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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春雨缠绵,极尽风流怨怼的沙沙落下,连日降雨给这座三朝古都的老城带来了一种薄愁惨淡的意味。
      城南的一处高门宅院里,大门紧闭,戒备森严。前厅一片肃静,下人家丁有序的穿行其中,后院里头如同许多的贵家大户一般种着大片的珍奇花草。
      这几日又恰逢水榭旁边那一溜儿排开十几株的垂丝海棠开花,为了防止雨水将那娇媚的花瓣浇落摧残,巧手丫鬟们将昂贵的锦幄在院子的高处撑起来,银铃轻响,那些娇弱艳丽的花儿,总算找到了一处可以避风雨的地儿。
      东面院子里有一扇窗户被丫鬟支了起来,露出一张憔悴清丽的脸孔来,看着庭外的雨丝半响,才出声,却是叹息:“这雨下的,花儿都要不好了。”
      丫鬟上前来奉上热茶,顺手将窗户给掩上了,只听屋里头柔声劝道:“夫人可仔细身子,毕竟这天气还是春寒料峭的,快要临产的人了,万万不可染了寒气上身……”。
      那清丽的夫人却是冷笑以对:“姑娘这是说笑了,寒气?这府里头哪哪不是啊?倒是人气认真难得!”
      一席话噎的服侍的奴婢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只听“吱嘎”一声,门开时,一个满脸愠怒的婢女走了出来。
      出门下了台阶就是花廊,长长一条道儿,红木铺就。一壁是阴绿的爬山虎,一壁是临水照花的水榭清溪。人走在其中,果然是佳人照碧池,飞红落水中。
      “哼!有什么大不了的?见天儿挂着一张脸,当人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么?不过就是爷的一个玩物,肚子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货呢!就算是个男胎,生下来也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庶子!要是个女儿…..哼哼!”这丫鬟说道这里恶毒的笑了起来,一面笑着,一面自那花红柳绿中遁去了。
      是夜,阵阵呼痛的呻吟声从东面院子里传出来。那声音一阵高一阵低的,偏生此时雨势更大,来来往往穿梭于廊中的各色人等都感到焦躁莫名。
      一盘盘血水从房间里被人端出来,银盆两旁的玉手血污不堪。旋即被外头候着的粗使婆子换接过来,丫鬟换上装着热清水的盆子,又匆匆的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还没生吗?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这处院子寝室旁边也有一个花厅,内里头陈设与其他的花厅一般无二。
      说话的是一个身长玉立的华贵装扮男子,深蓝色锦袍玉带束腰,头顶金冠羽扇,只是他脸色非常急躁,不停的踱步在硕大的青石砖上走来走去。

      左右服侍的人见正主子又怒又燥,都不知道是奉茶好还是下跪好,只有坐在左边正首位子上的女子,不紧不慢的开口道:“爷不要着急,稳婆说了,才刚破的羊水,哪里有那么快的?最起码也要等到后半夜了……”。
      心下却道,你倒记挂着这边这一位的安危,可西院那头不也是才生产么?你可有抬脚去那边走上一遭?看似个多情的种,实则是个无心的人……爷,若不是看穿了你的为人,他日只怕我也免不得要心寒而死了……
      男子闻言回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旋即拂袖,自顾自道:“不行,我要去看一看……”。
      这话惹的左右都变了颜色,那先前开口的女子更是正色肃穆道:“血房不吉,爷这是要为了清姬废了祖宗规矩么?”
      男子徒然变色,正待发作,忽然有个仆妇人闯将进来,直直跪倒道:“爷,清姬夫人生了,生了!”
      男子大喜,上前几步,追问道:“生了?是儿子还是女儿?”说着,已经两手交搓合掌,身子微微前倾衣襟凌乱,掩饰不住心中狂喜。
      来人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掩不住笑意,把头微微抬了几分,面露狡黠:“夫人说了,爷自己去看就知道了,夫人吩咐奴婢不准多嘴!”

      果真是狗仗人势!坐在上首左侧的女子愤愤然瞪了这个老妈子一眼,心想一个奴婢敢在爷面前这样说话,清姬你自己出身低贱也就罢了,对下人也真是好调教!果然是主卑奴贱…..
      不过,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男子可丝毫也不觉得这是无礼,他脚不停歇,跟着那仆妇一阵风似的转去了旁边的寝室,留下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
      坐在上首的女子许是觉得架子端累了,慢慢的走下来,一直走到花厅前的滴水檐下。
      “啪嗒!”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在女子微微仰首的面颊上。玉容光洁不染尘,怎容雨水停歇?很快,那晶莹的水滴就滑落进了浓稠的夜色里。

      耳畔,东面院子里俨然一派欢声笑语,连带着左右的灯火都明亮了起来。这夜府中注定众人无眠,许多灯火都伴随着心痛难安而闪烁着。
      管事被传进去,只说清姬夫人产后血虚,然后院黑暗,以至于梦魇不宁。爷抱着新生的小公子欢喜无限,叫管事想法令夫人安枕。
      管事巴巴的退了出来,便叫园丁起来,用雨罩将烛台护住了,内置大红儿臂粗的龙凤欢喜烛,星星点点,竟然归置的一个后院小山上处处都是星火,辉煌如白昼。
      夜色终于不那么冷厉,可是风雨淡漠,夜风吹的雨丝成了珠状,斜斜扑面而来。印在滴水檐下女子的眼中,只觉满心里头都是丝丝的碎冰。

      “夫人,夜里风冷,咱们还是回去吧!”雨势不减,渐渐濡湿了女子身上的衣裳。有随行的仆妇大着胆子上前来劝,这女子终于点头,仿佛怕冷似的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嘴角含起一丝薄笑,转身道:“咱们去姐姐那里。”
      凄风冷雨,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一处偏远的院子。和别的院子没甚两样的格局,只是远远进来,分外冷清而已。

      一盏孤灯,昏黄如豆。灯下卧着的人儿,脸色憔悴,嘴角却不断的在颤抖着,呢喃着什么。
      进门就闻到屋里一阵的血腥之气,窗台上香炉里点着普通的檀香,也压不住那一股的味道。
      仆妇替进来的女子解下身上的披风,她就势在床边坐了下去。那床上睡着的女子许是感觉到了什么,伸出一只手来摸索着,那只手被她接住了,扣在掌心里,凉凉一阵寒意,直冲她的心底。
      “姐姐,我来看你了。”灯光昏暗,女子的脸色却分外的明媚。
      “你……是你!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那原本闭合着的双眸此时死死睁开,拼尽全身力气似的,她死死抓着来人的手指,瘦削的手上青筋暴突。
      “你放心,你的孩子,我已经给他安排了一个绝好的前程……姐姐,你的孩子将来必定是府中世子,这一点,你不必怀疑。”是啊,以爷对清姬的宠爱,那个孩子,必然会在万千宠爱中成为当仁不让的世子继承人。否则,她又何必使尽浑身解数安排这么一出偷龙转凤?

      “你!你居然把我的孩子送给了那个贱人?你……侯香雨,你怎么能这么做?”床上躺着的女子陡然起身,一把揪住她的前襟愤然责问。一道惊雷电闪过,照的那一扇窗户上映照着的两个黑色身影形如鬼魅。
      姓侯的女子毫不介意的取下她冷硬无力的手,施施然笑道:“若不是如此,你的儿子怎能坐的上世子之位?你以为,凭你现在在爷心中的地位,他会看你的孩子一眼么?再说了,有那个贱人替你养儿子,我又替你除了她的亲骨肉,这难道还不是顺了你的心愿么?”
      说罢,她挥挥手,想起那个此时已经被拐卖到不知何处的女婴,嘴角划过一丝美丽的残忍笑意。
      满面憔悴的女子,徒然无力的倒下,她的话,如同雷电劈中她内心最薄弱的一处。剧痛过后,是满目焦砾,是断瓦残墙。人生如梦,原来,所谓如花美眷,真的抵不过似水年华……

      夜风依旧萧瑟,在这悲喜不定的春雨之夜,有人欢喜有人愁。无人留意到,偌大的府邸后院水榭里头,有个湿淋淋的身影,正艰难的划着一条小船从西面水涌里出来。
      船头,放着一只宽大的洗衣篮子,破旧的襁褓里,露出一张宁静的小脸。
      晨曦初露,风雨终歇。城外一处尼姑庵里,有晨起扫洒的姑子开门见得门槛上放有一只洗衣篮子。提起一看,赫然便是一个刚刚出生的粉嫩小女婴。
      小姑子甚是为难,只得回去禀告了住持。庵子里宏法殿中众人都在早课,围观时,只见这女婴静静卧于洗衣篮中,丝毫不因环境逼仄而感到不安。更兼之其眼光明亮,五官清秀,更出奇的是,甫一出生的婴儿,眉毛眼睫俱是浓黑有形,只一样,圆乎乎的头顶却连一根毛发也没有。
      “阿弥陀佛!这孩子一生注定与我佛有缘,仪修,就将她收入庵中,随贫尼一道修行吧!至于法号,就叫‘无发’好了。”
      无字辈是庵子里如今住持以下的姑子的法号,那个在门口捡到无发的小姑子,法号就叫“无尘”。
      这日果然云散雨收,阳关明媚忧桑。
      城外的影梅庵里,一个法号“无发”的可爱小娃娃姑子,被人抱着在佛像前洗净身子,然后,由住持仪清大师亲自给她圆圆的头顶落下九处香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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