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神·杀柳》云无芯

33、第三十三回

　　商珠喜出望外，原本她以为自己就是个扫地洗碗的大婶命，没想到黑罴如此看得起她，竟让她做这么长脸的工作。
　　其中原因，自然是商珠那博得众精怪一致赞叹的“美貌”。
　　她真有这么美么？比在人界的时候要美很多么？
　　商珠在去后院梳妆的时候，一不小心看到了真相。
　　她觉得自己好歹是礼仪小姐，在拉客前整理一下仪容总是应该的，于是当灵带她到后院，拿出水镜，准备梳理。

　　“啊——”一声惨如杀鸡的叫声突然迸发，吓得踪陆朗头连忙奔进后院，连正在冷战的黑罴夫妇也被吓得跑了过来。
　　只见商珠大张着口，一脸见到鬼的表情，手指颤抖着指着水镜里面的那个人：“她，她，她就是我？”
　　站她对面帮忙举着水镜的当灵一脸莫名其妙，“不是你，难道是我么？唉，我倒想有你这般美，但想是想不来的。”
　　澄明的水镜忠实地反映出商珠的容貌：眼睛嘴巴没变，可是商珠最引以为傲的挺鼻梁，现在完全塌了下去，还有那出自商珠妈妈的家族的莹白如玉的皮肤，现在变得跟黑炭头似的，两颊上有许多麻子呈不规则分布状。
　　早就该想到的，白骥把他自己变成了一个小黑脸，身为他“妹妹”的商珠自然也要黑上十分，这才叫“物以类聚”。
　　平凡到平庸的五官，炭一般的肤色，搁在人界，只怕连及格线都上不了，为何精怪们都异口同声地说她美？

　　“你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当灵惊奇地望着商珠，“像我们精怪，要非常努力修炼才能变成人形，头脑最难变了，很多精怪练了几百年，头还是维持本相，只有天赋极高的须根族和涂肤族例外。你应该也是练了很久才变成现在这样的面容吧……”
　　原来不是她的脸真的长得美，而是多数精怪都没有像人的脸，于是她的那张黑炭脸就成了稀罕物。
　　物以稀为贵，脸以有为美。
　　不管长得怎么样，工作都是要做的，商珠收拾心情，站在食馆门口，摆出一张黑得非常自然的脸，开始她的迎来送往的生涯。
　　“皆来食”上空的金龟子己经下班了，顶替上去的是萤火虫。它们的性子更活泼，不停地变换队伍，在“皆来食”和“有美女”这两组字之间转换，吸引了不少客人。

　　站在店门口的商珠，虽然没有做过礼仪小姐，但也知道笑容和嘴甜是必不可少的，于是笑得露出八颗牙齿，不停地招呼：“哎，这位大，大爷，我们皆来食今天有新菜式哟……”
　　那位“大爷”身高只有商珠三分之一，飘着长长的雪白的须发，他慢腾腾地走到商珠面前，站定，仰起……一张小娃娃的脸，奶声奶气地说：“我今年只有四十岁，可不是大爷，我们须根族生下来就是这样子的，你要是再欺负我的话，我就哭！”
　　今年只有十七岁的商珠惊到了，脑里茫茫然地回顾了一下在人界自己应该如何称呼一个四十岁的雄性，然而看着那张圆圆的小娃娃脸，最终呐呐地说：“那个，那个，小弟弟，叫小弟弟没错吧……小弟弟快请进……”

　　小须根满意地进去了，抹了一把汗的商珠果断地决定要看清对方的脸才选择称谓。
　　紧跟在后面的一位看上去年纪的判定倒不成问题，就和白骥一样年轻，也许是三百岁上下，一张白生生的人的脸孔，却摆着条鱼尾，脸部以下鱼尾以上都被白烟笼罩着，什么都看不到，性别……扑朔迷离，那张人脸上，兼有雌性的妩媚和雄性的爽朗。
　　商珠使劲盯了两眼，认为那张脸上的雄性气质更加突出，正所谓“物极必反”，所以，她判定眼前这个是——雌性！
　　（这叫什么逻辑？）

　　“呃，这位客人当真是年轻貌美，”商珠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的神情，白美人含笑点头，商珠于是放松着说下去：“这位姐姐，快进去，我给你挑个最好的位子坐……”
　　“姐姐？那你就不管我了吗？”白美人张开口，以一种略有些尖利的雌雄莫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叫不管她？这不是正在招呼她进去吗？
　　“我们涂肤族向来是雌雄同体的，你只叫雌性的进去，那雄性的怎么办？”白美人皱着眉，颇不满意商珠的区别对待。
　　几乎要精神错乱的商珠最终喃喃地说：“哥哥姐姐，姐姐哥哥，请一起进去吧……”

　　见识了长得像老大爷的小须根以及雌雄同体的涂肤后，商珠总算学聪明了一点，不再称呼客人，只一味傻笑着大声背广告词：“皆来食，皆来食，皆来的东西特别好食！皆来之食，美味无比，一定要吃！”
　　此广告词是黑罴写的，在人界文言文成绩向来不错的商珠小心翼翼地提出一点异议，认为容易引起“嗟来之食”这一同音歧义的问题，但黑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坚持要用这广告词。
　　老板说没问题，那自然是没问题。
　　夜空下的商珠，声音朗朗，精神焕发。

　　因为商珠的“美貌”以及黑罴广告词的“精彩”，皆来食的客人越来越多，很快，厨房和跑堂就忙不过来了，连算帐的踪陆都要去帮忙端菜。
　　商珠也跑到厨房，想打个下手。
　　一看－－
　　砧板上菜刀在铮铮铮地自动切着菜，干柴一根接一根地跳进灶底，四口锅同时烧着，大厨朗头不时点一点手指，依次指挥各种颜色的根／块／茎／叶飞进锅里。有口锅里的一块肉状的东西大概以为自己熟了，浮了上来，朗头威严地说：“还不行，再煮一会儿。”那块肉把自己沉了下去，继续煮。

　　那么，去帮跑堂的当灵吧。
　　章鱼小姑娘当灵变出原形，用两条爪支撑自己，剩下六条爪托着四碟菜两壶酒，到了外堂，须爪突然伸长，俐落而稳妥地同时把酒菜放在六张分得极开的桌子上。
　　此等杂技不是人矮手短的商珠能玩的，还是去帮忙洗个碗吧。
　　一进内院，黑罴那年仅三十岁的活泼可爱的小女儿正在洗碗，只见她神气地挥着胖胖的手臂，一股水流“哗”一声就从水井里汲过来，喷洒在放置在另一边的一叠碗上，一下子就冲得干干净净。
　　这个，商珠也做不来。
　　她沮丧地发现，自己除了卖笑外，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于是她只好站回门边继续卖笑。

　　夜色渐渐加深，街上更加热闹。
　　这时“皆来食”的座位己坐满，不过商珠没想过要偷懒，第一天上班，一定要留个好印象给老板，说不定黑罴一高兴，会答应让她免费打包点吃的回去给小黑脸。
　　这么一想，她笑得愈发灿烂，叫得愈发大声。
　　于是在街上闲逛的精怪们更加啧啧称赞于她的美貌。

　　电视连视剧告诉我们：当街上出现一个美女的时候，紧接着出现的就是群众的称赞与羡慕，跟在群众后面出现的一定是调戏美女的无赖。
　　“哟，这是谁家的姑娘呀，长得还真是惹人爱。”一个腰身至少有商珠的三倍宽的肥胖虎精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放肆的眼神直盯着商珠，边走边粗鲁地推开挡在他前面的弱小精怪，还有一众狐精跟在他后面嘻嘻邪笑。整一个“我是流氓我怕谁”的画面。
　　可能这虎精平时恶霸惯了，被他推开的精怪竟不敢说他的不是，只躲在一边指指点点，小声暗骂。
　　虎精走到商珠面前站定，瞪着那对又圆又大的虎眼，把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

　　在这一瞬间，文艺少女商珠的脑海里浮现“虎视眈眈”这四个字的加黑粗体放大版，她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两性专家告诉我们：雄性通常都喜欢柔弱羞怯的雌性，因为这样的雌性感觉上更容易控制和掌握。
　　呆呆的商珠看上去既柔弱又羞怯。
　　虎精更高兴了，“呵呵呵……”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手抬起商珠的下巴，一颗虎头也朝商珠凑过去。
　　虎精那大手上的毛发又硬又粗糙，几乎刮伤了商珠细嫩的皮肤，更别说那大嘴里呼出的阵阵难闻的腥气……
　　——救命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