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章 历史的罅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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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莱亚公历1609年，太阳照常升起，河水依旧东流，天黑了依旧有星星，大部分时间也还看得见月亮。人们之前还担心月亮会在那场战争后消失，但是显然，女神只是离家出走，房子还在。
似乎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众神之战结束后仅仅过了两年，伽莱亚已经迅速抹平了创伤，积极投入到新世界的建设中来。人类中占主导的大多数总是积极而乐观的，即使现实看起来不那么美好，他们也会逼迫自己相信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但是总有些事情和以前不一样了，尤其是当现在的统治者宣布月神教为非法的时候。刚开始这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因为上一批教徒根本就是骗子和叛徒。民众相信当局这么做是为了替女神清理门户，可是当新教教徒真的连个人渣都没有剩下时，有一小部分人才开始感觉到一种微妙的不适。当然大多数人根本没有去理会，很多人把这种不适归结于气候变冷或是成分不妥的晚餐。
这种不适其实很容易理解，就是习惯的改变。一千多年对于人类的群体记忆而言已经足够培养出一种习惯。就像每天早上起来要喝咖啡要放糖、吃牛排要撒盐一样，伽莱亚人已经习惯了把“为了女神”当做基本的佐料。然后突然有一天，你不得不接受吃菜不放盐这件事，几乎所有人都会在开始的几个月里消化不良，头昏眼花，然后开始朝着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负责人开始吐口水发牢骚。
尽管这个比喻可能不那么恰当，缺少女神的生活并不会像缺盐少糖一样带来致命的问题，但是伽莱亚人并不这么认为。或者说，他们觉得这更严重，你不得不佩服这是一群素质很高的群众，毕竟在物质生活尚成问题的情况下，仍把精神追求摆在第一位的人类群体可是很少见的。伽莱亚老百姓并不算富裕，甚至算不上安居乐业，饥荒和战争如影随形，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精神追求。如果有机会回顾伽莱亚那乱糟糟的历史，你会发现，饿死人事件的高发期和大贤们诞生的时代基本是重合的。每逢瘟疫灾害集中的年月，这片土地上就会神奇地诞生各类名垂青史的大法师、政治家和先知。
在官方记录的文献上，公历1606年，在众神之战中月之女神狄安娜放弃了她的子民，退出了伽莱亚大陆，在众神之战中宣告失败。战争的细节并没有被详细地公开，官方的笼统说法是她选择了和暗影之神同归于尽，共同封印在遥远的、可望不可即的亚得里亚之穹顶。所以我们现在仍能看见月亮，只是光泽大不如前。同样的道理，由于亚得里亚穹顶的屏蔽作用，信徒的祈祷的声音再也不会传到女神那里。一言以蔽之，狄安娜和伽莱亚，自此再没有半毛钱关系。
然而，对于绝大多数伽莱亚人而言，要他们统一改变一种习惯是不可能的。比如说吃饭，比如说祷告。很多人还会习惯地为了女神做这做那，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女神只是去休息了一下而已，早晚还会回来的，或者，会有什么英雄人物去拯救她，让她回来继续用母性的光辉照耀整个大陆。人民都期待英雄，因为英雄的存在可以让他们不必负责任。但是这多少有点一厢情愿，伽莱亚就像一个不相信自己已经失恋了的傻小子一样，稀里糊涂地站在那里，却不知道要怎么找回曾经的爱人。
因为那些曾经指引人民接近女神的先知们已经统统下了地狱。
1609年，伽莱亚最高执政官杜克兰•库尔特•巴陶斯基废除月神教新教的国教地位，新教的残余势力被暗中扫荡一空，这一年被称为牧师的毁灭纪年。发动宗教改革的克里斯蒂娜祭司被认定是暗影之神的同党、战争的发起者之一，伽莱亚的公众之敌。而新教牧师则以克里斯蒂娜祭司残党的罪名遭到逮捕、处死。同年，伽莱亚废除帝制，进入了虚伪的议会共和制时代。最高执政官由帕兰迪撒八大家族派出候选人，由贵族议会和平民议会综合选举产生，各级行政官员同样由地方选举诞生，候选人是该地区所有拥有伯爵以上头衔的贵族。
与此同时，一切关于月神的话题和出版物都被禁止，关于狄安娜和众神之战的传说迅速湮灭在沉默之中，取而代之的是和平民主自由之类闻所未闻的词。
大多数老百姓沉浸在降低赋税和拥有土地的喜悦之中，而且对于自己拥有新权利感到异常兴奋。新权利就是他们可以决定由谁来管理自己，他们管这个叫选举。反正都要被欺压，选个自己看得顺眼的也算是愿打愿挨，何况在他们没被选上的时候还要反过来讨好自己，这短暂的优越感已经足够冲昏大多数人的头脑。杜克兰顺应历史惯性成为这个黑暗时期指引光明的人，而人民则对他消灭女神的所作所为表示理解，尽管这种理解现在看来颇为费解。
但是显然，在一个国家的运作机制中，老百姓的感受是很不靠谱的。民众过了两年缺糖少盐的日子后，终于发现了事情的古怪。而贵族阶级也适应了新的游戏规则，开始蠢蠢欲动。
没有了教会和帝国的束缚，各个城邦的自治程度超出了帕兰迪撒的控制范围。八大家族的选举制度激起了地方贵族和骑士团体的强烈不满，地方混战很快演变成全国范围的势力争夺战。帕兰迪撒再次成为一座孤岛，只不过，她不再是野心家觊觎的权力图腾，而是无人问津的烫手山芋。
真正的大贤这个时候才姗姗来迟。
1625年，忏悔宗创始人佛罗伦•施塔伊姆莱在凡多里昂废墟带领教众举行了首次忏悔活动，痛斥政府的渎神行为，宣称正是对神的不敬带来了战乱饥荒等等灾难。他的著述《忏悔十书》历数杜克兰政府的种种罪状，指出新政不过是收买人心、蒙蔽大众的骗局。杜克兰只不过是攫取了众神之战的胜利果实，以共和之名行独裁之实，而他本人在战争中实际无所作为。甚至推断正是因为杜克兰和精灵一族的出卖才会导致无所不能的狄安娜战败。佛罗伦和他的追随者号召所有信徒共同对神做出忏悔，以祈求狄安娜重回人间，共有近两万普通民众参加了这次集会。
这种近乎找死的挑衅换来杜克兰理所当然的回应。一个月后，佛罗伦遇刺身亡。民间反政府情绪更加激烈，但实质性的行动却被有效地遏制了。佛罗伦被信徒追封为圣徒，自狄安娜降临伽莱亚一千多年以来，被奉为圣徒的家伙几乎没有几个能把这项称号保持到最后，但是大家依然愿意冒险并乐此不疲。最近的两个圣徒就是最好的例子：一个是无暇之人佛雷迪克，一个是月神之女克里斯蒂娜。佛罗伦的称号是“无畏的佛罗伦”，而官方媒体将其记录为“疯子佛罗伦”。
1629年，当时的第二大势力集团萨克森家族公开在其领地内支持忏悔宗活动。萨克森家族的头号敌人，当时势力最大的罗德里格大公立即宣布萨克森领地内的忏悔宗为非法。这两个家族都是提名执政官候选人的热门，此时表态的目的不言自明。忏悔宗分化为两个阵营，争夺正统的论战演变为赢取民众支持的重要砝码。
1630年，杜克兰•库尔特•巴陶斯基宣布卸任，八大家族选举拉开序幕，杜克兰暂任代理执行官。佛罗伦的两大门徒此时正式决裂：莫伦•杰斯塔得到萨克森公爵的支持，公开发布了《请愿书》，抨击他的同门，效力于罗德里格家族的玛丽安娜•德尔薇；后者立即反击，声称能使狄安娜重返伽莱亚的人才是神真正的使者，才有资格统治伽莱亚。杜克兰对此表示公开反对。1631年，杜克兰提交了《取消宗教狂热者选举资格》的提案。经过长达一年之久的争论，提案被上下议院同时否决。
1631年底，伽莱亚全境爆发了一百多起民众暴乱事件。1632年，杜克兰联名八大家族中的四家控告忏悔宗煽动民众叛乱，要求立刻以叛乱罪逮捕忏悔宗主要领导人物。莫伦•杰斯塔在萨克森的帮助下开始流亡，玛丽安娜•德尔薇则下落不明。杜克兰在这次反击中获得全胜，萨克森家族和罗德里格家族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八大家族选举被延期五年，杜克兰继续出任代理执行官。
1633年4月16日，杜克兰并同贵族议会共同签署了肃清忏悔宗的《共和国第十六号紧急文件》，标志着全国范围内肃清活动的开始。
这是合法化的屠杀，而它的目的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明确。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章 历史的罅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