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章 回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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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我们可能都被他骗了，”玄孝摇指着我，“他是不是七弟他自己最清楚！”
所有的人顿时把视线转移到了我身上，跪着的我却是最冷静的。我和玄孝辰的表现有太多地方不一样，迟早会引起别人的怀疑，遭到问诘。以前不止一次地担心到了那个时候怎么办，现在这个时刻到了，而且在这么重大的仪式中，当着所有的皇族大臣神官使节被这么直接地怀疑，我却平静得想自嘲。
“摇儿，这种话不是可以胡说的！”玄襄洛沉下了眉。
“父皇，儿臣没有胡说。”他停顿了一下，又转向所有人，“自从七弟身体欠妥之后就发生了诸多怪事，身边的亲人大臣都不认识了除外，学识也突然长进了，是不是这样，李学士？”
一个中年大腹便便的官员站了出来，“的确，四殿下，七殿下过去最不爱读书，可是身体欠妥之后，竟然给微臣出了如此难解之题，实在不像是七殿下。”
他从怀里取出了我那时让竹儿听写下的两道题目，呈了上去。玄襄洛看了看，然后严肃地抬头看我。
“辰儿，这确实是你出的题？”
“的确是儿臣所出，儿臣过去不爱读书只是觉得李学士所教的过于死板过于陈腐罢了，并不代表儿臣不学无术。”我没好气地哼着，斐波纳契数列和地球的公转自转也不懂的学士，只不过想借此来掩盖自己解不开题的难堪而已。
“你还不承认！”玄孝摇也一点不慌张，“病愈后，你的言辞举止也变了太多，以前七弟根本不会降妖，这实在无法不让人怀疑！”
“四皇兄不会还在惦记着我在街上与那些神官对着干吧，那些徒有外表的神官早就该有人压压他们的气焰了。”
“你……！”玄孝摇咬紧了牙，“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他眯了眯眼，拍了拍手，峥嵘殿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和我差不多身材的人气呼呼地走了进来，一把扯掉遮盖用的斗篷，露出的面容让所有的人倒吸了一口气。
……玄孝辰！
我站了起来，转过身，花了那么久终于可以习惯这张太过漂亮的脸的我，在见到了站在我面前的少年时，还是不由地愣了一下。这种感觉，简直就像照镜子一样，如果可以忽略他脸上气急败坏的表情的话。
“你这个无耻的……”他狠狠瞪着我，然后表情一变，扑到玄襄洛怀里开始哭诉，“父皇，您要为儿臣作主！他竟然冒充儿臣，住在儿臣的辉熠殿里，用着儿臣的东西，享着儿臣的身份！”
当了几十年的皇帝的玄襄洛显然被这诡异的一幕惊住了，一模一样的两个人，都自称是他的儿子，视线在我和玄孝辰之间来回移动，最终也得不出什么结论。
“这……怎么会有两人……”他转头向玄襄衷看去，虽然他和岩家女子生出的弟弟没有什么好感，但发生了这种不可解释的事，果然还是找神祭比较有可能找到解决方法。只是神祭殿下也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不过只是几秒，我就明白了他的那种迷茫是装出来的。
“……本神祭也从未碰到过这种怪事……七殿下理应没有双生兄弟，那么……”他把视线移到我身上，“本神祭听说过有擅长改变自己相貌的妖。”
“对，父皇！他是只妖！变成儿臣的模样企图骗取大家的信任！”玄孝辰也毫无皇子形象地附和着。
大殿上有些混乱的前兆，很显然有些人已经被这几个人事先就准备好的一场戏鼓动得有些害怕我了，而我也被激怒了。说我是冒牌货我无话可说，可是竟然把我说成妖！我暗暗捏了捏拳，在我眼里，“妖”并不是一个贬义词，妖不过是自控力差了一些的孩子，可是他们就不一样了。我很清楚他们口中所说的妖是指什么，而我，至少会有最起码的自尊！
“你说我是妖？你倒有什么证据说我是妖！”如果要说是妖，我倒怀疑那个玄孝辰是妖精变的。不同时空的同一个人站得如此靠近，却丝毫没有发生共鸣，这种违背时空法则的事，要我怎么相信！
“原来是妖……”玄孝仪竟然也若有所思地应和了起来，“怪不得可以那么轻易地赶走母妃舅舅家的妖——毕竟连玄神殿的神官都拿它没办法。”
我气得想吐血，当初为了让我降妖把玄神殿的神官说得一文不值，现在倒好，言辞一变就成了我是妖的同类，那么我那三天三夜的昏迷算什么！齐溟手臂和胸口上的伤又算什么！
“你……”
“大皇兄这么说也有些过分了吧，辰哥哥降妖的过程我都亲眼看着，几次差点送命，何来轻易一词！”玄孝锦比我更快地把不满表达了出来，话语中似乎还有讥讽他那日不敢进鬼宅的味道，“四皇兄又如何证明你带来的那位不是假冒货？”
“锦儿，我平日对你不薄，你现在竟然帮着那只不知廉耻的妖说话！”玄孝辰听着弟弟的话也开始生气了，以更加耍赖的态度跺着脚，环视着在场个个态度暧昧的人，“你们都不相信我！竟然都不相信我！”他逐个移着目标，突然在看到某个人时，眼睛一亮，脱开了玄襄洛的怀抱，跑到了他面前，拽着他的袖子，“溟！你一定知道的，我和他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玄孝辰，谁才是你喜欢的辰！”
哪个才是他喜欢的辰……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站在原地看着被问的齐溟。他低头看着像个孩子般闹着的玄孝辰，然后抬头，目光与我交汇，但我看见了他眼睛里的犹豫。心里，从原来的愤怒变成了烦躁。
“这……微臣一时也不知如何说……”
心里喀嚓一下，好像什么东西破裂了一样。
“溟！”玄孝辰高声喊了出来，咬着嘴唇仇恨地瞪着我。
而我什么也没说，视线坚定地移开，眼帘沉了沉，再环顾全场，忽然有种每个人的视线都是火辣辣的，都在心底里咒骂着我这个冒牌货我这个妖赶快去死，一根根看不见的银针刺着我的心。我开始想笑，想放声大笑，我为什么要去扮演这个玄孝辰！为什么要把自己卷到这么个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漩涡中！我明明可以逃得远远的，逃到谁也找不到的荒野里去等着雷伊斯恢复，为什么什么都没弄清就那样轻率地接受了这个不属于我的角色。就因为齐溟莫名其妙地对我说了一句“爱”，可到头来……
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而短促的怒吼，我抓着发上刚刚束好的发带，用力一扯，狠狠甩向齐溟和玄孝辰的方向，然后扭头就走。
这回大殿里彻底乱了，我听到有人在后面叫我，有人在后面叫着拦下我，殿外的禁军有些犹豫要不要动手，而殿内的神官已经开始布阵。我哼了一声，就凭他们也想拦我？伸手，神力甚至不需要咒文的驱动已经聚在了掌心，黑色的光团一下子散开，生生撕裂了十几个神官联手布起的结界。我高昂着头，在众目睽睽之下踏出了峥嵘殿，施展了瞬移。
II
我回到了辉熠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瞬移回到这里，也许只是一种“回家”的惯性。只不过这里根本不是我的家罢了。
“雷伊斯，准备回去。”
金黄的火焰开始在空中跳跃，雷伊斯开始寻找两个时空之间联系的道路了，火焰渐渐把我包围，我知道很快我就可以脱离这个让我心乱的时空了。
然而——他却冲了进来。
“辰！你想做什么！”齐溟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看来他也是施展了法术追来的，就不怕被人看穿他的身份么！
“放开我！你的辰回来了不是？你去陪他啊，对他说爱他啊！”我狠狠地甩着袖子，“既然有他在，凭什么还需要我留在这里！”
“你……你想回去？！”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充满着暴风雨的前兆，“我不准！这次我决不会再放手！”
“嗬，一个不够，还想左拥右抱么！”一咬牙，我转过脸。说什么爱，说什么爱的是我而不是玄孝辰，当真正的玄孝辰站在他眼前时，犹豫退却的不又是他么！只不过是一个字，甚至一个字也不需要，只要用手指一下都不敢，懦夫！
“辰！”他又大喊了一声，再次捉住了我的手腕，“我知道你在气什么，可是你想过没有要是刚才我说是你的话会有什么后果！玄孝摇和玄孝辰早就串通好了，他们有足够多的办法来揭穿你！而且玄孝摇甚至知道我的身份……”
“那又怎样！”我甩回头，愤怒地迎上他的视线，“驳倒他们不就可以了么！嗬，连尝试一下都不敢，你是心疼那个玄孝辰，还有那个玄孝摇吧！”
“辰你胡说什么！你还是不相信我，我只是想用最稳妥的方式解决这件事，我不想让你涉足任何危险，难道我这样想错了么！”
“稳妥，呵呵，只有一个玄孝辰的话一切就最稳妥了的吧！雷伊……”
“辰！”
金色的火焰噼啪一声，打在他死死不放的手上，顿时一道深红的印记。他看了一眼，怒气似乎更大了。“雷伊斯，连你也要妨碍我和辰么！我和辰之间的事，我对他的感情，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正因为知道，我才不希望那种事第二次发生在辰身上。」雷伊斯浑厚的声音竟然回应着他，「辰现在有喜欢的人，那人不是你。」
“……辰！”齐溟再次伸出了手，但是我却侧身避开了他。
“雷伊斯说的不错，我喜欢泯，不是你！”过去果然发生过什么，齐溟知道，雷伊斯知道，唯独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我相信雷伊斯的判断，应该相信他的，神兽对主人是忠诚的，比起一只我什么也不了解的妖来……
眼睛里起了些雾气，我倔强地闭上了眼，耳边又传来他急切的叫声。
“辰！”
“别叫得这么亲热！真让我觉得——恶心！”
我潮湿的眼睛里露出了仇恨，齐溟愣住了，而这正是我所迫切需要的。甩开他的手，我急促地向雷伊斯发出了命令，就仿佛再迟一秒我的决心又会动摇一样。火焰把我彻底围了起来，然后周围的光线逐渐变暗了，身体的重力感慢慢消失，齐溟猛地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喊叫，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我进入了时空的缝隙，一切声音都被虚无湮没。
* * *
浅色的家具，简单明了的装潢，我看着眼前的画面，确信我回来了，回到了我属于的时空，我属于的家。
泯不在家，桌上的日历显示着今天是礼拜四，时钟指在下午两点二十七分，礼拜四的下午，泯的确是有课的。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用让他看见我穿着这身夸张的礼服。
洗了澡换了衣服，我倒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下面。按照这个时空的时间来算，我离开了整整十五天。一个做了整整十五天的梦，我试着把它仅仅当成一个梦，一个逼真的梦，可是却做不到。披散在被褥之上的银紫色头发，这张俊俏的脸，还有从穿越开始那一刻起终于流淌下来的泪水，都在提醒着我，那不是一个梦。十五天里发生的事不能倒转，而我能做的也许只有忘却。
身体有些困了，穿越时空所需的神力毕竟不小，我扯了扯被子，卷了一个角搭在身上便昏昏入睡。
一觉醒来，房间里已经充满了食物的香味，肚子的饥饿感被唤醒，我睁开眼，只见泯搬了张椅子坐在我床前，手中是那本被他那个文科生唾弃了不知多少遍的程序设计思想。
“嗨，泯，我回来了。”我装出轻松的样子，坐起来朝他挥挥手。
“你……”他抬起了那张清秀的脸，先是一愣，然后深吸一口气，把手里那本砖头样的书朝我脸上砸来，“你还好意思说嗨！”
我把头一偏，嘭的一声，可怜的墙成了无辜的受害者。“……泯，亲爱的泯，你先别这么生气，我也是被逼无奈。”
他上下打量着我，“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还有头发和那双兔子眼睛！”
“这个……一言难尽。”
他继续审视着我，“……你还哭过了？”
我一下子慌了，“没有没有，你看错了，是这眼睛本来就红……泯，先让我把肚子填饱吧……”
“想吃饭？”他站了起来，抱着双臂，鼻子里哼了两下，“我刚被该死的程序设计课折磨得半死回来，看到房间里躺了个紫头发的陌生人，睡得跟死人似的，我还以为是哪个妖精被杀了抛尸在家里！”
……原来那些好闻的饭菜香是用来拷问的……
“泯，半个月不见你好像变得更加……”我即将脱口而出的一个词被他扬高的眉毛卡在喉咙里，“更加伶牙俐齿了……”
“半个月……你也知道你失踪了半个月！”他握着拳头的手轻微地颤抖起来，“只不过是去别的时空递个信，连降妖都不用，竟然……竟然……”
泯的头低下了，肩膀也开始颤抖，我慌忙下床，原本想将他拥入怀中，可是容貌变了，身高也缩水了，从镜子里看原本比我矮了半个头的泯现在竟然比我还高了那么一点。
“……整整半个月什么消息都没有……我，我以为你……”
他的拳头在身侧一甩，我不去想什么身高问题了，一把把他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泯。”
泯不再说话，而是也伸手抱住了我的腰。耳边有些细碎的呜咽声，但是泯是绝不会让我看到他哭的。他一直是个很倔强的妖，狐龙精在很大程度上有龙的脾气，心高气傲，不愿服输，所以从来不肯把心里软弱的想法直接表达出来。但是我却知道，他担心我，在这十五天里，他肯定拼命地在找我；那些喷香的菜肴也肯定是他在看到了我之后才连忙赶出来的，因为妖是不用吃那么多人类的食物的。即使我的相貌变了，他仍旧知道这是我，五年的生活其实已经让我们彼此了解到了一个很深的地步，甚至互相依赖。这样的关系比起那个齐溟来……有这样一个泯在身边，我又为什么会去为了齐溟的一个“爱”字而心烦意乱！
我轻轻拉开他，让他的脸庞进入我的视线。柔软的短发有些长了，漂亮有神的眼睛下多了淡淡的黑眼圈，脸颊也有些消瘦了，都是因为我……我咬了咬唇，沉默了几秒钟，捏了下拳，终于下定了决心。
“泯，我……”
“咕噜——”
肚子偏偏在这个时候叫了起来，刚刚营造好的氛围一下子全无。我愤愤地咬着牙，而泯则是很干脆地指着我嘲笑了起来。
“辰，你不会是落到一个饥荒的时空里去了吧。”
“谁闹饥荒去了，我可是刚刚当了回风光的七皇子回来，”我跟着泯边向餐桌走去，边炫耀着，“皇帝最宠爱的皇子，哼哼，还是天下第一美人哦！哇——牛肉、蛤蜊、目鱼，辣子鸡泯，你的手艺还是那么好。”我看着一桌子都是我最爱的菜，馋虫从肠子里一路爬到喉咙口，刚要拿起筷子开动，却被泯眼疾手快地把我的吃饭家伙全部收到了一边。
“天下第一美人？”他朝我瞥了一眼，然后自己笃悠悠地坐了下来，“看起来你这十五天过得很滋润。”
我朝他眨眨眼，咧开嘴，“泯，你不是在嫉妒吧。”
他一下子好像被说中了一样红了脸，但随即露出了更加狠毒的目光，“我亲爱的户口上的哥哥，今晚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你这十五天里做了什么，否则你就给我在这桌菜前坐着别想吃！”
“泯——”唉，我这个家长当得真是没有威严……
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泯终于把筷子还给了我，让我边吃边说。我只告诉了他雷伊斯在我濒临死亡的时候把我送去了一个有四国的时空，身体不知道为何发生了改变，变得和那边的七殿下一模一样。后来遇到了玄孝辰的哥哥弟弟，降了妖，还遇到了一只妖兽，最后在束发仪式上被正牌玄孝辰抓了正着，于是狼狈地逃了回来。至于齐溟，我只是把他说成了玄孝辰的老师、在对付妖兽的时候帮了忙受了伤的一个不怎么重要的角色一笔带过。泯似乎对我的这次经历很有兴趣，这顿饭也一直吃到了很晚。想起他明天一早还有课，六点多就要出门，在十一点的时候就把他赶着去洗澡睡觉。而我之前下了很大决心想要说的话，也终于没能说出口。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第十章 回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