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之夜》半岛晴空

15、第十五章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才五岁。当我一眼看到他时我就认定他是奥林匹斯山上的神，完美得无可挑剔。”
　　他立在窗边，眼睛出神的望向窗外，无法确定他在看什么，大概是为了集中注意力而把视线落在某个点上。接着，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说道：
　　“那时，他从楼上走下来，优雅而不可一世，喧闹的大厅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的光华吸引过去。我像看着某种不可思议的魔术一般惊讶的盯着他，直到他把目光短暂的落在我身上。当时大厅里正放着肖邦的钢琴协奏曲，那一刻，我突然觉得那些旋律都是从他眼睛里跑出来的，如此的优美而又带着淡淡的忧伤。”
　　我怔怔的看着他，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冷漠的一个人也会有如美好的情怀。
　　“我当时感到很困惑，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他转头看着我，眼里参杂着一丝疑问，我仿佛是看到了五岁时他纯真的模样。我不知道这种时候我该说些什么，我只是静静的聆听着，努力的理解他所表达的一切。
　　“之后每年的那一天就变成我最期待的日子，因为我知道那天我一定会见到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也成了一件很享受的事，你会觉得他的每个动作都是那么精确到位、优雅自若。每一个音调都是那么舒缓有致、自信从容，我常常沉迷于他身上这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但是，渐渐的我也发现他不喜欢笑，虽然他看起来是那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但是我依然能感觉到他深藏在冷漠之下的忧伤，而我也一直在困惑，他为什么不开心呢？”
　　他的表情也变得忧伤起来，像是在说着自己的事一样。但其实，我一点都不难体会这种心情。
　　“后来随着我慢慢长大，我也从父亲那里得知了越来越多关于他的事。知道他已经活了一千多年，并且我们整个家族由于和他签订了某个契约而要世世代代听从于他。听起来很荒谬吧？”他苦笑了一声后继续说道：“然而这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我却是把它当作童话一样的来相信着的，好像这就是为我而写的童话。”
　　“你从未想过要反抗吗？毕竟在这个年代，你们家族根本没必要受到这种不平等条约的约束。”我问。
　　他看着我，笑得有些无奈。
　　“这不是普通白底黑字的契约，而是带有超自然力量的具有绝对约束力的契约。具家谱记载，从签订契约以来总共有三个人因为违背协议而离奇自燃死亡。”
　　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隐隐作痛，他是一个真正被命运一笔圈定的人。
　　“不要露出那种眼神，其实情况并没像你想像的那么糟。”
　　他有些好笑的看着我，然后继续向我说明。
　　“其实他对我们并不坏，除了留在他身边的人以外，他其实很少过问其它人的生活。并且公司的收入每个家庭成员都有不少分红，所以我们田家的人即使不用工作也能过上非常富裕的生活。”
　　我开始有些羡慕。
　　“并且，老实说如果不是他，田氏企业绝不会做得如此庞大。”
　　“你还真能想得开，田景就不是这么想的吧？”
　　他有些意外的看着我。
　　“那天我听到你们在走廊里争吵，争吵的内容一直让我觉得很奇怪，但今天终于都明白了。”
　　“他是个好高骛远的人。”他顿了一下，“那天他准备想和他做个了结，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我不想他出事。后来我去找了凌夜，让他留下我而让景回去，所以景才提前结束实习期。”
　　“不仅无所不能，还很通情达理。”我不禁由衷感叹。
　　“是不是无所不能我不知道，但是他能做到的绝对远远超过了普通人。”
　　“那么，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我问。
　　他神思凝重的坐进椅子里。
　　“昨天的事我已经问过爷爷了。”他说，神情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像要宣布什么重大决定似的。“他吸食人血。”
　　“什么？”我有些难以接受。
　　“传说中的吸血鬼不都是永生的？这也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他能活到一千多年。”
　　之后对话出现一阵空白，我们都好像不约而同的给对方时间以消化这个事实。空气似乎慢慢凝结成一种固体，变得越来越沉重。我有些担心的看着，他脸上的担忧像是某种被美化的妆容，定格成一种特定的表情。我想，他此刻的心情一定比任何人都复杂，他即要想办法让心中完美的形象同这个有些残忍的名词联系在一起，又要考虑以后要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他。
　　“也许有些真相不知道会比知道更好。”我说，想找些话题来打破这样的气氛。
　　“真相并不仅仅如此。”他显得有些焦虑。
　　“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只是不知道能否等得到。”
　　我说，发现我们已在不知不觉中形成同盟。
　　“那么你呢？”他突然将话题指向我，“他擅自将你带到这个地方，还改变了你的身分，你不恨他？”
　　“我原本就想抛弃自己的身分，所以这样对我来说也并不是很坏的事。”
　　“什么意思？”
　　“其实，你这样也挺好，按照既定的人生一步一步走下去，虽然没有太多选择的权力，但至少结果不坏。不像我们的人生，多变得像毫无规则的云，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雷。”我说。
　　“人生应该是富有创造力的，类似艺术作品，一切色彩的搭配和主题的构想都是要由你自己来决定的。”
　　“听起是这么回事，但如果你慢慢对此剖析，你就会发现这其中有着非常复杂的过程。你不仅要解决技术问题，还要拥有可用的材料和工具，并且你创作的作品还要能得要大部人的认同。总之，不管其中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结果都是大不相同的，它并能如愿的按照你的想法来进行。”
　　“虽然不知道曾经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在你身上，但我觉得很多事都是可被改变的。如果改变不了别人，那就试着改变自己，总之，绝不能让自己陷入矛盾之中。”他像是在给我一个忠告。
　　“一个人的力量总是很有限，即使是像凌夜这样的人，他也没办法让自己活得开心。”我提醒道。
　　“也许吧，总有一些事是你所无能为力的。”
　　言毕，他仰起头长长的喟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