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锁》唯雅玲

87、身份败露

　　唐修贤三人走到凤仪宫外，雪无名无份，留在外等候。目送唐修贤踏进去，凤仪宫门徐徐关上，他与其他奴婢站在面外。东方光明渐退，宫女点亮四周的灯台，士兵换岗，雪抖了抖站得有点发麻的腿，望向灯火通明的堂内，脑海中联想着唐修贤与亲人相聚时欢声笑语的情境，不忍地别过头，仰望逐渐昏沉的夜空，心绪却愈发混乱。
　　尽管自己信誓旦旦保证能护他，方才四皇子的所作所为自己却只能忍着眼睁睁看着，生怕给唐修贤惹麻烦而犹豫，若非二皇子出手阻拦，自己能如何？在宫中，与他并肩，替他解困的位置，总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人。一如现在，自己只能在堂外等，在一旁看他与别人谈天说地
　　雪握紧拳头，道不尽的恨意。若在宫外，唐修贤身旁一席位非他莫属，但到宫内，他竟如此无力，那又和从前有何不同？
　　待夕阳沉落，宫中灯影闪烁，雪越发忐忑。
　　万一唐修贤留恋亲情不走，他该如何是好？雪目光炯炯地盯住绯红的大门，似乎下一刻便要破门而入，强行拐走唐修贤。想不到经过在扬州的相处后，他竟容不得唐修贤身侧有旁人，不再满足于以下人的身份留在唐修贤身边，即便唐修贤从未将他视作下人。
　　不知不觉已到初更，木门终于打开，雪立即赶到门前，溢在脸上的笑意看到唐修贤时僵住了。唐宏轩搀扶着站不稳的唐修贤，侧眼看雪，踌躇了一下，终开口道：“聊得尽兴，宇寒他喝了点酒，怕是醉了，我带他到我宫中休息。”
　　雪上前要接手，唐宏轩却稳稳当当地扶住唐修贤的腰，让唐修贤的手勾搭在自己肩膀上，迈开步伐道：“不必。”雪收回落空的手，缄默跟在两位皇子身后。

　　硕碁宫。
　　唐宏轩将弟弟安放在自己的床上，亲自为他宽衣脱鞋，并未让其他奴婢代劳。放下床幔，他屏退众人，只留雪一人。
　　唐宏轩喝了口热茶缓和酒意，看雪面无表情笔直地站立，示好地道：“楼主等候多时，也该累了。不如坐下，和我聊聊。”
　　雪决绝地道：“我与二殿下无话可说。”
　　唐宏轩挑了挑嘴角笑道：“我以为你会好奇宇寒在宫中生活的情况。”
　　雪轻哼，不甘示弱：“若我想知道，我自会问五殿下。”
　　唐宏轩扫了床幔中熟识的弟弟一眼，道：“只怕你听到的仅是片面。你觉得他会告诉你他绝食跳池，自寻短见之事？还是夜夜难眠，梦魇缠身？”
　　雪目光一怔，不再反驳。唐宏轩自顾自地说起往事：“刚从永宁寺到皇宫时，他不吃不喝，瑟缩在偌大堂的一角哭泣，哭累了就在地上睡去。母后好说歹说，又哄又求，他才愿意吃点东西。可是东西还没吃下去就吐，反反覆覆，他幼小的身体经不住折腾，发烧，昏睡不醒，御医诊断说是心病，无药可医。母后日夜相守，不眠不休，总算盼到他醒来。那天起，他没再哭，渐渐吃进米水。大家都以为他心病好了，直在他一头栽进池塘，闹着要一死了之，才知道他起了轻生的念头”一字一句穿入雪的耳中，狠狠地砸在他的心房痛
　　唐宏轩喝茶润了润喉咙，继续道：“人是救回了，在母后的陪伴下，他明白自己不是孑然孤独，天底下还有爱他重视他的人，顿然开窍，会说饿要用膳，会拉着我和大皇兄说要一起玩，会说会笑，似乎已走出阴霾。”
　　雪抿了抿嘴，问：“二殿下说那么多，是想告诉我宫里才是五殿下的归宿吗？”
　　唐宏轩眼光一黯，摇头：“我也曾经一度以为，宇寒已将皇宫、我们视为他的归处，然而他至今仍会在夜里梦呓故人的姓名，你可知何意？”
　　雪与唐修贤同居一屋，唐修贤的梦话他怎会不知，念叨最多的便是娘亲和小雪子。
　　“十年，我伴他十年，从未见过宇寒放宽心地嬉笑。方才与母后三人同桌而食，他聊起品青楼时眉飞色舞，还五句三句不离你，那个模样，让我不禁想起一些事和一个人。”唐宏轩目光忽然变得尖锐，盯住雪：“宇寒虽然怎少提及那位故人，但每逢提到，悲伤的表情中总会夹杂难以言语的幸福，那神情和今晚说到你时一模一样。”
　　唐宏轩手一扬，将茶水往他身上泼去，雪本要躲，但顾及身后的唐修贤，仅来得及抬手挡脸，却还是沾湿发鬓，雪怒目横视，刚用衣袖擦过发角，一愣，中记！他竟忘了自己脸上的妆，这一擦正好抹掉遮盖泪痣的粉黛。
　　虽说宫中奴仆千百，一一对应极为困难，但当年读经堂的闹剧，倒是叫他记住了那名叫小雪子的小宫奴。
　　唐宏轩放下茶杯，脸上再无笑意，警告道：“我不知你如何死而复生，但若你重回宇寒身边是别有用心，我绝不轻饶。”
　　雪整要衣衫，毫不畏惧，嘲讽道：“二殿下有何资格说此话？”
　　唐宏轩眉头一皱，看他略显不解。
　　“二殿下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今日二殿下在大理寺的说辞，蒙混得了五殿下，却骗不了我。试问聪明绝顶，心思细腻入微的二殿下怎么可能失算，误派可疑的李桥去寻失踪的五殿下？根本就是将计就计，好顺势捉住陆相把柄。”雪的双眼化作剑光瞥向唐宏轩。
　　唐宏轩睁大眼睛，未开口，则听到床上有动静，两人齐齐望向唐修贤，见他不过是翻了个身，各自安了心，又互相瞪眼。似乎被雪戳中心思，唐宏轩竟有一丝怕面对唐修贤，径自离开，留雪与唐修贤两人。
　　雪坐到床边，良久才道：“殿下醒着吧。”
　　“”
　　“殿下心善，不愿去怀疑，那就让我替你怀疑。”
　　见被子动了动，雪替他拉好被子，盖过唐修贤肩头。

　　军营。
　　唐军轹再次询问冯来晞雪的来历，见瞒不住，冯来晞只能说出雪曾为宫奴，伺候过五皇子一事。唐军轹计算冯来晞的说词，发现时间偏差，问道：“十年前宇寒随母后回京，雪却是七年前才入你冯府，丢空的三年他人在哪？又做何事？若如你所说，他对宇寒忠心耿耿，大难不死后，不应想尽办法回宫？何解要隐姓埋名在宫外相守？”
　　冯来晞摇摇，这些问题他也问过雪，可对方避而不谈，他也无可奈何，再说于他而言，答案为何毫无关系。唐军轹冷眼瞪他，哼了声，道：“你心可真大，放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身边这么多年。”
　　忽然帐幕外一道黑影闪过，冯来晞立即戒严，只见唐军轹按住他的肩膀，道：“你先出去。”冯来晞心领神会，大概猜出黑影的主人是谁，一边出去一边心想：“你不要追着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想把他留在身边。”
　　冯来晞撩开布帘，望月思人，黑影已钻进帐营。
　　剑刃架在唐军轹脖子上，唐军轹却不慌，直勾勾地看着来人，道：“我喜欢你穿红衣。”
　　雁秋没好气地道：“你是没看懂现在情形？ ”
　　“杀我？”唐军轹瞥了眼剑，剑面上映出自己的模样。他仍然极为淡定地道：“我信你不会，你也下不了手。”
　　雁秋握剑的手更用力，在他脖子上划开一道小口，已见鲜血，道：“收钱办事，没有什么下不下得了手的。”
　　“你知道是谁出的钱，谁的委托？”唐军轹看他，问道。
　　雁秋皱了皱眉，看他诡异的态度，细想之下，又惊又恼，骂道：“你疯了！雇人杀自己？”
　　“要不然怎么能见你？”唐军轹顶住冰山般冷漠的脸却说出无比深情的话句。
　　“你——”雁秋一时气结，组织不出话来。唐军轹看他青红互交的脸色，察觉出颈上的剑锋力气减轻，难得勾唇一笑，未待雁秋反应过来，大步前跨，将之搂进怀里，强而有力的臂膀牢牢扣住他，声音深沉地问道：“到底要怎样你才愿意留在我身边？”
　　雁秋脑中顷刻空白，手中剑落地，叮当作向，一向没心没肺的他只觉胸口无比压抑，也不知是被唐军轹太用力抱住的原固还是因为不知如何回他的话而感到不适。唐军轹稍微松开禁锢他的双手，瞧他满脸茫然，全身僵直，手托住他的后脑勺，眼一闭，嘴竟欺了上去，叠在他的微张的唇上。直到唐军轹舌尖探进他的口中，雁秋一个激灵，惊醒回神，一掌打在唐军轹胸脯。唐军轹闷哼却未停下，环在雁秋腰上的手收紧，唇齿交锋越演越烈。论拳头功夫，雁秋敌不及唐军轹，想不到舌战也要输，缺根筋的雁秋也管不了那么多，本来拼命后仰的身体迎了上去，反客为主，主动用舌头和唐军轹的打起仗来。
　　莫名得到反馈的唐军轹，双目微启，看雁秋竟闭目，双手环在自己肩上，胸膛止不住躁动，一步一步将踉跄的雁秋推到案上，感受着两人的体温骤升——
　　“一二一二……”重复的叫喊正是士兵操练的呐喊。雁秋睁开眼，本要坐起身，直觉下半身又酸又痛，挪了个姿态，爬起身来，原来盖住上身的被子滑落，露出半身赤／裸，雁秋掀了掀被子，发现双脚凉飕飕，瞥见一地狼藉，衣服竟有撕扯的痕迹。他揉了揉太阳穴，回忆昨夜自己战败的片刻，恨不得找个地洞躲起来。听到帐外动静，他环看四周，竟无处不躲，迫不得已大被盖头，蜷伏成一团。
　　唐军轹看床上隆起的一团东西，一贯冷峻的面容不自觉地柔软，端来一套新衣服，道：“穿上它。”
　　听见熟悉的声音，雁秋拉下被子露出一双怨怼的眼睛，气呼呼地道：“不穿。”
　　唐军轹想了想，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道：“也好。这样你就哪里都去不了。”
　　雁秋扬手将被子扔到一边，大大咧咧地站起身道：“我就这样走出去，不行吗？”
　　唐军轹立即板起脸，拉住他的臂膀，道：“你敢！”
　　雁秋正要回怼，全身打了个冷颤，皱了皱鼻子，打出响亮的喷嚏，口水直喷唐军轹一脸，瞧唐军轹冷面，他拉起唐军轹的衣袖擦唐军轹的脸，还是那张脸……他乖乖地伸手拿起床上的衣服，道：“我穿，我穿还不行吗。”得到满意的答案，唐军轹才放开他的手，目光像长在他身上似的，直勾勾地盯住他穿衣服。昨夜缠绵倒没好好看他，现在才发现他臂上蝴蝶依附月牙的刺青，问道：“你臂上的刺青是怎么回事？”
　　手穿过衣袖，覆盖刺青，似不愿多提，敷衍道：“不知道。”
　　月牙……唐军轹琢磨那应与傅月楼有关。
　　拾起淹没在衣衫中的配剑，一向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雁秋莫名踌躇，瞄了瞄毫无防备的唐军轹，读懂雁秋神情的他，明知故问：“怎么，还要动手吗？”雁秋慢悠悠地将配剑收回腰封，努了努嘴，倔强地哼了声。

作者有话说

　　可恶，又忍不住写了雁秋和唐军轹。考虑正篇写完补他们的番外，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