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情海上花》未觉

8、八

　　望着镜中人，眉目清秀，眼波灵动，只是太过青涩，这样上台会不会被扔果皮石头。
　　说是听歌，但大部分客人想必是冲着可玲的妖娆而来。
　　周围的人各忙各的，皆以怀疑的眼光，等着看我的笑话。
　　衣架上的服装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说好听的，尺寸合适，说难听点，象件白色的睡衣，从箱底刨出来的那种。
　　三首歌，我需要三套不同的衣服。
　　“张婶，能不能帮我借一套侍应生的衣服，最好是个子和我差不多的。”我恳求这里唯一对我没有敌意的管理服装的大婶。
　　张婶点头答应，并让我自己去找合适的衣服。
　　旁边有人冷笑，有人眼露不屑。
　　我在摆满过期服装的房间里寻找，居然让我找到一套印度风格的衣服，可能缩过水，小到刚适合我穿，虽然有点陈旧，但加些亮眼的装饰品应该不错。
　　再次寻觅，找到一个花环，一个秋千。真是上天助我，我唱歌所需道具基本找齐。
　　张婶也帮我找到一套侍应生的衣服，有点大，但还不算。我知道自己的劣势，所以穿男装和宽松衣服可以掩饰。
　　那些大上海的有钱人，看惯了娇艳的玫瑰，我今天偏要让他们见识一下我的百变风格。
　　伴奏师阿海是个很专业的人才，钢琴，小号，萨克斯无一不通，在我们那个年代绝对赶得上音乐学院教授的水平，我昨天唱了一遍，他就可以弹出来，唱到第二遍，他就可以加和弦，所以我不担心这方面。
　　“小妹今天初次登台，希望各位大哥大姐多多支持。我闹了笑话，也就是百乐门砸了牌子，只怕会连累大家丢饭碗。”我很低调地说道。
　　某些人做了一半的动作进退不得，真是小儿科，不就是划裙子，在胭脂里加辣椒水，在凳子上放钉子之类的，我十岁前就干过的事，也不嫌幼稚！
　　“若离妹妹说的什么话，你可是顶替可玲姐的红人，未来的歌后，我们当然会大力支持。来，姐姐的项链你拿去做装饰吧！”海棠姐赶紧示好，其他人见势也纷纷慷慨相助。
　　我微笑着一一表示感谢，也不忘夸奖海棠姐的项链高贵典雅，水依姐的耳环精致优美,彩莲姐的手镯别有风情……
　　只是婉谢了她们帮我化妆的要求。
　　第一支歌，我化了极淡的妆，装着侍应生的衣服，白衬衣加马甲，配了一条时下流行的黑色马裤，加上高统靴，戴上洋毡帽，镜子里出现个俊俏的小男生。
　　轻快的前奏响起，我跳着出了场。下面黑压压的人群让我有一丝怯场，深呼吸，把他们当作我的学生，那样就不紧张了。手握麦克风，我轻快地唱出：是谁抢走了我的麦克风，但是没关系，我还有我的喉咙……这种调皮的歌曲作为开胃菜，后面再慢慢进入高潮。
　　洪帮主坐在二楼贵宾台，他带头鼓起了掌，下面的人也纷纷响应。
　　我退场，换装。这次是白裙，长发自然散落，戴上花环，用了粉红色口红，我想营造一种天使的气质，希望不会变成白色幽灵。
　　海棠她们的舞蹈完，就轮到我上场。我让李叔帮忙把秋千拴在戏台横梁上，然后赤脚坐在秋千上，轻轻唱道：天使在夜里哭/泪滴滴到天亮是露珠/娃娃在怀里哭/教妈妈的心里淹水淹的苦……每个夜我的梦就要飞 /飞向你再把心痛来一回 /哦～ /满天星你象娃娃的泪/无怨无悔是天使的眼泪……
　　寂静之后，台下先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最后一首歌是压轴戏，我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清丽的印度少女，再蒙上薄纱，额头一点红梅，清纯中带着妩媚。
　　一段极具异域风情的旋律中，我扭动着出了场，这段印度舞可是我的拿手好戏，是俺当年在学校里拿过奖的。果然，下面的人看得目瞪口呆，热血上涌，有几个人连杯子的酒都洒出来而不自知。
　　“月光放肆在染色的窗边/转眼魔幻所有视觉/再一杯那古老神秘恒河水/我镶在额头的猫眼揭开了庆……旋转跳跃我闭著眼/尘嚣看不见你沉醉了没/白雪夏夜我不停歇/模糊了年岁舞娘的喜悲没人看见”一曲《舞娘》唱罢，台下的人纷纷站起来鼓掌。
　　洪帮主满意地朝我点点头，旁边洪三少强烈的带有占有欲的眼光让我不安。我淡然微笑着谢幕。
　　回到后场，一一归还她们的东西，虚应着诸多的夸奖与祝贺，突然觉得疲累。
　　换好衣服后我没精打采地从后门走了出去，展飞拿着一束花在门口等我，我有些失望地问：“师父呢？”
　　“在可玲姐那养伤。祝贺你啊，若离。”
　　“谢谢！”
　　“要不要我请你吃东西庆祝一下？”
　　“她要和我一起去吃霄夜。”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我回头，是洪三少，展飞怀疑地用眼神询问我，想着此刻唐琛与可玲的情形，我深感失落，不知怎么点了点头。
　　“自己保重！”展飞低语。随即又笑着对洪三少说道：“三少爷，那我师妹可就交给你了。少一两肉师父可不饶我。”
　　“放心好了，我对幼齿没兴趣。只是想为若离小姐庆功而已。”
　　展飞走了，我望着洪三少，他也静静看着我。
　　“走吧！去外滩。”他拉我坐上了一辆黄包车。
　　我欣赏着夜上海的美景，想着万家灯火下的故事，不觉出了神。
　　洪三少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把脸转向他，“你在想什么，如果没想好的话就不要答应跟我出来。”他的眼神霸道无比。
　　我摆脱他的手，镇定自若地说：“我想什么关你什么事，刚才是你自己说要请我吃夜霄，这种白吃白喝的好事，我不来白不来。”
　　“果然有趣，你可知道世上没有白吃的东西，凡事总要付出代价。你不怕得不偿失？”
　　“得与失，难以定论，有时你以为得到的，恰恰是你失去的，算计越多失去就越多。”
　　“你实在不象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谁告诉你我有十三岁？”。
　　“我爹调查过，你以为洪帮会让来历不明的人加入百乐门吗。只是你以前不是这个名字，叫什么刘小芳，父母早亡，被叔叔卖到春雨楼，投江自杀没死成，被唐琛买下，收为徒弟。照理说你这样的身世应该没有现在的才艺，会弹钢琴，会唱歌，会跳舞，也许还会很多东西，等着我们慢慢去发现，你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他平淡语气中带着不经意杀气。
　　我冷汗淋漓，原来锋芒太露也不是好事。我一心想表现，却忽略了这个身体主人本身的能力所限，反而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父母双亡，那就借古人一用吧，对不起二老了。“我本是小康家庭，父母皆是热爱音乐之人，父亲教我识谱练音，母亲则教我弹琴跳舞，加上我有些天份，所以能有今天这样的程度。但是天意弄人，让我失去了他们，不然我何以流落至此。”我信口编道。
　　“流落至此！难道百乐门不好么？”
　　“好，只是在最好的年华演一段独角戏来取悦于人而已，怎比得过有家人一起同甘共苦的温暖。这种感受三少爷一辈子都不会明白。”
　　“一辈子，你断言得太早。”他靠近我，危险的距离，那张与小磊相似的脸让我有些迷惑。
　　车子猛然停了下来，我们的额头响亮地碰在一起。他怒气冲冲地准备教训车夫，我赶紧拉他下车说道：“三少爷，我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不知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他哼了一声，给了车钱拉着我走进一家路边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