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尽头》瓦吉雅

1、Chapter 1

　　Chapter 1

　　夹杂着近在咫尺的腐臭气味的狂风里，我缩着身子看着视野里被铁锈的，带着铁腥气和血腥味的栅栏分割得支离破碎的监牢，无数巨大的笼子围出一块小小的空间，站着的守卫几乎占了二分之一的位置。正中放着一张破旧的木桌，正有几个套着脚链的囚犯在疯狂地把一碗白色的米饭往嘴里扒。桌上还有一盘冷蔬菜和几块烤肉。

　　对于自从关进来就没有吃过东西的我来说，那顿饭实在算是极为丰盛，加上看到和自己一样关在笼子里的人居然在笼子外面吃得那么津津有味，我心里开始产生一种愤愤不平的情绪。而且只要我一看外面那张桌子，肚子就会压抑不住地死命惨叫一声。

　　“你饿了？”维欧利卡抱着我，她把头低得很低，声音压得只有我能听见，她似乎很害怕我们的话会被守在笼外全副武装的守卫听见。她用一件脏兮兮的黑色袍子把我整个裹起来，自己身上只套着一件薄薄的囚衣，每次我因为恐惧伸手抱她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她的皮肤隔着布料被风吹的冰冷冰冷。

　　“嗯。”虽然不想给维欧利卡添麻烦，但我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同时肚子又叫了一声。我把脸埋在维欧利卡怀里，不去看笼外在桌子上吃饭的人。

　　她看了看周围，低下头，迅速塞了一块饼干给我。那块饼干一碰到我的嘴唇就被我整个儿吞进口腔里，快嚼烂的时候我才想起来一个问题，“你怎么会有这个？”所有的囚犯被关押起来前都统一搜过身，然后换上囚衣，戴上脚镣，除了衣服和刑具他们身上什么都不会有，只有少数人手腕带着一只手镯样式的东西。那个守卫再给维欧利卡搜身检查的时候好像特别高兴，特别能拖时间，我在一边瞪着两只眯眯眼都快气吐了。

　　“我藏起来的呗。”维欧利卡吐吐舌头，“不过就这么一块了。”
　　我躲在袍子里，一下子后悔自己没有分一半的饼干给维欧利卡。我穿着那件守卫扔进来的脏袍子，又被维欧利卡紧紧地抱着，自然不会觉得冷。但是比起我，维欧利卡可以说是又饿又冻。

　　在我内疚的几秒钟里，饼干的味道很快就在嘴里消失殆尽了，而饥饿和痛苦却完全没有减缓的趋势。因为肚子太饿，我开始感到胃痛，并且越来越剧烈。我实在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笼外的那张桌子，吸了吸鼻子问道，“我们也会去吃饭吗？”

　　“可以选择不去。”维欧利卡伸出手把裹着袍子的我抱得更紧些，但是很快我就感受到了她的手在渐渐丧失力气，语气却依旧坚定，“我们不去。”
　　“为什么？”如果不是像婴儿一样被塞在襁褓一样的袍子里，我估计早就跳起来了。那几块烤肉的气味随着热乎乎的白气不偏不倚地飘进我的鼻孔，我急的声音也不禁开始放大，“我都快饿死了！”

　　维欧利卡看着我气鼓鼓的样子，苦笑了一下，但还是坚持，“说了我们不去。”
　　“为什么？”我也坚持非要问个原因。都三天没吃东西了，为什么可以去吃饭而非要不去呢？怎么白白浪费可以填饱肚子的机会？

　　维欧利卡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在想怎么和我这个才七岁的小孩子解释，她低着头，脸在昏暗的光线里离我很近。我正准确地感受到的，是她的体力在一点一点的消失，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也开始变得微弱，似乎连吸气吐气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她刚刚开口，还没发出一个音节，一直骚扰着我的耳朵的那个囚犯吃饭时发出的咀嚼声忽然间停止了，接着是碗盆从破旧的木桌上掉下来的碎裂声。我刚想回头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被维欧利卡一把捂住瞪大的眼睛。

　　紧接着是一种来自于笼外的，急促的喘息和尖叫声，最后变成了痛苦的呻吟。刚才一直存在的腐臭气味瞬间加重，呻吟声进一步变成了嘶吼，夹杂着人的躯体在冰冷的砖地上拼命翻滚的声音，最后木头椅子也被撞倒，几个守卫开始慌乱起来，其他铁笼里的囚犯也开始尖声嘶叫起来。

　　我在这种可怕的气氛里一下子吓哭了，维欧利卡却一直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捂着我的眼睛。最后我耐不住可怕的好奇心，用力推开了维欧利卡的手，往笼子外一看，却吓得发出一声比任何人都惨烈的尖叫。

　　桌子和椅子已经被撞翻，一具躺在砖地上的骷髅正在被两个守卫用力往外拖。那具骷髅的身上还套着囚衣，不远处就是破碎的碗盆，米饭和烤肉还洒在地上。一双枯手还成挣扎的状态，但整个人确确实实已经只剩一具骨架了。

　　“别看…纳西莎…别看…”维欧利卡慌乱地捂住我的眼睛，但是很快她又松开了手。我诧异地看看她的脸，她正在看着笼外那个倚着笼子睡着的守卫，眼里有一种警惕和冷静。她抱着我，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套着脚镣的双脚，挪向笼子边，握着铁栏杆看着笼外的景象，我则紧紧地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敢看。

　　维欧利卡看到看守囚犯的两个守卫正在把骷髅拖到一个很远的火堆那里去处理，而剩下的唯一一个守卫则睡着了，一把钥匙挂在他的皮带上，在清冷的月光里闪烁着一种诱人的光芒。

　　栏杆与栏杆之间的距离正好够维欧利卡惨白消瘦的手伸出去，她小心翼翼地从守卫的皮带上取下钥匙，抱着我站起来迅速打开了门，铁门被拉开的声音惊动了那个守卫，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维欧利卡一拳打中脸，一声不吭地昏了过去。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处在笼子外面。我伸手揉着两只眯眯眼，确定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维欧利卡用那把打开笼子铁门的钥匙打开了脚上的脚镣，正准备把手腕上那只半透明的青绿色镯子取下来，就听见了两个守卫大声交谈着开始往回走。

　　维欧利卡一阵惊慌，抱着我的双手用力颤抖着，但很快平静下来，狠狠地用力想要把那只镯子取下来。但它却偏偏就停留在维欧利卡的手腕上，无论使多大劲都纹丝不动。最后维欧利卡一咬牙，用力抱紧我在一片其他囚犯的尖叫和嘶喊里拼命往外跑。

　　维欧利卡是顶着狂风跑的，但速度还是很快，我闭着眼睛，感受到猎猎的风吹过自己惨白的脸，一阵阵的刺痛让我拼命地往她怀里钻，她身子的温度却让我感觉不到一丝温暖，赤裸的双脚在砖地上疯狂奔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堪重负的痛苦。

　　维欧利卡如同月光一般倾泻的长发往后飘散着，散发着一种纯粹的月光的银色。我伸出两只小手抱着她的腰，像一只考拉一样自己吊在她身上，仿佛只要这样，自己就一定安全了。自从被关进来起，维欧利卡就是唯一保护我的，保证我安全的人。不，应该说从我出生起一直都是如此。

　　“啊——”

　　我听见维欧利卡的尖叫声，她抱着我的双手松了一下，但很快就加重了力道把我护在怀里。我感受到她跌在了地上，一下子心里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睁开眼睛，维欧利卡正倒在地上，被刚才拖着那具骷髅的两个守卫其中的一个抓着头发往回拖。

　　维欧利卡消瘦的身体在粗糙地砖地上被快速往回拖动着，她咬着牙，抱着我，想要捂住我的眼睛，却还是让我看到了一路上她因为皮肤被磨破而留在砖地的血迹。我皱皱眉，把脸埋在维欧利卡怀里，两行眼泪就滚了出来。

　　“没事的…纳西莎…”她狠狠地倒吸了口凉气，才没把一声吃痛的尖叫喊出口。艰难地稳定了情绪后，她还是低着头在我耳边小声地安慰着我，“没事——”一声铁门打开的吱嘎声后，她被狠狠地摔进了笼子里。

　　我被她护在怀里，接触到的还是她的身体，除了被骨头硌痛之外我什么感觉都没有。维欧利卡则狠狠地撞在铁门对面的那排铁栏杆上，后脑勺和背部都狠狠地撞了上去，紧接着她惊恐地尖叫了一声，用力把我抱住，她的双手勒着我的背，我却一点挣扎都不敢有。

　　几声鞭子抽中皮肤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开，眼前一片囚衣的白色瞬间被维欧利卡的血染红了。她下意识地松开手想要去挡接连不断抽过来的皮鞭，但很快就把手重新放回我的背，用力地抱住我。她垂着头，如果不是双手还在用力，我真的感觉她就要死了，她银色的长发铺在我的脊背上，也铺在自己的双手上，这样一来，鞭子真正抽到我身上的时候，其实我并没有吃到什么苦头。

　　很快鞭子抽打的声音和血肉裂开的声音都停止了，我小心地睁开眼睛，那个守卫已经拿着鞭子走了出去，我只能感觉到维欧利卡身体抽搐的声音，刚才的整个过程里她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现在脸上已经铺满了一层冷汗，在月光下像是晶莹的泪水。

　　我抱着维欧利卡，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几缕鲜血从她的身体里流出，在囚衣上印出一个蜿蜒的轮廓来。我惊恐地闭上眼睛，哇得一声哭了。

　　“没事…你让我休息一下，别说话…”维欧利卡抱着我的手彻底松开了，她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像是害怕晕死过去而奋力把双眼睁开，空洞地看着被笼子顶部的栏杆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月色。她的喘息声一点力气都没有，似乎真的耗尽体力虚脱了。

　　“你醒了？”我转过头，刚走出的那个守卫还握着鞭子，看着躺在地上的刚才被逃走的维欧利卡打晕的守卫。他转转头，在月光下路出一种邪魅的笑，把鞭子朝躺在地上的守卫扔过去，“弗瑞克你醒过来正好，去教训教训那个小妖精。”

　　他拍拍手朝一堆篝火走过去，转动着架子上被一根细木杆穿着的飞禽，油脂滴进篝火里，我看着肆虐的火光，在维欧利卡的喘息声里觉得自己真的到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