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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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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凌晨了,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从所有可能的缝隙中挤进来,伴随着温柔的旋律,我在模糊中完成了从梦到现实的过渡。
琴声似乎是从他的书房传出来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肖邦的C小调夜曲。
灯光都已熄灭,只有月光一大片一大片的依附在暴露的表面上,或依附着柔和的钢琴声。他坐在那张高大的扶手椅上,一手托着下颚,像在进行某个哲学思辨,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
我极尽轻缓的走近他,虽然我明白他早已觉察到我的造访。
他把自己的整个脸都放在暗影里,像是从里面可以窥测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走到他旁边,绕过书桌,和他面对面。也许是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任何排斥的信号,所以我才能大胆逾越,又或许,是我的好奇心过剩。
他微微抬了抬头,好像是为了方便把视线转移到我身上。暗影里,我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更读不出他眼中的情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依然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内心的孤寂和无助,好像它们昨天才真真切切的发生在我身上。
“他一定会醒来的。”
我说,连我自己也不太明白怎么会突然没头没尾的说出这么一句,也许我认为他在担心这个事吧。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对自己而言还很重要的人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我继续擅作主张的安慰道。
生活的意义总是在自身之外的,所以总会有那么多人迷失在自己的世界里,终其一生都徘徊在迷惘与恐慌中。我想这么安慰他,但这不过是我的经验之谈而已。实际上,我对他的事几乎是一无所知,除了知晓他的存在以外,他的成长经历、家庭背景、人际关系等等我都全然不知。我似乎应该意识到,他的哀伤是我所无能为力的,但是,我却又能那么强烈的感应到,此时此刻,从他身散发出的某种令人感到安全的气质,像是还未点燃的香烟对于吸烟的人来说有着的某种不可抗拒的诱惑。那是曾在我体内大口大口喘息并最终导致我自身毁灭的一种气质。也许正是基于这种感情基调,才能让我产生如此默契的共鸣。这让我无论如何都想要去安抚他,这个本应该是不可一世的男人。
想要靠近他的念头让我在他旁边蹲下。浓重的色彩依然无法把他的面容雕刻出来,我有些无法区分影与伤感。我即不能把伤感从暗影中区分出来也无法把暗影从伤感中提取出去。我用手抚上他一侧的脸颊,他有些不适应的缩了下,随即平静下来。如果能用母性的温柔来安抚他应该不错,就像小孩不小心撞疼了头,母亲会用手轻揉一样。可惜我没有那样的资质,我只能尽量的让他感受到这分温柔。
然而,他自始至终都只是安静的看着我,既不表示任何感激也不发表任何不满。但是在这分沉默之中却没有平时该有尴尬和不安,不知道是什么使得气氛如此平和而恬静。好像这个夜晚是同时属于我们的,而不是单单属于他或单单属于我。又好像是我们同时都被这样的夜色所接纳,成为它内在的平衡的一分子。
他突然用手背抚上我的脸,凉凉的手指用沉思者的速度极尽温柔的摩挲着。我用少有的专注注视着他,他的眼睛在暗影中深邃成海一般的岑寂与不安,投射出令人惧怕的陌生的光泽,像是游荡在海面的幽暗的月光。
“你是否醒来,对我而言都将只是悲剧,区别仅在于哪一种更容易让人接受。”
他的声音比平常更加低沉更加轻柔,似乎话语本身就酝酿着纯厚的情感。我想,他是把我当成他了。
“如今,还有什么是可以让我赖以生存的美好的回忆呢?那些久得都快要无法用时间来计算的光阴,灵魂一次次脱壳、信念一次次蝉变,坚强如我却始终无法逃离你的禁锢。”
“。。。”
“你一步步让我的存在沦为一种可笑的挣扎,无休无止,如推着巨石的西西弗斯。但是欺骗死神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吧。”
他在说着这些的时候,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把手滑到我下巴,然后把我的脸审问式的抬起。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正在起着变化,我从没觉得他会是一个有情绪起伏的人,如果有,那也会像是海一样内敛而不为人所知的。
“但是,我怎么能不挣扎呢,如果挣扎本身就是一线曙光?只可惜你看不到这极富生命力的一切,错过了这个可以为你创造无限乐趣的过程。”
他说着,加重了手力,从接触的地方传来一阵难以言语的疼痛,我努力的皱着眉,把痛感压制在心里。他只是把我当成了他而已,但是,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是反目成仇的朋友还是有家族纷争宿敌?这个时候我到是希望他能多透露些内幕,免得我又绞尽脑汁的胡乱猜测。
但也许是由于我不太配合的表情让他恍然大悟,他开始松开用力过猛的手,眼神也不再那么凌厉。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后知后觉的问道,语气又恢复到一贯的肃然。
“琴、琴声。”我有些结巴的回答,还没完全从刚才的紧张感中走出来。
他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我,像在验证我刚才的回答。
书房又安静下来,只有轻柔的琴声还不厌其烦的卖力营造着静谧的气氛,又好像是它已经无法自拔的陶醉在了自身的柔美中,变得如此目中无人。
“你不回去睡觉?”
他开始下逐客令,我也再没有什么理由可以留下来了,原本的好心也变成多余的闹剧。我突然意识到,他的世界已经无法再容下其它人了,某些不为人知的过去已经将他的内心填得满当当,像是漫溢的鱼缸,即使再多放下一条鱼也会使水溢出来,而他不会允许任何一滴水外溢,那怕鱼缸里并没有一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