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安归》酒衣

49、临走

　　这日接近晌午，正是春暮夏初艳阳高照的当口，这冯氏正和怀沐坐在屋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近来发生的事儿。郑平杞自是还在当值，怀峯也在官学里，中午是不回来吃饭的，怀清难得也在姨娘那里。
　　也就是这么个难得的清闲日子，忽然琥珀一脸焦急地踩着快步踏进主屋，还未站定就开了口：“夫人，京城老太太来信了……”
　　冯氏闻言神色一凛，连忙吩咐着：“是谁来送的信，快把人带到外面厅里去。另外快去让人去通知老爷一声。”说着，借着怀沐伸来的手站起了身，往外走去。
　　琥珀一面赶着冯氏的步伐，一面言简意赅的回答：“……是每年节时来送信的老面孔了，我已经让珍珠去报信儿了……”
　　这算算日子，的确也该是有回音儿了，再加上过些时日就该到官中考察的时候了，若是官位调动什么的也不外乎是此时了。说来郑平杞往年的考察并无什么差处，只是无人打点，自然没有什么升官发财的机会，不过是个平稳。只是这也是因为夫妻俩旨在不出差错，过安稳日子，并无意于此，再说通城的差事未必不是个好差事，通城山高水长天高皇帝远，京城那样的风口浪尖自是比不上通城的逍遥自在。
　　但现下却也不是求不出错的问题了，怀峯的前途，两个女儿的婚事，哪样不是和这身家背景关系重大的？
　　听到是每年送信的老面孔，冯氏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上次老太太的心腹，看来事情应该没有太大的变动，进展顺利了。
　　果然，待穿过抄手游廊到了偏厅里头，一眼就看到了京城郑府里的小厮满脸堆笑地垂手站着。他将信交给了琥珀，琥珀接来打开，将信纸递给了冯氏。
　　冯氏慢慢浏览了一遍，既没有什么欣喜的颜色，也没有其他任何的表态，只是淡淡地吩咐丫鬟们带着那小厮下去歇息，喝口茶水。那小厮笑着称谢下去了。
　　怀沐待众人退下，才小心翼翼地问着冯氏：“娘，信里面说什么？”
　　冯氏仍在低头思索着什么，被怀沐唤回了神这才抬起了头平平说道：“你祖母说你爹的差事有了着落，不出意外的话怕是四月上旬的考察过后就会有消息了，是个户部郎中，正五品。”
　　升了整整一级，听来也是个不错的差事，怎么娘的面色却似有些不虞呢？怀沐心里细细盘算了一下，却仍是有些不知所谓。
　　“这是好事啊，一切也定下了，哥哥也订了亲，娘您还担心什么呢？”
　　冯氏想说却又有些说不出口，索性甩过信纸：“你自己看吧！”
　　怀沐疑惑地展开已经有些褶皱的信纸，略略扫了一遍，这才明白冯氏的火气从哪里来。信里面倒是“顺带”讲了讲家里人是怎么为了郑平杞的职位奔波的。本来嘛，你讲讲也就算了，夸张点也无所谓，看过了忘了就是，可你偏偏讲什么郑府和明大学士有一些交情，明大学士看在郑老太爷的面子上也在这次把郑平杞调到京城的事儿上出了不少力云云的，言下不过说的是郑平杞这房的要感恩戴德，家里待他们不薄 ，好似为了到时候骗二房让怀峯娶了那小姐做些铺垫。
　　可那郑老太太是真当他们是睁眼儿瞎，是不知道时局的人吗？郑府和明府交好也是上几辈的事儿了，现下不过是泛泛之交，哪会为了郑平杞大动干戈，谋个职位呢？若真是明大学士帮的忙，那定然也不是看得郑老太爷的面子，恐怕是苏家起的作用。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的确有些过分了，平日里不照拂他们二房也就算了，自己过自己的，也省的招惹是非。好了，等到要用他们的时候想着了，要把他们弄回去。可这他们也不经心，还是明府的人给谋了个好差事，又巴巴地想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装一副慈父慈母的虚伪样儿，真真儿叫人看不下去！
　　怀沐折起信纸，又塞回了信封里：“娘，你这是气什么呢！我们也不是头一回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态度了，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我们自走我们的。”
　　“唉，我哪里是气那边啊！”冯氏转过脸来，神色依旧有些忿忿，“我是替你爹心凉，这怎么说也是亲生儿子啊，你奶奶他们啊，这也太……”
　　冯氏没有说下去，但怀沐当然知道她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对于冯氏，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毕竟那边是长辈，这话说出来，总是忤逆不道的，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因着在自个儿家里，旁边有没什么人。
　　怀沐静默了，不知道爹怎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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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晌的时候郑平杞回来了，看了京城来的信，并没有冯氏想象的气愤或是失望，倒是略显松了口气。
　　“正五品的户部郎中，在京城虽是芝麻官儿，可升了一级已是不错了，况且这职务我也中意。”
　　冯氏倒是替他委屈：“老爷，这职务却也没有什么，至少我们也能在京城落脚了，过个几年，在混个好差事也没什么。只是这……这还牵扯上明家……”到底是郑平杞的亲生母亲，冯氏话到嘴边，还是拐了个弯。
　　“唉，你也别太多心，这明家虽是看着苏家的面儿上出的力，可我还是清楚的。明太傅为官清廉，向来光明磊落，说是他出面，恐怕就是提了一提我的名字，给了我一个机会，事后的决策十有八九是看我多年的政绩才定的。”
　　冯氏心不在焉地胡乱应着，终是没有说出口。再是夫妻，这件事弄得不好便是挑拨他们父母与儿子的关系。
　　无论如何，事情到现在也算是告一段落了，亲事定了，京里的差事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其余的就顺其自然吧。冯氏想通了也就不提了，自转了话题说起了别的趣事儿。
　　倒是怀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家爹爹低头掩去的落寞，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怕是爹爹虽觉得心里不舒服，却还是舍不得这生养的恩情。上次的事儿太离谱，还涉及哥哥才让爹爹大发雷霆，但事情过了，他却又心软了。这次的事儿虽也气人，但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爹爹面对娘拐弯抹角的责问，却是选择了顾左右而言他。
　　唉，不知道搬去京城以后会是个什么光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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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里很快任命就下来了，郑平杞顺利地调任京城，，郑家这算彻底忙活开了。什么东西得带走，什么东西处理掉，什么人跟着走，什么人留下都要从长计议，慢慢思量。
　　怀沐倒是乐得轻松，她屋里的东西也不多，除了必须带走的，也剩不了几些，怀沐索性请示了冯氏，该送人的送人，该扔的扔，倒是两天就理好了。人的方面就更简单了，那些杂扫的婆子丫鬟有的是家生子儿，有的是通城本地签了卖身契的，怀沐让他们自行决定去留，想走的，请家里人赎了自回家去，远走的自个儿整理铺盖。而跟前的大丫鬟东菊、南枝都是家生子儿，一家子在郑家过活，自然跟着一起走，倒是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处理完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怀沐总算想起来，她就要离开通城了，还有那么多的朋友不曾告别。特别是长卉他们。苏兰那里自是不用担心，怕是也快去京城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相处呢。只是长卉，却很可能再也见不着，毕竟这个时候的交通，通城到京城马车也要两三个月的脚程。想到这儿，怀沐不禁有些黯然，长卉是自己第一个朋友，闺蜜一般地处了六年，几乎是无话不说的。一想到这儿，怀沐就有些不想离开。还有长睿哥和长安哥，也是一起长到大的，把自己当亲妹妹一样待的。
　　怀沐也没有法子，哥哥窝在这小地方并不是长远之计，爹爹也不能一辈子守着个六品小官，去京城是必然的。看来一场离别不可避免了。
　　怀沐原本想请几个好友到家里玩上一天，当是告别，只是家里上上下下忙作一团，哪有人有空管她的事儿呢？冯氏劝她等家里安定下来在请不迟，怀沐虽心里明白她说得对，却依旧有些闷闷不乐，冯氏看怀沐皱着的小眉头也有些心疼，知道她舍不得那些朋友们，不由得摸了摸怀沐的头发，温和地说：“这两天家里也乱，要不，你去你朱伯母家住两天？……你朱伯母知道我们要走，一直说让你去呢！……你去了可得听话，别给他们添麻烦……”
　　怀沐只听到冯氏说让自己去长卉她家住两天，后面的话一概忽略了。她没想到冯氏会让她去朱家住，顿时乐得找不着北了，冯氏的话也不听，就去屋里整理要带的东西了。留得冯氏一人笑着连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