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无忧》暮水

4、１７３０

　　1730年，8月，普\鲁\士边境

　　如果他们不是这么匆忙又要努力不引人耳目，弗里茨想，一边拽着自己被路边小车勾住的衣服，那他很可能建议就在这停下，一边把自己收拾得更能见人一边享受小镇上特有的嘈杂、脏乱和人烟阜盛。

　　“真抱歉，”弗里茨抬头对凯斯不好意地的笑了笑，放弃般地拉着他和卡特继续向前走，任由皱巴巴的外套被撕烂。

　　“没事的，没事弗里茨，”凯斯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我们得赶紧走，这里离英、格、兰还远着呢。”

　　“嗨，”趁弗里茨拉扯他被撕烂的衣服时，卡特抓住凯斯的胳膊小声说，“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咱们出来的是不是太顺利了？你说……”

　　“别优柔寡断了，都已经这样了汉斯！”凯斯有些恼怒，“就算我们被发现了又能怎样？我们只能马不停蹄的向前赶！快点弗里茨！”他伸出另一只手，拉着两个男孩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奔跑，“我们马上就到法\国了，只要能顺利坐上船，离开欧陆，一切都会好起来。马就在前面，如果你能骑上马，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

　　“嗨！嗨！”突然传来街头艺人招揽生意的叫嚷，狭窄的小道上好奇的人群使得他们三个不得不停下来。弗里茨看着乱哄哄的人群心急如焚。

　　“这是在干什么！”凯斯抬手抹去额上的汗，啐了一声。

　　“讨生活的艺人，谁知道他们又出什么新招了，”卡特伸长脖子，“出来这么长时间咱们竟然还没骑上马！不行，咱们从这穿过去——直接过去，或许还能甩掉那些可能有可能没有的眼线。”

　　三个男孩忍耐着酷暑，挤进比肩接踵的人群里。八月的热气蒸得他们的大脑昏昏沉沉，衣服早就脏了，湿哒哒贴在身上的触感让他们一阵接一阵的冒鸡皮疙瘩。

　　“哟！嘿！”服饰怪异的男子大声吆呼着，身边三个十来岁的小孩正变换着杂技动作。

　　弗里茨在人海中奋勇向前，不经意地向街头艺人投去一撇，正好和一个小孩小心翼翼偷看领头男子的目光撞上。小男孩像被烫了一样缩回目光。弗里茨胸腔里涌起一股酸涩和不平。

　　“殿下，”卡特温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可是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们没时间拿给你思索和动作，如果两分钟后你还不能出现在马背上我们就都完了。”

　　“嘿你个杂种！”平地一声鞭响，两个交叠着身躯的小孩从半空中掉了下来，领头人领起上头那个甩开，“你们还想要晚饭吗？赶紧起来！起来挣我们的晚饭！”

　　“混蛋，他这样吸引的人更多了！”埋头向前的凯斯声音颤抖，弗里茨感觉他手里全是汗，几乎要握不住了，“我们得快点！你不能管他们，听着，弗里茨，就算那几个孩子就在这被打死你也不能管！”

　　弗里茨刚想来一句“我没想管”，就被从背后推搡的那双手打消了念头。卡特明显也着急了。

　　“哈哈，先生们，”街头艺人的声音又传过来，“女士们，各位好心的市民，真对不起，我们的孩子可能是太累了。你们知道，我们总是饥一顿饱一顿，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工作，又得供养这几个——这几个小孩。”

　　人群突然发出嫌恶的、又充满无奈和同情的惊呼，像是众人不约而同的退了几步，又纷纷拥上前。三个男孩也被动地跟着移动。

　　“呼……”好不容易挤到头了，他们相视一笑。

　　弗里茨的心怦怦跳着，充满了对新生活的向往。迈步前他随意地回头看了看，这一下，就让三人都停了下来。

　　艺人正撩着一个小孩的衣角，弗里茨认出这就是刚才那个看见他的小孩。此时他正怯生生的趴在地上，看着地面。再往后看，是真正让弗里茨动不了脚的。从膝盖上开始，一直蔓延到脚尖的疤痕，畸形的两只小脚是不正常的通红。弗里茨庆幸自己因为逃跑而没怎么吃东西。艺人这时正收着人们或多或少的钱。

　　“呃哦…………”凯斯发出厌恶的一声。弗里茨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另一个脏兮兮的孩子还在继续杂耍动作，不过弗里茨看出来了，他脸上深色的那块并不是泥土，而是一只瞎眼。

　　身边的一切渐渐模糊，喧嚣的声音淡去，只剩越来越响亮的心跳声。弗里茨绝望地发现他有点恶心，有点害怕，还有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殿下，”有人凑到他身边，温热的身体碰到他的肩膀，这让他稍微平静下来，弗里茨通过声音判断出是卡特，“是硫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