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神·杀柳》云无芯

28、第二十八回

　　商珠在床上又躺了一天，换了两次药草，在来到期夭山的第三天，她就能起床自由活动了。
　　一个正常的人类，在与一群魔怪奋力拼杀一夜后身上受伤，又从高空呈自由落体状坠入大海，漂流了一天后才着陆，每天唯一的粮食是半杯“萝卜汁”……
　　大概／应该在卧床十几天后还没好吧？
　　可是，商珠的悲惨之处在于，除了她之外，身边没有一个是人类，所以，得不到应有的关爱和同情。
　　飞黄不知道在外面忙什么，只偶尔来看她，每次脸上都似乎写着“怎么还没好怎么还没好”，猪头人名叫万足，很热情好客，并不介意商珠占用他这间本来想用来做花房的小间，也不介意商珠喝了他半杯珍贵的素根水，但看到商珠躺了一天都未能起床，神情也有点疑惑：“原来你的法力这么弱……我还没见过这么弱的精怪呢，真可怜……”
　　商珠默然：不好意思，我根本没有一点法力。

　　后来万足就拿来了几株淡黄色的药草。
　　“你哥哥和我到山上去采了一些药，这些药草是法力全失的小妖疗伤时用的，你把药汁挤出来，涂在身上，应该会好得快些。”他把药草放在床头，嘱咐商珠。
　　商珠一边道谢一边感慨：还是得快点好，再这么躺下去，人家就要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一个精怪了！
　　但还有一个问题，此刻的商珠能做到的动作只有转头，她连抬起手去碰床头的药草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挤药汁了。
　　那三株淡黄色的药草大概有三指长，本来还乖乖地躺在她的头侧，见她半晌没动静，“呼”一声跳起来，草尖当脚，支撑着自己，“脑袋”对着商珠左晃右晃，见她似乎动不了，胆子就更大了，迈着“小脚”溜下了床，小碎步地奔向门口，奔向自由。
　　商珠大急，叫道：“喂，别走啊，你走了我就连妖精都做不成了啊……”

　　药草回来了。但并不是因为可怜商珠，它们是被刚好从外面走进来的飞黄抓回来的。
　　商珠松了一口气，抱怨道：“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说到这里猛然住口――这也太像男女朋友之间的娇嗔了吧？
　　她的脸红了。
　　飞黄却没注意到她的异样，慢条斯理地拿起一株药草，再慢条斯理地掀起她的衣服……
　　“喂喂喂，你干什么？！”商珠紧张到差点咬到舌头。
　　少年不耐烦地抬头看她一眼：“上药。”
　　商珠脸更红了，大声阻拦：“不用麻烦你，我自己来，自己来……”
　　不是她矫情，除了手脚骨头断裂外，她的伤处还包括大腿上，背上和肚皮。
　　好歹也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少女，怎么能轻易就让男子看去了身子呢？

　　少年丢给她一个冷冷的眼神，叫她闭嘴：“你现在能动么？”
　　――明明己经是一副憨厚的面容，为啥眼神还是那么锐利？一点都不搭啊不搭，麻烦你改一改吧……
　　飞黄掀起她的衣服，两只手指微一用力挤出药草的汁液，涂在她的伤口处，一边弄一边喃喃抱怨瘦弱的商珠的骨头硌着他的手了。
　　――敢情你想给杨贵妃上药？
　　商珠暗暗咬牙，心里却既羞怯又紧张，绷紧肌肉，大气也不敢喘。飞黄的手指轻柔地抚过她的皮肤，带来一种麻麻痒痒的感觉……
　　她的脸可怕地烧了起来。

　　少年垂着眸，专心致志地上着药。她的身上有着大大小小或深紫或桔红或碧绿色的伤口，有的如针刺般小而密集，有的如井口般深陷，在象牙白的肤色衬托下，端的是触目惊心。
　　——她应该很痛吧？只恨自己当时没能保她周全，现在的法力也不足以为她快速疗伤……不过一个凡人在遭受了这么多次的魔怪攻击后还能活下来，也真是难得……
　　商珠偷偷瞄了他一眼，这家伙本来就木无表情，心里在想什么表面一点都看不出，改变面容后更加只有“憨厚”二字，就连心里有无想事情都不知道。
　　——他大概觉得我很累赘吧？帮不上他的忙还拖累他，现在还要劳烦他这个高贵的神君来帮我上药……

　　“真丑。”面无表情的飞黄垂眸看着那些狰狞的伤口，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两个字。
　　什，什么？
　　商珠顿时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本来就长得不好看，现在还堕落到丑的境界了？
　　“不过没关系，过两三天就会愈合了，我再去采药给你。”飞黄说完就走出了房间。
　　商珠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虽然不大能接受他的跳跃性思维，但还是领悟到了一件事情：神这种生物，对样貌不好的人类是有歧视的……
　　总的来说，商珠的身子相当给她争气，并不需要飞黄重复上药。又过了一天，商珠惊喜地发现，在前一个晚上还僵硬疼痛的手脚，突然间康复了，灵活程度更胜从前，大大小小的伤口也都愈合了，只在皮肤上留下一些淡淡的痕迹，估计时间一长就会消失不见。
　　飞黄那张憨厚的脸上总算现出一丝满意，“嗯，应该是我帮你上药的功劳吧。”
　　商珠不敢作声。她觉得应该是猪头人万足那种“是精怪你就快点好起来”的目光以及飞黄“丑丑丑，非常丑”的话语给了她的身子双重压力，不好不足以平神／精怪愤，所以她才会好得这么快。
　　不管怎样，在房间里躺了两天的商珠，这天终于可以迈出房门去遛一遛了。

　　这是一片突出于海面的山崖，万足的两间小房子位于山崖的中间。前方，一望无际的大海蓝得晶莹，蓝得透亮，两侧是青翠浓绿的山林，地上，种着万足最喜欢的大片大片金灿灿的向日葵，还有肥厚的火红色鸡冠花，长到了商珠的腰际。
　　照在身上的阳光既透亮又爽朗，空气中含着一种静谧安稳的因子。
　　商珠闭上眼睛，尽情享受这一刻。
　　她在人界单纯地活了十七年，安全和平静就像是空气一样，无声无息地围绕着她，她早己把那当成是理所应当的，但有朝一日失去，才知道它们多么可贵。
　　所以，这一刻可以得享安宁，是一件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享受此时此刻。
　　在这一刻，英翠她们的惨死，以及那天晚上与众魔怪的浴血奋战，还有远离人界，不知何时才能回家……这一切给她带来的烦恼和痛苦都被商珠选择性地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们得在期夭山待上一段时间。”飞黄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
　　商珠睁开眼睛，点点头。她好了不代表飞黄也好了，那晚的拼杀，飞黄为她阻挡了十分之九的敌人，一两个特别弱的才留给她，他的法力己在上一次大战中耗尽，需要一段时间来调养身子。
　　“不过，这座山上有很多药草，对我的修炼应该有帮助。”飞黄又说。
　　商珠眼前一亮，“那我帮你采药草吧。”
　　飞黄笑笑，“不用了，就算你看到了它们也认不出来，而且你跑得也没有它们快。”
　　商珠丧气地垂下头。明明是长在土里的生物，为啥比经常走路的人类跑得还快呢？

　　飞黄转过身面对着内陆，即使面容己改，但那负手站立的姿势仍在不自觉中带着一种潇洒和飘逸。微风拂起他的发丝，商珠这才注意他原先及腰的长发也被剪短到只到颈侧，忍不住暗暗扼腕：那可是一把黑得发亮，在人界可以拍洗发水广告的头发啊……
　　“……我己经托万足在节城找好了住处。”最后半句话入耳，商珠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不是漏听了什么？
　　飞黄一转头看到的就是商珠那副瞪眼张嘴的呆样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把话又说了一遍：“这里离海太近，万足的房子又显眼，不能久留，不远的地方有个小城，叫做节城，我们明天就到节城去，那里是各种精怪的聚居地，住在那里，我们也便于打探消息。”
　　商珠点点头，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这个道理她懂。再说，飞黄比她聪明，比她强大，一向都是他做决定，她只要跟着他就好。

　　但这么流亡下去，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回人界？
　　这个问题，商珠不敢问。
　　飞黄的性子虽然冷漠，但对她己算是很好了。关键时刻没有抛弃她，为保住她的性命宁愿与众魔怪拼死一战，也不愿独自逃亡－－凭他的能力，一个人逃走的成功机率是很大的。
　　一般来说，只有骨肉至亲，或是好到言语都不能形容的好朋友才会这样同生共死，可是飞黄只不过刚认识她几天，却能这么做，商珠心里实在是很感激。
　　现在前途未卜，两人还得继续躲避魔怪的追杀。在这种情况下，开口问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人界的事就显得太不懂事了，还是等飞黄法力恢复，两人一起到了昆仑神宫，再看有什么法子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