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锁》唯雅玲

38、(十五)

　　疆北战事告捷的消息传回京城，不日，戎族三族长老也送来求和的降书，毕竟戎奴人力兵力不如王朝，主战一方都被冯来晞斩杀，他们只好继续屈伏于王朝之下，如同以往一样。终究王朝现在内忧未解，所以接受戎族的投降，冯来晞也得令班师回朝。
　　林相语随军而行，一路上留意着冯来晞的动态，看他骑马怕他扯到伤口，瞧他奔波怕他休息不够。偏生冯来晞在人前总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没有半点伤号的表现。若不是江桥前来问他取药，林相语几乎以为冯来晞已不药而愈。
　　回到京城，冯来晞立即上朝覆命，然后又回到家中，与林相语似乎不再有任何交集。
　　林相语在京中找了一医馆从业，掌柜对他怎好，管他住食，日子过得十分平淡安宁。夜里，他常常想起扬州的姐姐，三不五时写信给姐姐报报平安。林忆语知道弟弟从战场平安归来又在京中当大夫，极为安慰，总比弟弟在青楼看帐好十万八千里。
　　林相语偶尔出诊经过冯将军府，会不经意驻足往府内看。
　　正巧，今日江桥要造访冯来晞，进府前看到伫在府前的林相语，便上前打招呼：“林先生，许久不见。”
　　林相语拱手，道:“江统领。”江桥从强北回来后，又重拾禁军之权，做回原来的职位。
　　“在万草堂做大夫，可习惯”江桥问。
　　林相语一愣，反问:“江统领怎么知道我在万草堂当大夫”
　　江桥歪头，“不是冯来晞引荐你进去的吗”林相语猛地看向冯府，反覆述道:“你说是冯来晞引荐我的”江桥颔首。
　　林相语仔细回想，自己在京中无依无靠，那一正巧看到万草堂张贴招人告示，于是进去一试，老大夫仅问了他几道问题，便聘了他，细想一切也才顺利，却料不到原来是有人在背后不着痕迹地帮他，所以他浑然不知。林相语定眼看那大开的门，问道:“江统领是要去找冯将军吧。能否也带我一块进去，我有事想与将军当面谈。”
　　江桥看那两个守在门口的侍卫，答道:“可以。”于是便领林相语一同进了冯府。江桥先去拜访冯老将军，他为林相语指了路，让林相语自行去找冯来晞。穿过中庭，沿住碎石铺成的小路，林相语来到一房前。从半掩的门缝中，林相语看到一男子裸住半边身地背对他坐着。
　　刀疤剑伤是他丰功伟业的证明，使他自豪骄傲，可治疗的过程却是疼痛的。冯来晞拿住一瓶药拼命地往腹上的伤口洒，面容因痛楚而扭曲，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林相语眉头深锁，都半个月了，莫非他的伤还好林相语一把推开门，绕到他跟前，蹲下查看他的伤势。
　　瞧见林相语的冯来晞蓦地傻眼，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莫非自己思念过度，出现幻象了
　　林相语盯住那个因处现不当而溃烂的伤口比开初时还要严重，都已经发炎生脓，怒不可遏地骂道:“你怎么能如此不爱惜自己! ”
　　冯来晞噗嗤笑了一声，自嘲......不只幻象还有幻听......他伸手逮住林相语的手，一拉将他扯到怀里，力大无穷地将他扣在怀中，头埋在他的脖颈间，呼吸住他身上的药草味，一如初见。肌肤相触，林相语能感觉到冯来晞炙热的体温，他在发高烧!林相语想挣脱却拗不过冯来晞，正巧江桥拜访完老将军过来，一入庭园就瞥见两人相拥的一幕，呆在原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林相语如黑暗中找到曙光般，忙向江桥招手，就差大叫“救命”了。
　　江桥见事况有点不正常，走近屋内，听林相语吩咐，把烧得不醒人士的冯来晞架到床上。林相过扶了扶差点被扣折的腰，说明道:“他的伤口严重溃烂，我现在要割除那些烂肉，请江统领替我准备热水、酒、烛火和匕首。”江桥看林相语神色凝重，两话不说，便按他指示，向冯府的人要来所需物品。
　　本来江桥就是来探病。朝堂上，冯来晞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多年的兄弟，江桥还是看出冯来晞神色有点不对劲，加上这两天没上朝，他便前来探望，没想到是在强北时的伤引致的。冯来晞院中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冯老将军和冯夫人，他们与江桥紧张地在门外等待，过了一个多时辰，林相语满身是血地拉开门，舒了口气，软脚靠住门，向江桥点了点头，表示一切顺利。
　　冯夫人赶紧闯进去看脸色苍白的儿子，愧疚不已地哭道自己居然不知儿子病情，冯老将军也板住一张老脸，既对儿子受伤一事感到不愤又为自己的不察感到恼火。
　　情绪缓解后，冯夫人忙谢过林相语。林相语温文地笑了笑:“夫人不必谢，冯将军也算救过我一命，当我还他恩情。他的伤势并不乐观，这几天需要密切留意。”
　　“男人大丈夫，如斯娇气。”冯老将军盯住不争气生病的儿子，斥道。林相语看冯老将军生气的模样，深思冯来晞受伤后佯装无事的原因，多半都源于其父亲，因为不想被父亲轻看，受再重的伤也只能独自治理。
　　冯夫人听不过去，带着哭悻悻然骂道:“儿子没醒，你还骂什么骂。”冯老将军被她一句噎死，甩袖而去，临行前瞅了眼林相语，朝林相语点了点头，以表谢意。
　　林相语作揖回之，想这老父亲也是关心儿子的，只是不太会表现罢了。
　　烛火通明，天色渐晚，冯夫人悄悄地瞥了林相语好几眼，欲言又止。
　　“夫人有话直说便可。”林相语开口道。
　　冯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先生是怎样与小儿认识的？”
　　林相语沉默了，若如实说他们是在青楼认识，不知夫人会作何感想。
　　“不方便不说也可以，我儿子平日里都不说自己的事，受伤也不跟我们说，常常躲在自己院子里。儿时与大殿下做伴，年少时有雪和绝墨相随。一年前一声不响地和雪一起离开，半年后又回来说要出征，凯旋归来，独自一人关在屋里，作为母亲，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说着说着，冯夫人又生出一张悲伤的脸。
　　一年前，想来是说冯来晞四处找马琳琳的事。雪......这名字他曾听冯来晞念叨，在他们初遇的晚上，在自己耳边不停缠绕的名字。林相语用手捂住突然郁闷的怀口。
　　“先生不舒服？”冯夫人关心问。
　　林相语摇头，“有点累而已。”
　　“我已让人打扫好隔壁的厢房，先生可以到旁边歇息。”
　　“不必了，谢谢夫人好意。我等将军醒来后便离开。天色不早，夫人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守住。”林相语道。冯夫人知道自己在此帮不上忙，便留两个下人在院中随时听从吩咐，拖住疲惫的身躯回房去。
　　冯来晞高烧不退，难受地咬紧牙关，满额汗水。林相语将白布泡在冰冷的水中，忍坐刺骨的寒意，拧干后覆在冯来晞额上，替他挪了挪枕头令他睡得更舒服。一个小铁盒入袭了林相语的视野中，林相语拿起那平平无奇的铁盒，打开，瞥见赤红的膏药，不正是自己在疆北时调的膏药，他还留住，居然还留住......
　　三天两夜，林相语半步不离地守在他身旁，拭身换衣喂药，亲力亲为，无微不至的照顾连冯夫人都自愧不如。
　　冯夫人每每前来都会备上点心，以表自己对林相语感激之情。怕林相语无聊，总拉住他述说起儿子的曾经。从牙牙学语到挥拳舞剑，何时一战成名，何时名成利就......从冯夫人的讲述中，林相语得知冯来晞的过往有着三个不可或缺的人，大皇子、雪和绝默。大皇子是他的伯乐，雪与绝默是他的随从。他们互相陪伴，见证彼此的成长。
　　林相语偶尔会寻思冯来晞出现在扬州的原来，究竟是为了马琳琳还是为了雪。尽管林相语从未见过雪，心里却无比好奇，长相如何，为何冯来晞会在翻云覆雨时呼唤雪的名字，也许，雪之于冯来晞不仅是随从，两人之间发生过连冯夫人也不知晓的事，那是仅属于雪与冯来晞二人的密码。念及此，林相语总觉自己像吃撑一般，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