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翡翠》金琳儿

12、神秘的女孩（2）

　　傻蛋吓得从凳子上跌倒在地上，连连摆手道：“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你不要太在意这件事，如果换作别人也会帮你的，我不要你的报答。”
　　李素秋环视着傻蛋家徒四壁的房子，又问道：“你果真什么都不要？”傻蛋坚决地摇头，“那好吧，实话告诉你，我是离家出走的，身无分文，也给不了你什么，我就亲手做几道小菜当作报答吧。”她一边说一边查看家里的食材，可屋里除了一桶鱼虾和几根青菜之外什么都没有，李素秋皱起了眉头，“你一直是一个人生活的吗？”
　　傻蛋点点头。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傻蛋。”
　　“什么？傻蛋？”李素秋怀疑地问，“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
　　“我没骗你，我就叫这个名字。”
　　“给我你的身份证我看看。”
　　傻蛋把身份证拿给她，上面果然写着“傻蛋”两个字。“你还真叫这个名字呀，这太奇怪了。”她把身份证还给他，开始着手做菜，她熟练地将鱼鳞刮干净，并开膛破肚。傻蛋饶有兴趣地坐在一旁看她。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桌上便摆满了碗碟，这些萝卜青菜被换着花样地做成各种菜肴，看上去就叫人食欲大增。李素秋见傻蛋看傻了眼，催促他动筷。傻蛋清苦惯了，哪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顿时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李素秋不停地叫他慢些，望着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在享受自己的美食，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充实感。吃过饭天已经黑了，出于礼貌李素秋该告辞了。她起身要离去，傻蛋问他去哪里，她低头不语。
　　“你留在这里吧。”傻蛋说，李素秋讶异地望向他，“你睡里面我睡外面。”傻蛋补充道。然后收拾了帐篷走出门去。
　　“这怎么可以呢？打扰到你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还是走吧，总会有办法的。”
　　“早点睡吧，明天我送你回家。”他搭好帐篷便一头钻了进去。
　　李素秋也知道自己无家可归，便进了屋。她睡觉认床，直到半夜，还辗转反侧没有一丝睡意。而且她心里总想着外面叫傻蛋的男人，这种奇怪的感觉折磨得她坐立不安，她跳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她却惊讶地发现，傻蛋背对着她正坐在海边的大石头上望着什么，她向他走了过去。
　　“你怎么没睡？”
　　傻蛋吃了一惊，回过头来诧异地看着她。
　　“其实我也睡不着，我可以坐下来吗？”
　　傻蛋马上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个位置，李素秋和他肩并肩地坐下。夜空中悬着一弯新月，像小船，在海面上荡漾。海风徐徐，吹来了凉爽，吹走了寂寞。
　　“这里好美，有名字吗？”李素秋问道，傻蛋摇摇头，她便冥思苦想了一会说，“我来给它取个名字，叫月牙湾好不好？我决定了，就叫月牙湾，我太喜欢这个名字了。”
　　傻蛋傻笑着点头。
　　“你有愿望吗？”
　　“我想有一条我自己的船，大大的船，这样我就能打很多很多鱼。你有什么愿望？”
　　“我的愿望是吃遍天下美食，我最喜欢吃东西了。不过，”李素秋害羞地笑了笑说，“这个愿望也可以放弃的，只要让我找到另一个我，我就会放弃我的愿望。”
　　“另一个你？”傻蛋困惑地望着她。
　　李素秋看着他的傻样格格地笑个不停，过了好一会才说：“我妈妈去世了，爸爸让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我不肯，就偷偷跑出来了。”
　　“你这样离家出走，你的亲人一定很担心的。”傻蛋担忧地说，好像离家出走的是他的孩子似的，“明天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回家去。”
　　“我觉得今天是个不寻常的日子，因为我遇见了你。”李素秋望着傻蛋深邃的瞳仁，像看到了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大千世界中能遇见你，好神奇。”
　　“我好像见过你，可又说不清是在哪里。”傻蛋逃开她炽热的眼神，眼睛望向别处，害羞地说，“今天能遇见你，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你的爸爸妈妈呢？”
　　傻蛋将自己的身世一股脑说了出来，这些年他从没向任何人吐露过心事，他说完后只感觉胸中有块堵了好多年的石头突然消失不了，连呼吸也变得顺畅了。他转过头来，正好遇上她好像磁铁一样的眼神，然后他的眼睛就再也不能挪不开了。
　　李素秋慢慢靠近傻蛋，两人的脸靠得越来越近，最后她的嘴唇贴在了他的唇上。顿时一股热流从两人的身体里迸发出来并通向对方体内，这是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这个时候，再没有一个吻能表达她心里的爱慕了。她把傻蛋揽在怀里，静静地抱着，过了许久，傻蛋睡着了，睡得像个婴儿一样安稳。李素秋在心里发誓，这个男人，她要用一生呵护。
　　而现在，这个曾让她发誓要用一生去努力呵护的男人被大海抢走了。她已经不记得那一段时间自己是怎样挺过来的，儿子还小，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那么坚信爸爸只是暂时去了海的那边，儿子变成了她的全部。
　　“海的那边有天泽的爸爸和妈妈的爸爸！”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没有人能体会她的心情的，她本不该堕落在这样清苦的生活中，她本该拥有一个“天堂”的，锦衣玉食和宫殿般大的房子曾让她像个公主一样高高在上，可现在却要为中午的菜是否要加点肉而思索良久。对于这样的结合，整个家族的质疑和责难铺天盖地，从小把她当成心肝宝贝的慈爱父亲仿佛变成了恶魔，扼住她的脖子恨不得把她杀掉。她义无返顾地放弃了那个人们眼中的“天堂”，父亲的一句“你永远不再是我女儿”把她的心摔得粉碎。
　　李素秋不敢回想往事，那只会往她滴血的心口上撒盐。
　　儿子对暴风雨的惧怕让她更加厌恶这种天气，这种鬼天气不仅会让她们母子没有生意做，还一定会发生不好的事。她越想越生气，胸口血气往上一涌，便忍不住咳嗽起来，她早已习惯了这样难受的咳嗽，以前每月咳一两次，后来每星期咳一两次，现在每天都要咳个一两次。她尽量压低声音，生怕吵到儿子。
　　果然，天泽慌张地跑出来，熟悉地倒热水拿药，小心翼翼端到妈妈面前，吹吹水上的热气：“妈妈，该吃药了。”
　　妈妈把药吃下，喝了两口热水，呼吸慢慢平缓下来。这时突然有人敲门，天泽忙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刚才在海边不安徘徊的那个男人和小女孩。天泽看见那女孩立时愣住了，眼中闪现出惊喜的光芒，妈妈也有些出乎意料。
　　“看来天要下雨了，我想让孩子来避避雨。”那男人指着外面的天很抱歉地请求。
　　外面的海面平静得让人不安，一丝的风都没有，只不过天更黑了，而且低压压得让人窒息，这是暴风雨的前兆。
　　天泽妈妈爽朗地答应了，眼神怪异地打量那个男人。
　　天泽赶紧让开身体，给小女孩和那男人腾出一条路，小女孩仍旧低垂着头，那男人把女孩推进屋里：“听话！”然后转身向远处走去。天泽妈妈还没来得及叫住他，他已消失在夜幕中。母子二人开始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这个女孩。
　　“你叫小雪？”终于盼来了自己苦苦等待的人，天泽有些激动。
　　女孩的确叫小雪，她抬起头看了看母子两人，灯光的照耀下，她娇滴滴的小脸更显得惹人爱，只是看上去很疲倦。小雪不说话，旁若无人地坐到墙边的小板凳上，双手抱住膝盖神色忧郁地望着地板。
　　“她是不是饿了？”天泽拉拉妈妈衣角，小声问。
　　妈妈心领神会，进了后面的小厨房，一阵叮叮当当的锅碰勺，很快有香味飘出来。天泽坐在小雪对面，远远看着她，这样的注视对天泽来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满足感。对天泽一家人来说，小雪既熟悉又陌生，反正从天泽刚记事起，小雪就出现在了他的印象中。在天泽看来，他们两人是要好的无人能及的朋友，尽管除了她的名字外便一无所知，或者他们都没能像模像样地说过几句话。
　　七年前的今天，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来到这里，她的眼神忧郁而纯净，就像现在的小雪一样。那女人一整天都站在海边眺望着，从天蒙蒙亮到深夜，一动没动，好像在等什么极其重要的人。她年轻娇美的面容看上去苍白而憔悴，天泽妈妈上前询问，她却只是淡淡的笑，什么也不说。第二年的同一天，那女人又来了，抱着一个女婴，又是从天蒙蒙亮到深夜，满怀希望地向大海上遥望，第三年，天泽开始记事，女婴稍长大了一些，只是那女人的脸更加憔悴了。于是，每年的今天，神秘女人一定会带她的女儿准时来到海边，每年天泽都想尽办法试图和小女孩说上几句话，直到去年，天下起了大雨，那个女人只好带着小雪来到天泽家里避雨。
　　“你饿了吗？”小雪蜷缩在妈妈身边，看上去很疲惫，天泽很关切地问。
　　“嗯。”小雪终于从妈妈的眼神里得到了一点允许，她点点头，这是她第一次回答天泽的问话。
　　于是，天泽妈妈炒了一大碗鸡蛋，天泽很高兴的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全部吃下去，尽管妈妈从来没有舍得给他炒过这么多鸡蛋。
　　“小雪，要谢谢阿姨。”神秘女人第一次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很温柔，让人听了心里很舒服。可是天泽明明看见，她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血色了。
　　“谢谢。”小雪乖巧地道谢，然后又索回到妈妈的身边。
　　“不用谢。”天泽的爸爸收拾了碗筷，递给小雪一杯热水。
　　“爸爸，她浑身都淋湿了。”天泽看见小雪在发抖，赶紧告诉爸爸。爸爸马上进后面拿来一条毛巾，交给那女人。
　　“谢谢。”女人坐在墙边的小板凳上仔细的为小雪擦干净脸。
　　“他叫你爸爸？”小雪新奇地问天泽爸爸。
　　“是啊。”天泽爸爸憨厚地笑了，“怎么了？”
　　“妈妈，‘爸爸’是什么？”小雪对那女人的这句提问让天泽一家人着实怔了半天。
　　“不要乱说。”小雪妈妈慌张地责备道，“以后妈妈会告诉你的。”她不好意思的对天泽一家人笑了笑。
　　天泽妈妈一直没说话，她安静地观察这个女人，她什么都不问，因为无论问什么，她也不会说。天泽还记得，那一晚，小雪的妈妈带着小雪离开的时候，走到海边做了一个动作。她好像把那一个什么东西用力地抛向了大海，然后头也不回地牵着小雪的手走向了远处。
　　天泽没有朋友，镇上的孩子打打闹闹从来没他的份。所以，每年这一天等小雪就成了他最重要的事，他也把小雪的到来当成了自己的生日礼物。
　　而今年的今天，天泽日盼夜盼总算等来了这个叫小雪的女孩，不过那个漂亮女人变成了一个叔叔。小雪和去年一样蜷缩在墙角，天泽妈妈也同样炒了一大碗鸡蛋端给小雪：“吃吧。”她尽量让自己语调温柔些。
　　可是小雪一动不动，一滴眼泪从她的脸颊划落，“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板上，是啊，一年前的今天她还不曾这么落魄这么可怜。
　　“孩子，你怎么了？”天泽妈妈忙放下碗，抚摩着小雪的头，轻声问。天泽也慌了神，凑到一边，不知该安慰些什么。
　　小雪没说话，只是眼泪更止不住的涌出来。
　　“你妈妈呢？”天泽妈妈又问。
　　“死了。”小雪颤抖的回答让人心酸。
　　“刚才的叔叔是谁？”天泽妈妈隐约感到事情有点不妙。
　　“他说，他是我爸爸。”小雪抬起头，浸满泪水的眼睛里全是无辜。天泽在旁竟也忍不住呜呜哭起来。
　　“小雪不哭。”天泽妈妈把小雪和天泽都揽进怀里，“告诉阿姨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已经黑得可怕了，天空低得仿佛马上就要塌下来似的，海面静得叫人心神不安。突然，两声清脆的巨响一下把死寂的天空划破两个大口子，整个镇惊动了。
　　“打雷了！”天泽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一头钻进妈妈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