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mond》宫泽唯希

4、第 4 章

　　即便再有什么小小的埋怨，唯希也无从发泄。
　　毕竟，算自己一厢情愿才会始终跟随眼前的少年。
　　如同所有的大专学校，大二生在下半学期就要为大三的外出实习做准备。
　　各种各样的招聘广告充斥着这个校园。
　　“恭……”唯希将招聘的传单放进随身带的背包里，“我现在有个招聘会要去。”
　　所以不能陪你了。
　　五月份，还带着浓浓的春意，少年却换上了夏日里的白衬衫。
　　“嗯。”少年的回应淡淡的，冷冷的。
　　唯希看着少年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拐弯处，才赶紧转身跑向阶教礼堂。

　　招聘会从中午开到了下午放学。
　　唯希随着人流走出礼堂时感觉到头脑变得昏沉。
　　‘这样的话，不如大三回去考本得了。
　　迎面走来了一群大一的女孩子，聚在一起大声讨论着什么：
　　“恭同学这一次一定会被教训得很惨……”
　　“那也是他自找的……”
　　“是啊，以为自己有张俊脸就可以目中无人吗？”
　　“又不是什么大少爷……”
　　……
　　唯希停住了，呆呆地看着那群女孩。
　　是恭所在班级的女生。
　　出了什么事吗？
　　随便抓住了其中一个女生：“恭，他人呢”
　　“学姐？”看清了来人，女孩认出了是那个看似和恭走得很近的国贸专业的学姐，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撇着嘴吐出了三个字，“篮球场。”

　　依恭的个性，他是不会在课余时间到人过多的地方。
　　可当唯希钻进围观的人群看见那个挺立的白色身影时，她开始暗自佩服那些把少年引到这里的人了。
　　“恭……”似乎已经错过了最重要的情节，少年的面前，几个男生坐在地上瞪视着少年。
　　是少年赢了吗？打架啊！唯希苦笑着看着少年云淡风轻地转过身，堇色的眸子看向了自己，似乎有些愣神。
　　“啊！”人群中有人发出惊呼。
　　“不要……”在看到少年背后举着断裂的木棍的男生时，大脑一片空白的唯希扑上前挡在少年身后紧紧闭上双眼。
　　绝对，绝对不可以伤害到他。
　　一声钝响，唯希听到了人群齐齐地倒吸了口气。
　　可是，除了少许木屑落在手腕皮肤上的轻微刺痛，什么都没有发生。
　　如果非要说，就是紧贴着自己的……陌生的……微低的体温……和淡淡的薄荷香。
　　睁开眼，是少年雪白的衬衫，胸口处透明扣子闪着晶莹的光泽。
　　肩上的手传递着冰凉的触感，突然一下反应过来这个暧昧的姿势，唯希的脸上一热。
　　“笨蛋……”头顶传来少年的声音，夹杂着负痛的喘息。
　　侧过头，白色的衣袖上还留着木棍袭击过的灰色痕迹和褶皱。
　　还是……受伤了……
　　“不过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拽什么拽！”身后男生们忿忿的声音。
　　少年的身子一颤。
　　“走了。”声音却仍然冷漠。

　　第一次跟着少年回到他住的公寓。
　　出乎意料的，少年的房间整齐地让人难以与“男生公寓”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少年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不知名的罐子和药棉，然后撩起袖子，血痕在白净的皮肤衬托下愈加地触目惊心。
　　唯希不禁注意到没完全撩起的衣服下隐约显出的淡色淤青。
　　在没有自己陪同的时候，今天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吗？或者说，已经发生了许多次？
　　唯希在少年对面的书桌前坐下，桌上是几张CD和便携式CD机，码放整齐的书本，一个样式简单的马克杯，以及蓝色的台灯。
　　“为什么要接近我？”少年清冷的声音传来。
　　唯希惊得回过头，少年已经上好了药，凤眸正望向自己。
　　“那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少年似乎也没有期待唯希会给出一个完整的回答：
　　“我困了，不要吵。”
　　唯希看着少年躺在了宽大的床上，合上双眼。
　　就这样？
　　唯希站起身，放轻脚步走出公寓，关上门。
　　其实……我之是不想看到，你一个人而已。

　　六月脚步轻快地降临。
　　再一年的实习，唯希便可以毕业了。
　　没有告知恭，唯希收拾了宿舍所有的义务，和同城的同学一起离开了学校。
　　实习的话，就不再需要待在学校里了。
　　离开了那个小城市，却不像想象中那么开心，两年的回忆那么被浓缩，最后之剩下了名为“恭”的是哦啊年清秀的脸庞，细长的凤眸。
　　还是，没有他任何的联系方式……失败……吗？

　　换了手机号，换了环境，唯希开始了新的生活放方式。
　　天天清晨跟着地铁去公司上班，傍晚再随着下班的人群回到自己小小的住处，晚上在咖啡的陪伴下看着考本用的专业书籍。
　　一个礼拜一次的假期，一小时用来和妈妈汇报生活状况，两小时用来上网灌水看动漫，九小时用来睡觉。
　　单调反复且忙乱的生活让唯希对许许多多的事物失去了关注，但仍然听Do As Infinity的歌，仍然看动漫，仍然憧憬着隔海的岛国。
　　偶尔的失神，脑海里会浮现出少年的影子，心脏的跳动还会失去规律，还会想到……他……会更加孤独。
　　很多事，直到自己离开后，才渐渐知晓。
　　比如说，少年支离破碎的家庭、用金钱维系的亲情、在高考时故意旷去的两门科目、很小的时候便去了武术班学习……
　　这些事情一点点地在心头积累，最后压得心脏一阵阵沉闷地痛。
　　堇色眸子的主人出现在梦中，却如何也抓不住。

　　时间如歌的行板静静敲过。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身边没有了那个名叫“唯希”的女孩。
　　似乎是在某个夏日却没有阳光，天空憋屈地快要哭泣的下午，楼下的拐角就少了那么一个等待的身影，突兀的违和感慢慢变形成了尖利的角刺痛了胸口心脏的位置。
　　没有可以去寻找，仿佛原本就没有存在过那么一个人。
　　继续一个人的生活，一切回归了远点，而回不去的那些，只有少年一个人知道。

　　一年的时光在指尖悄悄溜走。
　　说不清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唯希在经理的再三挽留下辞去了公司里薪水并不太高的工作。
　　一个人带着一年的积累回到家中，整理了篇简短的论文，踏上了返校的火车。
　　辅导员在办公室里给大三学生们办理着毕业手续。
　　当唯希捧着一份厚度不亚于公司文件的证书走出教学楼时，学生们还没有放学。
　　脑袋里还充斥着辅导员那笑得堪比鲜花的脸，茫然地掏出手机，屏幕是那个显示着15：50，离自己买的车票车次出发还有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啊，好像可以做很多的事呢。
　　吃个饭？去网咖？或者去离火车站最近的街上买一两件纪念品。
　　毕竟，有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了。
　　可是，一个小时，你……都还没放学。
　　唯希抬起头，看向楼上的落地窗，一个女孩正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微微叹息，也是，应该换了班级了吧。
　　许久，像是和自己赌气一般，唯希掏出了那张浅红色的火车票，跑向了校门外。

　　学校的排课总会显得毫无章法。
　　坐在阶教教室靠门位置的恭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然后离开。
　　令讲台上老师更加气愤的是，那个公然翘课的少年似乎连上课的书都没有带。
　　教师外的天空已经渐渐转暗，应该有七点左右了。
　　不想去什么自习了，感到疲惫的少年只想赶紧回到公寓里柔软的床上。
　　昏暗的阶梯上多了一个缩成一团的影子。
　　掏出钥匙，少年没有逃过注意那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也许是钥匙插进插孔的声音太大，或是夏夜里的蚊子太过恼人，阶梯上的人抬起了头，随即发出一阵呻吟：“哎……哎哟……”
　　熟悉的嗓音成功打断了少年的动作，凤眸看向那个扶着墙缓缓站起的人。
　　“恭……回来了……”
　　一阵淡淡的酸涩堵在了胸口，少年下意识地用纤长的手指抓紧了胸前的衬衫布料……
　　唯希揉了揉眼，看清了眼前的少年，不禁微笑：“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嘛……”
　　堇色的双眼瞟过唯希另一只手上的车票，压下内心升起的奇怪情绪，少年冷淡地开口：
　　“把我的公寓当成候车室了吗？这一年，你也没有太大的长进。”
　　“哎？”似乎是刚刚才反应过来，唯希赶紧摸出手机，“已经七点十五了吗？”
　　少年没有再理会她，径自打开了门，走了进去，却没有将门关上。
　　唯希随后跟了进去。
　　这是她第二次进少年的公寓，所有的摆设似乎都与上一次来时一般。
　　或许……CD换了位置……书本换成了大二厚重的专业书籍……
　　或许，在某个不知名角落的日历换成了新的一叠。
　　“怎么办……错过火车了……”唯希看向背对她的少年。
　　“你已经笨到连火车都赶不上的程度了吗？”少年转过身斜靠在拐角处的墙壁上好笑地看着她。
　　在梦里反复出现的脸，现在就那么真切地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触手可及……吗？
　　可是即使这么看着，那微微上挑的凤眸……那浅色的薄唇……那修长的眉……那……
　　即使这么看着，还是会有思念无法抑制地涌出……
　　“你打算看多……”
　　那个“久”字被永远吞没在突然扑上来覆上的温热的唇中。
　　唯希紧紧握住少年双肩处的衣料，即使知道不是幻觉，也害怕会在瞬间消失不见。
　　有什么温温的液体顺着紧闭的眼角处流下。
　　少年看得有些愣神了，直到唇上的温热消失，还保持着僵硬的姿势。
　　“不是哟……不是的……”唯希用哽住的声音轻轻说着，顾不上不停落下的泪水直视着少年，“恭……”
　　不想推开她，少年不自觉地在心里想着。
　　女孩脸颊边不断滑落的泪水像是有着某种魔力，少年不禁想伸出手，去触碰那晶莹剔透的水滴。
　　就像是眼睛……被融化掉了……
　　身体优先了理智一步，手指颤抖着伸向女孩唇边残留下的泪。
　　“眼睛……会融化掉……”感觉到指尖传递来的暖意，少年喃喃道，就好像是在梦境中一样。
　　唯希松开手，轻轻握住少年冰凉的、停留在自己眼帘上的手。
　　突如其来的灼热感唤醒了少年的理智。
　　恭抽回了手，推开眼前的女孩。
　　“如果是把这里当作旅馆，要收费的。”
　　唯希抹了抹脸上的水渍，吸吸鼻子，绽出一个笑容：“知道了。”
　　少年皱着眉转过脸，走到房间里给自己倒水。

　　原本应该倒头睡上十几个小时的少年现在却连自己的房间都不想进。
　　本来就只是为了有一个私人空间，怎么会有这样被鸠占鹊巢的一天出现。
　　没有准备任何生活用具的唯希很不客气地从柜子里拿走了崭新的日化用品，舒舒服服地在独属少年的浴室里洗了澡，然后穿着白天的T恤短裤跪坐在散发出淡淡清香的少年的床上，懒懒地打着哈欠，顺手擦掉眼角因哈欠溢出的疲惫的泪水。
　　少年靠在房间的门边看着。
　　当女孩重复着打瞌睡的动作到第三次时，少年终于开口了：
　　“怎么不回家。”
　　唯希抬起被睡意渲染的双眼看向少年，意外地看到那白皙的脸庞上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本来打算走了，可是想到可能以后都不会再回来……并且有可能以后都见不到了……所以……”
　　少年静静看着已经完全恢复的女孩，无法和刚才那个哭得让人莫名焦躁的家伙联系在一起。
　　突然忆起刚才停留在唇上的湿热，心里无端腾起一阵燥热，很怀念……那种感觉……
　　少年选择遵从心底的渴望，走到床边，双手压在唯希的两侧，俯身看着她，却又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毕业以后……都见不到……了”唯希看着距自己很近的，少年的脸，伸到一半的手没有碰到他的脸，却放弃了。
　　见不到了……少年蹙起眉，讨厌这种让人窒息的压抑，想出口打断女孩的话，却又觉得……那样不够……还不够填补这一年……这些话即将造成的空白。
　　女孩的脸近得可以感觉到她每说一个字而呼出的二氧化碳形成的小小的气流……那有些失焦的瞳孔里清楚地映出自己的脸，女孩……很可爱……
　　“想见到……哪怕最后一次……也……唔……”
　　薄唇带着不耐烦堵住了没有说出的话，几秒后，又缓缓分开。
　　唯希瞪大眼睛看着少年，少年有些满意地看着那个短短的吻造成的戏剧般的效果。
　　樱红的唇微微颤抖，却没有再说出令人心烦的话。
　　长时间的安静，被一个小小的声音打破：“和想的一样呢，恭的嘴唇……很干……刺得发痛……可是……好想……再一次……”
　　少年低下头，再一次吻上唯希的唇，很快又分开……
　　“要闭上眼……”
　　少年缓缓地合上双眼，唯希伸手环上了少年修长的颈，在双唇分开时，靠在少年的脸边：“再一次……”
　　然后又是温柔地让人窒息的轻吻……
　　“你疯了……”少年分开了两人的紧贴，堇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声音也变得沙哑。
　　“如果是恭……的话……”带着一丝笃定的腔调。
　　这样的话，让人愈发闷得想哭。
　　怎么可以……怎么可能……才相见不是吗……恭想狠狠地拽住女孩的肩让她把所有说过的话都悉数吞回……可是……
　　触碰到她的眼神，又犹豫了……
　　冰凉的唇又一次和唯希的贴合，生涩地撬开湿热的唇，舌尖带着少年独特的味道侵入……
　　再一次……再一次……
　　纤长的手指托在女孩的脑后，另一只手挽着腰，在可触及的空气里，满是对方才有的气息。
　　不知谁的手抽出空按灭了房间内的灯。
　　窗外，月色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