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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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町卡拉奶茶店的环境没有什么变化，大大的落地窗一如既往的明亮如新，藤编窗帘依然那么精致，唯独每张木桌上台灯的暗红色花纹稍微褪色。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把这里当做家，对每个角落了如指掌。
“我说小溪，”颜锦衣一边啜着奶茶一边恨铁不成钢捶胸顿足地感叹：“你还真是背，当初你跟李迪好的时候吃尽了苦头，现在你离开他了，他立马发达，你还真是，那叫什么，帮她人做嫁衣裳！”
小刈也跟着凉凉地数落我：“谁叫她嫌贫爱富来着，这还不是自找的。”
我长叹一声：“造化弄人哪！我哪知他竟然这么快咸鱼翻身，悔不当初啊！如果上天再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就······”
“你就怎样？”她俩异口同声非常整齐嘹亮的问我。
“生活没有回头路人生没有后悔药的，你们知道。”我耸耸肩。
小刈使劲白了我一眼：“活该！”
两人又夹枪带棒地狠狠损了我一通才扬长而去。
她们走后，我自己坐在奶茶店的秋千上，眯着眼睛趴在桌上晒太阳。午后三四点的阳光真是美好，暖暖的，软软的，店里甜甜的奶香熏得人要醉了去，桌上的柠檬蜂蜜茶沐浴在阳光里，折射出淡淡的黄绿色光芒，宝石一般叫人爱不释手。
我快要睡着了。
直到一只手掌拍到我面前：“小溪。”
我抬头一看，果然是李迪。那两个损友约我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出现。
“真巧啊！”我懒洋洋地跟他打招呼，随后换了个姿势继续打瞌睡。
可惜他不给我清净，一屁股坐到我对面，修长漂亮的手指敲了敲我的茶杯：“怎么改喝这个？你最爱喝的不是茉香奶茶么？”
我眯着眼睛打个呵欠，指着清澈如水晶的茶杯：“这个多漂亮。”有苦有涩有酸有甜，人生百味都在其中，真有意境。
他盯着我看了看，突然笑了，那一瞬间阳光撩人气氲香蜜，我有一种回到旧时光错觉，好像坐在对面的还是我那个干净明亮笑容温和的李迪。
“以前你只喝我亲手给你做的奶茶。”他动容地说，很怀旧的语气。
阳光真明媚啊！我伸伸懒腰，正了正色：“是么？对不起，我忘记了。”
2
我忘记了。
如果真的能忘记该多好。
从我十八岁那年遇到你，到现在我二十四岁，之间所有的记忆我都想拿掉。它们日日梗在我的胸口，夜夜杵在我梦中，碰不得动不了，稍不小心就铺天盖地地要把我淹没。
我又怎么可能忘记。
我十八岁，还是个高中生，你二十四。
那个时候我还多么多么年轻，情窦初开，就像一朵花欲开未开的模样。
高中阶段最后一个元旦节前夕，学校在工人文化宫上演文艺汇演，因为我学了了多年的声乐，学校给我安排了一个节目，独唱韩民歌《长城谣》。
多冷的夜晚啊，我一个人穿着蓝色缎料的吊带裙站在舞台上，没有伴舞，只有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小栗子陪着我孤零零地唱完了整首歌曲。
唱完以后，我矜持地向台下鞠躬，刚刚走出镁光灯的照射，就看到了你。
那时候的你还没有留胡子，白净的脸颀长的身材，如果穿上西装系上领结，就可以与优雅的钢琴大师媲美。可惜那天你穿的是一件黑色的套头毛衣，后台的光影交错，居然在你身上折射出一种叫做神秘的东西。
你微微地笑，递给我外套，吐字清晰：“同学，你唱得真好。”
我冷得直打颤，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谢谢夸奖。”
不管你信不信，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喜欢我。看，女生的第六感就是这么灵。
我便知道你是某个琴行的钢琴教师，带着学生来演出。
第二周我假装无意地陪同学去琴行，进门就看见了你。可能是你不急不躁舒缓自在的嗓音，也可能是你坐到钢琴前十指弹动陶醉其中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光阴静止，风也停驻。
“心动就是这么简单！”多年以后，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这一句广告词，突然明了。
我至今还记得，你找我要电话号码的时候，嘴唇微颤的情景，每每回忆，如在目前。
3
理所当然地，我们有了第一次电话，第一次约会，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
我坚定不移地认为，你是个艺术家。永远从从容容，永远风度自在，哪怕是最最窘迫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那几年像你这样的钢琴教师很不吃香，太年轻，太嫩。你不停地找工作，不停地换工作，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你在一家琴行连续待了三个月，我记得那家琴行的名字取得很好，叫做“锦瑟”，可惜看了会让人莫名悲伤起来。
三个月不长也不短，但是足以让我们的感情迅速火热起来。我至今还记得那三月绿绿的芽，四月霏霏的雨，五月灼灼的花。我们从乍暖还寒的春天走进绿树成荫的夏日，高三那么忙，我们还是只有挤出周末那一点点可怜的时间约会，脚印遍布了这座城，真是疯狂。
那时所有的甜蜜都是显而易见，就像桃花嫩嫩的蕊，爱情永远这么新鲜诱人。
当年我们留下的笔记本，如今还锁在我的箱子中。里面是我们的日记，写满相思，每周见面互相交换，现在回想，不知多矫情，我再也不敢打开它。
我后来常常取笑你，明明已经那么老，还如我一样幼稚，你笑着回答我说，小溪，爱情使人智令心昏。
你存了三个月的工资，给我买了一只手机，诺基亚3100，红色款。你说，小溪，每天给我发一条短信，一条就好，剩下的时间你一定要用功学习。
可是我怎么舍得只发一条短信？我常常在上课的时候悄悄把手机躲在抽屉里一条一条编辑，发送，编辑，发送······
所以你看，昏的当然不只你，还有我。
恋爱的滋味，思念的滋味，依偎的滋味，永刻我心，就算不去想，它仍旧有深深的痕，再不能忘。
4
万幸，我终于考上大学。一所不算好也不算特别坏的大学，声乐系。
我们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你半开玩笑的说小溪我们的地下情总算浮出水面。我感觉守得云开见月明，世界百花绚烂。
不过那个时候你真穷啊！
穷到什么程度呢？比如说那只手机就花掉了你全部的积蓄，比如说你四季总共的衣服加起来不超过五件，比如说你一周有两天不得不吃泡面。
我大二时你又一次失业，搭了火车来看我。
我们悄悄在学校外面租了间房子，可恨的是房东要一次性缴纳一年的房租，我只好挪用了学费的一大半。
不过小小的一室一厅，我将墙壁上全贴满了淡蓝的壁纸，感觉清清凉凉，这样炎炎夏日我们便可以不必开空调，节省了一大笔电费，可惜后来因为屋子在一楼过于潮湿，许多纸变黄发霉，不再漂亮。更热一点的时候，我们干脆铺了报纸睡在地板上。有一天半夜我醒过来，看见枕头旁边非常淡定地趴着一只蟑螂，我吓得尖叫起来，你一巴掌拍死了可恶的小强，紧紧抱住我说：“小溪，我们以后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好日子还很遥远，后来的后来，日子更清苦一点。
你跑遍了大学周围的琴行，打着或长或短的工，尽管我们还剩下一点的学费可以花，但是你坚持不动这笔钱，还要攒钱给我补足学费，日子维持得十分艰难。
祸不单行，我突然感冒，发起高烧。偏偏那时非典还没有完全过去，我害怕被隔离，逃了几天课没日没夜躲在屋里，不停地吃退烧药，药吃完以后不敢去买，你就时时刻刻给我换毛巾，擦身体，或者温柔地抱着我，给我唱儿歌，整整一个星期，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我睡得天昏地暗，浑身疼痛，有时候恍惚中看见你疲惫的眼睛，竟然产生一种生死相依的感觉。
终于烧退，你买来消毒液，我们将屋子里上上下下全部擦拭一遍，一星期没有通过风的屋子终于清爽起来。
我们居住的小区十分古老安静，小屋有一个小小的后门，打开来正对着一条偏僻的小路，路旁的青石缝中密密麻麻开着白色小野花，迎着风摇头晃脑，多可爱。
我牢牢记得，我们大扫除的那天，洗了好多好多衣服，我一件件整理好晾到屋外小路旁，树影婆娑，阳光点点，风声呢喃，顶头一株大大银杏树沙沙地响，风儿带着草木的清香似乎要穿过我的身体，空气中还漂浮着若有若无的水汽，所有的病痛刹那间消失无踪。
你轻轻走过来，从后面抱住我：“小溪，好老婆。”我霎时泪花满眼。
只是我的嗓子也在这场来势汹汹的高烧中受到伤害，有时唱着唱着，突然剧痛无比。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日子极苦，又极幸福。
更苦的还在后面。
有那么一段时间，每周只花二十块钱，只能吃馒头配咸菜。你不爱吃面食，咽不下寡淡无味的馒头，我只好给你买包子，自己啃馒头。
5
就这样，一年多的时间弹指而过。
有时候你琴行的学生多一些，我们的境况就会稍微好转，更多的时候，你只有跟我偷偷跑到学校琴房去，弹弹自己心爱的钢琴。大学实在是个好地方，它从不歧视我们这样的穷人。
音乐学院的女生很漂亮，只有我灰头土脸，幸好当时尽管一无所有，还有青春，一瓶百雀羚洗面奶，一瓶大宝，照样容光焕发。
有时候我们也靠朋友接济，其中就有我的死党颜锦衣和小刈，她们是我的朋友中唯一始终支持我们在一起的，天知道我那时多么感激她们。
学艺术的青年要不娘里娘气要么气质超群，你是后者。偶尔也有别的女生来接近你，我统统无视，呵呵，你看我多么自信。
盲目的自信。
如果不是那一次事故，我想你不会改变。
我用一种叫做水乌龟的小电器在热水瓶里烧水，准确的说，那东西应该不能叫做电器。正要去拔电时，热水瓶突然轰地一声爆炸，滚烫的开水结结实实从我的额头浇下，真疼！
你一把抱住我冲出屋子，招了出租奔向医院，时值深夜，医院只有一个呵欠连连的值班外科医生。粗略看过我的脸，便大手一挥要我住院，我自然不愿，坚持只要开药膏，无良的医生不屑地从鼻孔里冷哼一声，给我开了一管痔疮膏。
后来我猜他是故意的。
用了药膏一天后，左脸肿如猪头，脸上皮肤亮晶晶像猪油，我找颜锦衣和小刈一人借了一千块，住进了医院。刚进医院的那个晚上，你守在我旁边，执着我的手，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敲在我的手背，嗒嗒的响。
我实在疼得厉害，没有安慰你。
一个星期之后我出院，你默默把屋子里收拾了，跟我说，小溪，我想回去了，回去挣钱，你等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