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尘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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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初春清晨，天咋暖还寒，牛渡村村边的小河上冒着薄薄的雾气，犹如一层轻而薄的面纱。
张大娘早早起来，梳头打扮，看着天色还早，不由摸了摸袖子里的一锭小小的碎银。老脸上绽成一朵大菊花。
今个日子好，这村头的吴牛二托的亲事无论如何也要给说成了！
她想了想，又拿出牛二孝敬的桂花头油往头上毛躁的地方抹了抹，等头脸都收拾清楚了，太阳已经升了一杆。窗外的不知哪来的喜鹊正喳喳地叫着。
好兆头！
张大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拿了碎米去喂鸡喂鸭，又下厨房烧水淘米，正在忙的时候，门头有人扯着嗓子喊：“张大娘，张大娘！”声音粗壮洪亮。
张大娘停了手中的活计，心中暗暗骂了一句急性鬼，这才扭着水桶腰前去开门。
“一大清早的，做啥子喊那么大声！耳朵都快被你喊聋了。我说牛二啊，你起得这么早做什么？”张大娘虽嘴上埋怨，但是却笑眯眯地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壮实的黝黑小伙，大约是十八九岁，穿着粗衣短打，黝黑粗壮的身材，五官还算灵气俊秀，一双眼大大的，是个漂亮结实的淳朴乡下小伙子。
他见门开了，一闪身进来就急切地问：“大娘，你去说了没有啊？”
张大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看看现在这个时辰，人家没准才刚吃了呢，这时候去讨残羹剩饭去啊？我说你牛二别看平时老老实实的，怎么现在一到讨媳妇就猴急猴急的。小心人家周小娘子看不上你！”
吴牛二脸顿时涨得通红，他挠挠脑袋，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大娘，俺都跟您老说好的，今天去提亲，这这都快日上三竿了……”
他心眼实，经不得逗，张大娘这才笑咪咪地说道：“好啦，老身逗着你玩呢，等等就去啊，你让我挑好水……”
她还没说完，吴牛二立刻去拿了水桶奔向水井，一边汲水一边说道：“大娘，别说挑水了，要是您帮我把这媒做成了，我天天给您挑水都成！”
张大娘看着吴牛二的急样，不由乐得呵呵直笑，笑了一会，这才叹息：“唉，要不是我的大儿子在两年前跟青国那帮贼子打仗死了，现在他也该像你一样娶上媳妇了……”
她眼中泛出泪花，不由拿了袖子拭起来。
牛二见她又想起伤心事，连忙安慰：“大娘，别难过了，现在不是把青狗赶跑了吗？也算是为张大哥报了仇了。您要是不嫌弃，以后我就认你当干妈，给您养老送终！”
张大娘被他耿直朴实的话逗得又笑了起来，牛二手脚快，不一会，一大缸的水就满满半大缸。
张大娘看着他忙得一身是汗，啧啧说道：“周家小娘子虽然不是本地的，但是那模样身段，啧啧，可不是老身夸口，这方圆几十里的村都找不到长得这么俊的娘子了。可惜就是死了丈夫，唉……可怜的，听说也是两年前青国那帮贼子攻长歌的时候给杀的了！唉，好好一个小娘子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要不是她机灵懂得往乡下跑，我看她唉……”
她提起旧事，牛二的脸忽然涨得通红，手中轱辘摇得咯吱作响，圆圆的大眼睛中也迸出怒火：“要不是当时俺爹拦着，俺早就跟着张大哥他们上长歌杀敌去了！要是能手刃一两个青狗也好啊！俺爹害了俺做了缩头乌龟！”
他还愤愤不平，张大娘听得他这样说道，连忙上前赏了他两个暴栗：“你这个愣小子，要不是你爹当时把你捆起来藏到山里，你这时候还不知手脚全不全呢。你以为打仗好玩呐！长歌那时候死了多少人啊，听说青国那帮丧心病狂的居然屠城啊！阿弥陀佛，屠城你知道不？放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呐！皇宫都被烧了，连圣皇后娘娘也被烧死在皇宫里了！”
她说起当年的惨剧，不由扶着心口，心有戚戚焉。
牛二梗着通红的脖子，大声说：“要是俺当时就是死了也应该死在长歌！圣皇后娘娘一介女流，人家守了皇宫守了一十三天啊，你见俺们大启国那个城在青国贼子跟前守过十天的？更何况皇宫！说她被烧死了，打死俺也不信，肯定逃出来了！哪天要是青狗胆敢再来犯，我牛二二话不说，一定去长歌再杀几个青狗！”
张大娘听了他的话，只是闭着眼睛念佛，赶紧走进内屋给一个神龛上上三柱香，口里念念有词。那当中木头牌位上写着五个歪歪扭扭的字“圣皇后娘娘长生”，旁边才是她故去的老头儿子牌位。
牛二挑好水，掀了帘子进屋，见状也恭恭敬敬地拜了拜。
“张大娘，咱别说这个了，正事要紧。”牛二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催促道。张大娘见他性急，也不拉扯些有的没的。
拉了牛二出了门，奔往村西的周小娘子家。
说起这周小娘子，其实也就是三年前从长歌逃难出的一位富家娘子，当时逃难的人多了去了，因牛渡村离长歌不足百里远，许多从长歌逃难的人经过此地怕青国又来烧杀，只敢歇口气就赶紧上路，唯独周小娘子带了一丫鬟，在长歌城破不久后来到这牛渡村，口口声声无处可去，这才留到了现在。
张大娘提起的青国来犯其实只是三年前启国的一场国难。
话说启国地处南边,四季如春，物资丰富，人杰地灵。大启国从国至今已经传了五百多年，多年的诗书礼仪，安逸奢华早就从内到外腐朽了整个帝国。
大启国圣昌三年，窥视大启国已久的青国忽然发难，借口边境纠纷，屡屡生事，大启国皇帝德景帝胆小怯懦，多次求和，在圣昌三年末，青国使者借口和谈，悄悄带了兵马过了淙江，破了被大启国视为天险屏障的宜城渡口。
这好比在一件锦绣衣上撕破了一道口子，接下来的大启国怎么是准备充分的青国对手？这道口子越撕越大，最后淙江一带全线崩溃。
青国的兵马来得快，擅轻骑夜行，据说能日行近千里不知疲倦。五十万青国大军兵分三路，北边攻破景郡，西北边又用轰天雷毁了当时镇西将军蒋焕将军镇守多年的鸿门关，东边又从海路登了大启国的泉城，他们一路烧杀抢掠，所向无敌。
大启国早就安逸了几百年不生战事，兵马不勤，武器生锈。突遭青国五十万兵强马壮的大军突袭早就慌乱成一团。
该降的降，该殉城的殉城，青国一路势如破竹，唯一能以之抗衡的西南将军萧世行又被青国联合乌苏国设计拖住了大部分兵马，回救不得。
青国从突然发难到逼近启国都城长歌，只用了短短不到三十天而已。
十一座城，四个险峻狭关，四十八个郡县，只用不到一个月而已。
这场灭国大难，令沉醉在富贵温柔水乡中的启国人重重地惊醒了，可是悔之晚已，青国的铁骑已经逼近长歌，踏破了五百多年未曾经受过战火的长歌城门。
长歌，启国的都城，那么美好的名字，斯文俊秀得犹如启国水乡中一副魂牵梦回的词牌名。
长歌，本不应受战乱，本不应受杀戮。但是，梦醒了，长歌两字的石牌被青国的铁蹄重重踏碎，从此碎了老少启国人的心。
长歌要灭了，启国也就真的完了！
可是，一向所向无敌的青国铁骑却在长歌中的禁城——皇宫大门前生生勒住了缰绳。
启国的德景帝在知晓长歌城门被攻破之时，羞愤异常，自缢身亡。唯一刚当上皇后不久的皇后卫云兮领着不到一千的禁军侍卫，以及不到五百人数的宫女内侍烧融了永寿宫前的一对铁狮子，浇上皇宫大门，在里面生生抵挡了青国铁骑一十三天！
第一天，青国派出使者，在皇宫门前宣读青国皇帝耶律烈轩的降诏。皇宫中无人应声。
第二天，青国主帅耶律西图传令三军攻向玄武门，门破，正当他们兴高采烈呼啸冲进去城中之时才发现玄武门内还有城门，此乃瓮城格局。正当他们心感不妙之时，头顶忽然劲风传来，千万只羽箭纷纷射向青国士兵，顿时玄武门前一片修罗场。
第三天……
第四天……
每一天，青国主帅耶律西图坐在阵前看着面前分明不是玄关重地，但是偏偏比他一路攻破的天堑险关更加难以攻破的启国皇宫时，总看见一抹素白远远地立于皇城中的通天塔上。此时的同通天塔不再是昏庸无能的德景帝祈求长生不老的玄塔，而成了整个启国不倒的真正象征。
耶律西图试遍了各种攻城方法，破城锥，城梯，巨石锤……甚至他不惜牺牲青国士兵性命试飞纸鸢，妄图飞入皇城从里攻破。
但是皇城的城门即使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但是依然屹立，每一次攻打皇宫城门，皇城上就有箭弩伺候，每爬上一个青国士兵，就有三四个启国士兵抢前诛杀。
攻城到了第八天，耶律西图怒了，命抓来长歌城中的老少，叫嚣着若是皇宫门不开，便要当着皇宫的门前将几百老少屠杀殆尽。那一天，长歌城上乌云四合，皇宫之外哭声震天。
那一天，耶律西图终于看见那一抹雪白出现在城门上。
她临风而立，窈窕娉婷的身影犹如九天玄女下凡。皇宫外的哭声更大了。他们匍匐着乞求着他们生命唯一的主宰。
“卫云兮！”耶律西图几乎睚眦俱裂，八天了！他困在这小小的皇宫门前已经八天了。
“耶律将军，素闻青国人最敬英雄，本宫不知将军此举是哪一派的英雄举动，诛杀妇孺，哪怕在青国中都是令人不齿的吧？”清清朗朗的声音，悠扬悦耳，只是她声音中的疲累却再也掩不住。
“卫云兮，你这个妖女！你少在这里煽动军心！你若打开城门，我便饶你不死，说不定我们皇上看你年纪轻轻守寡，还会封你个什么妃子当当，你不要再负隅顽抗！”耶律西图叫道。
他盯着高大城门上的卫云兮，话音刚落，忽然他有一种奇异的错觉，他觉得这个柔美得像仙子一样的女人在笑。
是的，卫云兮在笑。她笑得流出眼泪。
“我大启国的子民们！你们的皇上已经殉国而死，云兮无德无才，已经在先帝御前发下毒誓，誓于青国蛮夷贼子们力博一死！只要有我启国一人在，誓将青狗们赶出我大启国的国土！皇城不能失！皇城一失，长歌身后十一郡将再一墙一瓦可挡青狗们的铁骑。皇城一失，大启国的民心就散！你们忍心看着大启国从此良田变牧场，你们忍心自己苟活下来，子子孙孙却要为青狗们做牛做马，生生世世成为连猪狗都不如的奴隶吗？”
轻灵的声音在寂静的城门上飘荡，耶律西图的额角忽然一跳。他心中才刚道不好，果然那匍匐在地上哭泣的老少在呆怔之后，忽然疯了一样冲向手执钢刀的青国士兵。
皇宫城门外血染青砖，那一天，连风吹过都带着呜咽……三四百长歌人从此在城门外彻底闭上了眼睛。
皇宫城门坚守不开，里面哭声震天。
耶律西图下令屠城，整个长歌成了一片火海……
第十天，萧世行带着五万兵马千里奔袭赶向长歌，西南王宁晟率八万士兵，抄漳水水路一路日夜兼程，进京御敌。
第十一天，耶律西图调来攻破鸿门关的轰天雷，在皇宫城门前轰了一天。
第十二天，萧世行收复景郡，关上了大启国的国门，又一路不停，收复晏州，京州等五州十八郡，西南王宁晟兵分两路，一路水军从漳水一直入海，再绕行直入泉城，收复泉城等三个郡，另
一路从陆路，换车马与萧世行在浦郡汇合，直捣长歌耶律西图地大队人马。
第十三天，耶律西图终于攻破皇宫大门，正当他们冲入皇宫之时，皇宫突然四面燃起大火，已经打开的皇门又被充做死士的侍卫宫人们关上，耶律西图刚刚进入的三千精骑兵生生被烧死在皇宫中。
正当耶律西图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三千精骑痛心之时，萧世行与西南王宁晟已经率军攻破长歌，耶律西图还没喘口气，就只能带领不到五万大军败走。
至此，大启国圣昌三年年末的灭国之灾终于渐渐散去。萧世行与西南王宁晟各自带领兵马，一路收编各郡县的游兵，一边收复落在青国手中各处失地。
大启国这只沉睡了近百年的古老帝国终于惊醒，各地郡府乡绅集结乡勇抗击青国，他们念着皇后
卫云兮在城门上说的一番话，激励自己奋勇杀敌。
三年后，青国最后一兵一卒终于被赶过了淙江。
三年后，谁也不知道当年在长歌皇城中燃起的大火是不是真的吞噬了皇后卫云兮。
只是在三年后，大启国家家户户都不约而同立起了长生牌，上面写着“圣皇后娘娘长生”。他们尊称卫云兮为圣皇后。
那个只做了四个月的皇后——卫云兮。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前尘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