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关白发人》云鹤衣

17、·十六章· 同去

　　墨羽带着天心楼的酒在东宫悄悄溜了一圈，在威胁过一个明华殿禁军之后才确定辛轩是真的不在东宫，一个人在两人常玩的老树上坐了不一会儿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烦躁，决定偷偷去将军府看看辛轩，当下便把酒揣在怀里面带微笑的边跑边猜测他此刻又在做什么了。
　　墨羽并不是第一次去辛将军府，然而如此夜这般偷偷摸摸生怕别人瞧见的私闯还是第一次，因为银翼军团早已随辛将军去了玉关，所以此刻的将军府中防御并不是那么的严密，所以墨羽还是十分顺利的摸到了辛轩的房间屋顶上，四下瞧了眼无人路过，脚踝一勾屋檐瓦当，身子避开了檐下的铁马，悄无声息的便贴近了一扇窗子，透过并未关严的窗缝，朝辛轩屋里瞧了去——他之前并未到过辛轩的屋里，分明带了十足的好奇心。
　　乍一瞧之下，却是十分失望的，因为辛轩的屋里并不华美，反而十分的平平无奇，只是撩起的青色帷幕下的床榻上，静静躺着辛轩，此刻背对着窗户这边，想必也已经睡熟了，墨羽目光落到他露在被子外的脖颈上，突然间莫名其妙的就呆了。
　　“谁！”只闻耳边一声轻喝，墨羽诧然回神，窗子刹那间被人猛地拉开，墨羽一惊之下松了力道，从屋檐上摔了下来，檐下铁马一阵叮当乱响，正当他以为自己将会摔得很惨的时候突然被辛轩从屋里伸出来的手瞬间拽住了，一个错力，已然将他拽进屋里去。
　　屋里的烛光有些昏暗，墨羽只觉抓着他的手不像平时那么力道十足了，几天不见竟然消瘦的厉害，或许因为方才过多用力了，此刻脸色有点反常的苍白，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墨羽反手握住辛轩的手腕：“你怎么突然瘦了……怎么，是生病了么？哪里不舒服？我今天去东宫找你才知道你已经好几天不在宫里了，你到底是怎么了啊？你知不知道我——”
　　眼见辛轩似乎有些怔忡，墨羽一口噎住，忍不住叹口气，伸手拨开他额前略微散乱的头发，替他拉紧了衣服，终究还是忍不住将他紧紧抱在了怀中，“你可知道我将要跟着龙将军去玉关，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少卿，还记的你答应过我的，战场上，你会与我并肩杀敌……”“呃……”辛轩推了推墨羽的肩膀，这才像是慢慢反应过来，可能因为生病了双眼略微有些暗淡没有什么光泽的看着墨羽，“你是说，你要去玉关？”
　　“是啊，你还不知道么？龙将军请命，皇上答应了。少卿，如果你能跟我一起去，该有多好。”墨羽依旧紧紧抱着他，感觉他身上格外的冷，只觉得今晚的辛轩真的有些反常，却听少卿轻轻咳了一声，“那……你一定能见到我爹了？太好了，你……能不能帮我跟我爹说一声，我娘和我都十分的想他，替我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墨羽松开辛轩，转而捧住他的脸，端详了片刻，这才开口：“你今天是怎么了，平时没见你这么……忧郁多愁……”斟酌着用词，墨羽其实不知道具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辛轩了，辛轩不自觉的将头低了低，吃吃笑起来，“怎么，我长得不像我了么？”“自然是辛轩，永远是我的辛轩。”墨羽说完这句话，脸上登时有些发热，他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就说出这样的话，或许今晚的烛光格外的昏黄暧昧，或许今晚的辛轩格外的清离缱绻……
　　“辛轩——”墨羽声音有点干哑，他低下头去，然而辛轩却不自在的将脸偏开了，好似在逃避着什么，“你怀里揣着什么呢？”“天心楼的新酒啊，知道你没喝过，特意带来给你的！”墨羽低着头笑起来，将酒囊从怀里取出来，在辛轩脸前晃了晃，果然见辛轩的目光亮了一亮，他正要去接，却听到外间里有人轻轻咳了一声。
　　辛轩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墨羽倏然皱眉，“有人在外面？”“大概是我娘……我最近身体不太好，所以我娘时常夜里过来看我，此刻你见她着实不太方便，你还是走吧。”辛轩一直瞧着外间，喊了一声娘，外间却一片沉寂，墨羽侧耳听了听似乎辛夫人呼吸之中带了几分急促，也觉得有点尴尬了，只得转身跳出了窗口，临走突然在辛轩脸侧轻轻吻了一下，徒留下一声轻笑。
　　辛轩下意识看向窗口，外间的人轻步走了进来，将洗手的盆轻轻放下，转身，细长俊秀的手固执的扭过他的脸，侧脸看了半天，忽而有些忿然的开口：“他吻你了？这个混蛋……”辛轩立即迈上半步讨好般的将脸埋在来人怀里，闷声笑着，“是啊，他吻了，他吻‘我’了呢……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闭嘴，估计他是活的不耐烦了，或者是突然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来人揉了揉辛轩的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还是有点发热啊……乖，回去躺好。”
　　“嗯。”辛轩十分乖顺的躺回床上，来人叹了口气转身要走，辛轩诧然，“你不睡么？要去哪里？”“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乖乖睡吧，若是再病了，不知道多少人又会为你担心呢。”他弯腰又亲了亲辛轩的脸颊，目光变得犀利起来，“记住我的话，从今天，不许再让墨羽亲你了，知道么？你和他……没有可能。”
　　辛轩的脸色渐渐沉下去，眼眸愈发黯淡了，终还是躺了回去，闭上眼睛，轻笑，“那么，你开心么……你开心么？”
　　没有听到回答，只听到轻轻的一声叹息，那人吹灭了烛火，关上门渐渐走远了。辛轩从床上下来，摸索着往外走了两步，闭着的眼睛里，突然间就有一滴泪划了下来。

　　墨羽拎着酒囊慢腾腾走在大街上，想起刚刚离开时候的亲吻，摸了摸嘴唇，突然忍不住就低笑起来，方才辛轩的表情还真是……好玩的很。
　　“走这么慢，是在等我么？”
　　墨羽脚步顿住，笑着转身看着面前的人：“我就知道，依你的脾气一定会追上来，怎么，是为了酒还是为了……我？”“明知故问。”辛轩上前接过酒囊，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我自然是为了酒了，刚才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刚才外间的人到底是谁？”墨羽抱臂看着辛轩，目光犀利，辛轩喝酒的动作停了停，含糊说道，“是我娘——”
　　“我从不知，你讲起谎话来也面不改色啊！”墨羽一把握住辛轩的手腕，刹那间脸色就变了，“你刚才——”辛轩突然仰起头来吻住了墨羽，在这一瞬间，墨羽脑子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辛轩低头闷笑，想要退开，墨羽眸色一暗，抓住他的肩膀，“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做什么？刚才你不也亲了么？”辛轩冷冷睨着墨羽，“怎么，还不满意？”“你别这样。”墨羽仔仔细细盯着辛轩看，“我怎么觉得今天晚上你这么反常呢，刚才你屋里外间的明明是个男子，你为何要说是你娘？还有——”
　　辛轩抬眼回望着墨羽，没有吱声，只是眼神倔强的分明是不想跟墨羽说什么，墨羽无奈叹口气，将他拥在怀里，“好，我不问了，那个人对你来说应该是十分重要的吧？你不想说便不说，我只是来跟你告别，玉关危险，这一去还不知道何时再回来。”
　　“谁让你来了？我说过会跟你一起上战场就一定会去。”辛轩一把推开墨羽，“我当你是好兄弟，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哈哈——”墨羽顿时失笑，伸手捏住辛轩的下巴，眼眸十分的深沉，“那刚才又是谁不规矩了？偏偏这会儿又来说我，少卿，辛轩，你给我听好了，我墨羽这一生，只喜欢——”“我们没有可能。”辛轩打断了墨羽的话，偏偏头，似乎是有些冷了，“你知道的，我们绝无可能。”
　　一时间墨羽有些怔忡，脾气上来了，又不管不顾的上前将辛轩紧紧抱住，一低头，下巴正好搁在辛轩肩膀上，轻轻问他，“别生气，好，先不说这些，怎么，你也要去玉关？你去求了贤王？那个贤王，我看他十分的不顺眼，就你拿他当孩子一般。我不希望你跟他走的太近，知道么？”“可他的确是个孩子。”辛轩笑了笑，抓着酒囊，一片寒气之中抬起清亮的眸子，“还喝么？”
　　“当然。”墨羽拍拍辛轩，两人大笑着一起离去了，长街的尽头，巷子的转角处，一直静静伫立在那儿的人揽紧了自己的长袍，看着那对远远离开十分般配的身影，无奈的叹口气，也转身离去了。
　　长夜冷寂，唯有一巷淡淡的酒香，一阵风吹过便悄悄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