梁九功连忙迎上扶着。康熙摆了摆手，说道：“命正黄旗汉军都统嵩祝，偕副都统达尔占、侍郎傅继祖往会总督石琳，率八旗前锋兵四十名、炮八门，湖广、广东、广西各派总兵官一员，兵四五千名，前往进剿。即授广州将军。都跪安吧！”

　　众人行礼之后，纷纷垂手弯腰退出西暖阁。

　　守在外面的近侍见自家主子出来，便利索的抖开手中的大裘为自家主人披好，又将早就备好的暖手炉递了上去。

　　胤禛出来时就被十三阿哥胤祥拉住，“四哥，今个陪我到天桥走走！我们兄弟好久没好好吃酒过了！”

　　“出了乾清门再说。”胤禛脸上没有多大变化，丝毫看不出对胤祥提议的喜怒。只是一双眼睛时不时的望向走在前面的另一拨人，缓缓的出神。

　　朱红的高墙，配上洁白的雪，鲜明的差别晃着人的眼。靴子踏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随着走动呼出口的气都幻化成朦胧的白雾，仿佛一个小巧的蓬莱仙境，但很快就消失无踪，被新呼出的气所代替。

　　出了乾清门就是两种世界，外面是大清江山，而里面居住着这个江山的最高统治者，也是每一个皇子意图争夺的宝座！

　　乾清宫外停着各家的马车，马仆见自家主人出来都将上马凳拿了出来摆好。胤禛走到马车边，眼角就扫到一人。

　　那人披着一件紫裘立在雪中，像是宣纸上渲染开的水墨，淡雅而飘渺宛如一只仙山下凡的灵狐。一双桃花眼带着浓浓的笑意，葡萄般的眼珠左右转悠着。红唇轻轻的抿着，正在听着身旁另外两人说话，如玉般的手捧着一个雕花暖手炉，修长的手指一搭一搭的敲着。

　　胤禛对上那双眼，心神一动，转扳指的手又快了几分，抬腿踩着马踏登上马车。胤祥见了连忙钻进马车坐了下来。

　　“四哥，为何……”

　　“回府！”胤禛双眼紧闭靠在车壁上，并无打算和胤祥多说话。

　　胤祥自觉得的闭上嘴，靠在车中却怎么也坐不住。踌躇许久终究开口说道：“四哥，不是说去天桥，怎么就回府了呢？”

　　“就这身打扮？”

　　胤禛这么一说，胤祥才猛地反应过来现在穿着朝服。摸着鼻子，笑道：“瞧我就惦记着吃酒的事，还是四哥想得周到！”

　　两人各自回府换了常服，骑马便向天桥而去。

　　年关将近，京城到处忙于筹备年货的百姓，让原本热闹的街市变得更加拥挤繁华。

　　“哪个地方没酒吃，为何非要去天桥？”胤禛有些不明白胤祥的想法，要说吃酒哪里没个去处，非要往人多杂乱的天桥挤。

　　胤祥咧嘴一笑，乐呵呵的说道：“还不是为了那盅梅花酿啊！整个京城也就天桥口那儿有。”

　　“你不会让府里的奴才去买？”胤禛说了一句，心思就转到别处。记得那人似乎喜欢天桥口那儿的糖糕，索性买些让人捎去。

　　“那酒要温着喝，让人买回去就变了味儿！”胤祥顿了顿，驾马靠近胤禛低声说道：“今个西暖阁是怎么回事儿，皇阿玛问话怎么一个个都不回啊？不就瑶匪作乱，平日里这些人早就开口了，今个安静的我全身不自在。”

　　胤禛哼了一声，冷声说道：“好在你没乱说话，否则也和大阿哥一个样儿。不是大臣不答话，年关将近出来这晦气事，谁敢往上撞。”勒马停下，胤禛喝道：“小顺子，看看前面怎么回事，怎么个都堵路中了？”

　　原本人就多的街上，不知怎么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聚着一群人，像是在凑什么热闹。小顺子往着人群中挤去，没一会就满头大汗的挤了回来，喘着气说道：“那儿有人卖身为奴，这群人都在看热闹。”

　　“卖身有什么好看的？莫非是姑娘？”胤祥坐在马背上伸长脖子看，猜想必定是那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在卖身。转念一想，若真是美人恐怕早就让人买去了。

　　远远就见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有一人跪在正中，一身灰衣还打着补丁，低着头前面放着个牌子。嘀咕了一声，“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小顺子一笑，露出一嘴的白牙，说道：“回十三爷的话，因为那人出价五十两，所以大家都在等着看谁会当这冤大头！”

　　五十两确实是高，谁会出钱真的是个冤大头了，难怪这么多人凑热闹。

　　胤禛对此事没有半点兴趣，刚要催促胤祥，就见他愣愣的望着跪在地上的人。

　　赫福瑞一动不动的低着头跪着，不是他不动而是已经冻僵。有些发紫的唇轻颤着，长长的睫毛上已经挂上了霜冻，垂在眼前犹如水晶帘子一般。耳边尽是路人的嘲讽，笑话声，可是他一点也不在意。

　　他要钱，急需要钱！他知道自己要价高了，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姐姐为了安葬娘亲背着他卖身青楼，那是什么地方，进去了还能出来吗？他一个男人不能挑起家里的一切，还算什么男人。就算是卖身给人做奴才，他也要把姐姐赎出来。有今日是最后一日了，再筹不到钱的话，姐姐就要……

　　赫福瑞用力咬着唇，让自己精神点，祈求着有个好心人能将他买去。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抬头就对上一双好奇的眼睛，赫福瑞抖了抖睫毛死死盯着对方。那人衣着华丽，一看就是贵族子弟，一定能出得起钱买他。

　　胤祥见赫福瑞看向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转头对胤禛说道：“四哥，我想……”

　　“你不是要喝梅花酿吗？快走吧！”胤禛有些不耐的催促着，不想在此多停留。

　　赫福瑞瞧那个看他的人被另一个人催促着要走，整颗心都悬了起来。那人是这几日第一个露出想要买他的人，若是错过的话……

　　动了动唇，无声的唤道：“别走……”

　　见胤祥仍旧未动，胤禛转头看向赫福瑞跪的方向。那双眼睛，圆圆大大的好似鹿眼，通彻见底，犹如一潭春水。

　　眉宇间和那人小时候有几分相似。

　　“小顺子，买了吧！”

　　“啊！”小顺子一惊，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冤大头竟是自家主子，连忙点头道：“嗻！”

　　“四哥……”胤祥看了眼赫福瑞又看了眼胤禛，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

　　赫福瑞看着眼前的五十两，总觉得像是在做梦，愣愣的跪在地上，直到小顺子将他拉起来，才回过神。重重的又往地上一跪，冲着胤禛直磕头。

　　“我……我……这……那……”赫福瑞紧紧的拽着小顺子的袖子，呼着气出满口的白烟，就是吐不出完整的话。

　　小顺子见他着急，拍着他的肩膀笑道：“缓口气再说，我家爷好得很，以后不会亏待你的！”

　　“能……能让我……让我安顿好家里吗？”终于把话说出来，赫福瑞紧张的看着胤禛的方向，深怕他不答应。

　　小顺子有些为难的抓抓头，低声说道：“这我得去问问爷。”

　　被小顺子拉到胤禛的马下，赫福瑞马上跪地说道：“多谢大爷！求大爷让我回家安度，之后便到府上做牛做马！”

　　额头重重的磕在冰冷的雪地上，赫福瑞知道自己以后就是这个人的人，这人将是他一世的主子。

　　“恩。小顺子你跟着，回头给他整件干净的衣服，直接回府去。”胤禛说了一句，便夹着马肚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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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说说御门听政
　　御门听政是历代较有作为的帝王处理政务的一种形式。
　　清朝康熙起御门听政在内廷正门乾清门举行。门以内就是皇帝家庭的世界，一般人很难进入。凡是每天各衙门递进的本章，其中未经皇上批阅的，先转送内阁，积累若干件，传旨于某日御门办事。办事当天，在乾清门正中设御榻，榻后立屏扆即屏风和表案。黎明，皇帝升座后，来奏事的官员列队在门前广场等候，部院官按预先编好的次序，分部门顺序陆续登东阶向皇上汇报，而不是集体一起上前，这样做也体现了工作的专业性并防止了不必要的信息扩散。当代的清装剧的君臣议事的场景大都不怎么准确。一般来说，政治行政信息大都通过邸报在朝廷上公开，官员个人意见可以通过奏章形式向皇上表达。不具备直接递折权的四品以下官员，可以通过本部门长官代转。邸报又称邸抄或宫门抄，类似政府政治行政新闻报纸。向地方上传送的方式，一般由各省在北京专门设立的“提塘”官负责，或由总督巡抚的折差顺道带回。【以上摘自百度百科】
　　我要说的不是这些，我要吐槽的是，皇帝啊！您没事干吗蹲门中间开会啊！您二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