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之名》千秋墨

3、百越山下初相逢（二）

　　连续两天的雨水终于在第三天悠悠停歇，云层破碎，露出些许阳光。
　　时至初秋，山间林木由青绿渐变墨绿。山区湿冷，夏季的腥热早已褪得不见痕迹。
　　因雨天暂停的操练在今晨恢复，习惯早起与将士一同操练的玄靖因昨夜与左右校尉商讨对战策略至半夜而晚起一刻钟。洗漱完毕走出帐房，士兵们已经开始长枪演练了。
　　玄靖慢慢踱至操场，背着手一一巡视着卖力操练的士兵。
　　这次的东征是他首次作为主帅带兵出征，所带八万大军皆是他亲自挑选，几乎有一半是十多年来他在军队中结识的朋友，甚至有四个是他入军队不久就已经认识、同在一起打拼了十数年的兄弟。
　　即使士兵们列着队，动作整齐划一，玄靖还是可以看到个别士兵动作不到位或是力道不足。只见他走走停停，不时与队伍前面的队长交谈几句。
　　忽然，操场边界处一抹白色倩影把玄靖放在士兵身上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那正是前两天雷雨夜里“雪影”突然冲出军营不知从哪驮回来的女子。
　　“由于淋了雨，她在这两日里一直高烧不退，处于半醒半晕状态。”
　　看到将军看着那个白衣女子，跟在后面的右校尉寒离连忙解释道：“所以一直没机会调查她的身份。唯一知道的是她昏迷中一直叫着‘许诺’这个名字。”
　　这两天忙着处理军务，要不是此刻看到她，玄靖还真是几乎快要把她给忘了。
　　此时，那白衣女子坐在军营边界处，木栅栏边的一块大石上。头发随意地用丝带松松地绑着，不施脂粉的脸看起来苍白如纸，虽不是貌美如花但也尚算清秀可人。一袭胜雪白裙套在瘦削的她身上，似乎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快要飘然升天。
　　玄靖沉吟一会，心中转过几个念头，随后大踏步往白衣女子走过去。
　　跟在将军身后的寒离和苏印风对看一眼，只得跟了上去。
　　正在看着远方某处出神的女子听到响声就转过头来，布满迷雾的双眼在看到玄靖后倏地亮起来。
　　看到女子的反应，玄靖反倒是吓了一跳，脚步滞了一下。
　　就在那个当口，女子就已经跃下大石，提着裙摆，笑靥如花地向玄靖奔来。
　　“我认识你！”
　　女子奔到玄靖面前，甫一站定就已抢先开口。双眼灿亮如星，声音柔和中掺了几许低沉嘶哑，不似一般女子般柔和，听起来反而觉得安心。
　　玄靖审视着面前的女子，眉峰微蹙，但默不作声。
　　“可是……”女子看着玄靖，眼睛微微眯起，偏着头努力地思索着：“你叫什么名字呢？我认识你，可想不起你的名字是什么。”
　　玄靖轻扯嘴角，冷冷地问道：“那你叫什么？”
　　“我？”
　　女子指着自己的鼻尖，狐疑地问道。随后手又下滑到嘴边，咬着食指短短的指甲，艰难地想着，喃喃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我的名字……？我是谁？”
　　玄靖冷哼一声，双手环胸，轻蔑地看着她。
　　“糟了！”
　　女子痛苦伸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低喊道：“我忘了我是谁！为什么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怎么记不起我是谁？”
　　她慌乱地看着玄靖，着急地问道：“我是谁？拜托你告诉我，我到底叫什么名字？”
　　苏印风笑了起来，牙齿酷白：“你不会是淋场雨，发个烧就把自己给忘了吧？”
　　冷定的寒离始终沉默地审视着面前的女子，但眼中的怀疑在女子明亮的双眼面前渐渐淡去。
　　玄靖冷笑着：“你不知道你是谁？我总有办法让你记起来！”
　　女子顿时笑容灿烂，对他感激地说：“谢谢你，你真好！”
　　玄靖讥讽地扬着嘴角，对身后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冷冷地吩咐道：“绑起来，押到‘典营’！”
　　左右副将听到玄靖的话皆是一惊，苏印风抢先开口：“将军，她既不是俘虏也没有犯罪，为什么要送到‘典营’？”
　　女子的笑容僵住了，从苏印风的话中已经可以想到所谓“典营”到底是什么地方了。
　　两个侍卫听到将军吩咐，毫不迟疑地举步上前，一左一右地欲押女子走。
　　“慢着！”
　　苏印风抢身上前，挥开两个侍卫，挡在女子面前，看着玄靖不满地质问：“阿靖，你怎么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
　　看到挚友如此明显地维护面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玄靖的脸色一沉，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寒离终于在这时开口了：“阿靖，这么做是否欠缺公平？”
　　脸徒地抽搐了一下，玄靖的脸更是黑得可怕了。
　　“可笑！”
　　站在苏印风身后的女子嗤笑一声，突然转变了脸孔，嘲讽地道：“堂堂将军，用如斯手段对付我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真是太可笑了！”
　　玄靖的目光顿变凌厉，严峻的脸色显示着他的怒气已到所能控制的边缘。
　　苏印风和寒离对看一眼，都不知该如何调解这甫一见面就弄成这样的两人。
　　那女子反倒走前一步，毫不畏惧地直接迎着玄靖的目光，淡淡一笑，问：“将军大人是对手下一众士兵没信心，抑或是过于高估小女子？”
　　见玄靖脸色再一沉，但并没有答话，女子笑笑，继续问道：“即使小女子真的是将军眼中敌方的奸细，将军真的相信就凭手无寸铁的小女子，能在您的军营中兴风作浪？”
　　被看穿心中想法，玄靖不怒反笑：“然则，姑娘认为本将军应该如何做方才妥当？”
　　“让我在这里住下，我可以帮你出谋划策。”
　　那女子想也不想地接口道：“还有，我懂医术。”
　　玄靖轻笑出声，讥讽道：“你认为我凭什么相信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
　　“我……”女子张张口，顿觉底气不足，嗫嚅道：“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我知道我懂这些！我真的懂！我是医学系大二的学生！”
　　显然是一时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玄靖的眼中有一丝尴尬稍纵即逝。板起脸，玄靖冷冰冰地说：“好了，你浪费我的时间已经够多了！要么立即消失，要么我帮你‘恢复记忆’！”
　　“你要赶我走？”
　　女子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双手叉腰，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而玄靖没有回答他，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转身走人。
　　寒离最后看了一眼白衣女子，也转身走了。
　　苏印风略带抱歉地对女子笑了一下，抱拳道：“姑娘，军营重地,你实在是不宜留下来，还请见谅。”
　　白衣女子气得直跳脚，冲玄靖越走越远的背影大声喊道：“你现在赶我走，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苏印风好笑地摇摇头，作了个手势：“姑娘，请吧。”
　　女子的眼中有水雾蒙蒙而上，一跺脚，倔强地转身大踏步离去。
　　继续看着士兵们操练的玄靖从眼角余光中看到那个白色倩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山路的拐角处。不知为何，心没来由忽地就感到空落落的。
　　几年后，他回想起这一天，才发现，从一开始，她就毫不犹豫地向他奔来。而他，却因为多疑天性，狠绝地把她赶走。
　　原来，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作者有话说

　　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只不过身在当中，浑然不知罢了。人与人之间，皆逃不出一个“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