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根》燕归君

4、用药

　　三
　　天色渐暗。
　　归岐带托着一碗药进来，中药甘苦香味迷漫在小小的房间里。后面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丫环，是这两天帮我换药的芍药了。我原还暗暗好奇，怎得起了个如此跟暗夜宫不搭调的名字。后来才得知是归岐起的。
　　看我还保持原来他去出时的姿势，归岐不由吓了一跳，赶紧唤芍药过来扶了我，小心靠在了床沿。
　　“归君姐，喝药吧。”
　　等一碗药下肚，我已经快没了味觉了。眉头一皱，“归岐，有没有让我可以快点起来的药？帮我用上，要快点，不然时间不够用。”
　　归岐脸色白了白，道：“姐，你去不了的。再跟主上求个情，主上也许就应了呢。你看他不是让我救了你么？你这样去，也是白白送死啊。”
　　我认认真真看着他，“你觉得求主上真的有用么？”他张口无言。好吧，看来，我的感觉是正确的。连你都觉得不可能，那还能怎么样呢？
　　“没事，我有办法。你只要帮我快点恢复就行。至少，我要能去找何言意吧。”
　　“药倒不是没有的，就是太烈了。上次弄的那点断玉膏，五天下去就可了行走如常了，只是姐姐身子这样虚，我怕受不住。”
　　我大喜过望，想一把抓住了归岐袖子，却无力作罢。“归岐，听话。姐姐受得住。就三天而已。总比到时候被赶出去死在外面好，是不是？到时候，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会有办法的，什么都要试试。”
　　话说得不过，是事实，可归岐竟受不住了，眼眶红得像个兔子。我心头一暖，这个人，真的是为我好。
　　再吩咐他，“归岐，还有一件事，帮我让人送封信给何言意。就说，暗夜宫燕归君十五天之后戌时在玉春楼天字一号阁等他，事关血玲珑。”想想再问道，“能送到的么？”
　　“姐姐……”归岐点点头，欲言又止。
　　我轻轻对他摇摇头，兀自闭上眼。我什么计策都不会，都没有。愚笨如我，怎么都再想不出来我有什么可以利用的。

　　也许归岐也知道没有其它法子可行，暗夜宫有自己规矩。就算是像他说的，也许燕莫离对燕归君是有那么一点点情，我也不见得他会取消这个选择。从他在那天走之后再没踏进过这个房间可以窥见一斑了。
　　第二天，我见到了端着断玉膏的归岐。
　　归岐将那碗黑糊糊的药给了芍药，出门之前紧紧抓着我的手，“姐姐，受不住就不要用了。我们再去求主上。若不行，我们一起出宫去，我陪着你。”
　　眼泪已经涌出，我控制着不让它往下掉。归岐，归岐，我的弟弟，你会用毒亦保不了自己。暗夜宫有如此规矩，又怎会让你就跟我走了呢。就算跟我出去了，可一路无辜被牵连追杀，到时候害了你，让我如何忍心。
　　“不会的。相信姐。我能挺过来。去吧，乖。”
　　眼见归岐愣了愣，方慢慢去了。我壮士解腕般跟芍药说：“来吧。”

　　四肢被涂上了药，感觉到分外清凉，芍药看我无异样，还慢慢帮掖好了长衫。心中暗暗呼了一口气，应该不如归岐所形容吧。岂料半柱香之后，我的世界彻底变了样。
　　疼，是火苗疯狂舔舐着的疼，在皮肤的每一寸每一份。痛，是骨头被生生了掰断的痛，在骨头的每一条每一点上。心脏紧紧地缩在一起，似乎要离开这具身体。眼前一片赤红，我像掉进忘川河中，那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染成血红河水，浸透了我的全身。我看不到光，我想疯狂得叫喊，张大着嘴巴却不出任何的声音。恨不得立刻逃离这痛苦，却无处可逃。我只能从床上滚了下去。狠狠跌在地上，撞击带来的，是一层带着麻痹的舒解。我立刻顾不得其它，疯狂在扭动着身体，在地上撞来撞去。只为了减轻一点那从骨头里透出的痛。
　　挣扎中，依稀耳边能听到芍药惊惶失措的呼喊，而后是归岐从门外闯了进来。感觉一双瘦弱的胳膊想要抱住我。紧紧地蜷成一团，我控制着想让自己发出声音：“出去，归岐。出去。”可是除了一丝的气流，我做不到更多了。归岐，不要看我，快出去。我是燕归君，是将你从那个江南快斩刀手下将你救出的燕归君，是十六岁让江湖暗杀了当今九王爷夺得多杀手榜上第一名的燕归君。不是现在这个，在地上翻滚着像疯子一样的人。
　　“姐姐，姐姐。”归岐的喊声近在耳边，却突然断了。僵着蜷着的身体却突然落入了一个怀抱，淡淡薰香，竟似能缓了我的痛一般。是他，绝对是他。恍惚中认定这个怀抱只能来自这个人。我突然很想叫一下他的名字，好像只要叫一声，便是满足，便不会再痛。
　　“燕莫离……”
　　眼前一黑，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